他心中泛起一丝恐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虎僧也骇得退后一步。
豹僧倒吁一口凉气,同样地退后了一步。
那两道碧光如电,在黑夜里闪烁着慑人的神光……
他这种骇人的怪异行动,使得每一个人都自心底涌起一丝寒意。
那自眼中射出的碧绿神光,愈来愈亮,直似两道碧剑截人心灵。
上官婉儿脸色微变,紧紧依着上官夫人,她轻轻道:“娘!他眼中神芒如电,真个骇人,这是什么道理,目光会变为碧绿……”
上官夫人轻声道:“为娘的活到这么大年纪,可也从未见过这等怪异的情形,不知他这是一种什么功夫。”
“邪门!”申屠雷本待挥动手中双环而上,见到石砥中那种怪异的目光,也不由得犹疑了一下。
他自言自语道:“真是邪门!”
龙僧单掌举起,缓缓提高,身形往右边走。
虎僧也是提掌护胸,缓缓移动身形。
豹僧以同样的速度,也自左向右,移动着脚步。
他们已经收敛当初那种狂妄的样子,脸色严肃地提气回行。
显然,他们深知这种怪异的景象下,必有一种怪异的武功支掌着对方。
他们一点都不敢大意,全神凝注在石砥中身上,却又不敢与他那碧绿的目光相触。
石砥中全身真气逆行,顿时有似充满了气的气球,有种膨胀的感觉。
自他心底涌起一股浓郁的杀气,像那渐渐膨胀的气球一样,急需寻找发泄之处。
他煞意愈浓,眼中碧光愈炽。
陡然之间,他清啸一声,腾身而起。
龙僧大吼一声,单掌一挥,一股气柱击出。
他那扬在空中的手掌立时变为紫色,涨大了有一倍……
虎僧游走的身形一窒,也是一记密宗“大手印”挥出。
豹僧微挫身形,也是沉身运功,一掌拍出。
他们三道气劲击出虽有先后之分,但力道运行却是像衔接的巨环一样,顿时三股气柱汇合起来。
有如山岳崩裂,江河倒泻,刚强猛绝的气劲,挟着熔金烂石的威力逼至。
石砥中身在空中,倒踢双足,陡然之间,连劈三掌。
“砰!砰!砰!”
气劲飞旋,窒人气息,三声暴雷似的巨响。
石砥中身形飞在空中,又升高了七尺。
那三个喇嘛齐都闷哼一声,双足陷入泥砖之中,身形不停摇晃。
申屠雷一看情形不妙,忙问道:“大师,你们……”
龙僧痛苦地举起手掌,只见上面一道乌黑痕印发出黯淡的光彩。
申屠雷脸色大变,他将左手飞环交与右手,单掌一挥,六道银光急射而出,射向石砥中而去。
他手掌一翻,又是六道金光疾射而出。
“嗡——”
环孔破空射去,风自孔中穿过,发出一声轻响。
石砥中一抖双臂,有如大鸟,倏然又升高二尺。
二十点寒芒织成一面光网兜将上去,将石砥中身形圈住。
这一手十二飞环齐发之技,是申屠雷仗以成名的绝技,也就是被称为“双环夺命”的来由,厉害无比。
上官夫人惊叫一声,身形一穿,剑刃疾划,射向申屠雷。
正当此时,那三个喇嘛却大吼一声,左掌一翻,往上官夫人身上击去。
上官夫人剑尖颤动,已连削六剑,前三剑后三剑,同时往申屠雷与自身后合击的三个喇嘛攻到。
她这一手以攻为守,的确是剑家名手,狠辣轻灵,诡异神妙,兼而有之。
申屠雷双环一分,连出两招,沉猛的钢环往剑刃上砸去,却以环中齿轮将长剑锁住。
他们于一个刹那间,已互相攻出八招之多。
剑影飘忽,环声响亮,掌影缤纷,都分不清各人的身形了。
陡然——
满空洒下一阵网雨,石砥中狂笑一声,自空中急掠而下。
申屠雷浑身一颤,已看到自己发出的十二道飞环,都被石砥中击破,裂为两半。
五道人影一分,齐都急闪开去。
“啊——”
龙僧头颅碎裂,一跤跌仆地上。
石砥中身形一侧,右掌回空一折,又连拍出两掌。
虎僧身子还未立定,铁掌已经击到。
他还想要运掌反击,但是那击到的铁掌已经印在他的胸前。
他惨叫一声,身子倒飞开去,跌下城去。
豹僧一个错愕,那如电的铁掌已经悄无声息地攻到。
“呃——”
他脸上泛起恐惧的神色,未及抵抗,便已中掌死去。
这三个喇嘛不到一眨眼功夫便全都死去,石砥中这种神秘骇异的功夫,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悚然大凛。
石砥中缓缓地回过身来,冷冷地盯在那两道士身上。
孤天一剑何一凡目光一触到对方碧绿的神光,骇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刚才出剑折剑,仅不过两招而已,便已落败。
一个中原剑派的掌门,在回天剑客手下,连三招都走不过,这真使他泄气。
他抚着刚才差点被撞断的肋骨,心底便升起一股寒意。
石砥中沉声道:“我最讨厌道士!你们快点滚开去!”
武当掌门玄一道人脸色大变,望了望骇异的何一凡,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大侠为何要与道门作对?尚请……”
石砥中双眉一扬,道:“臭杂毛,你只要再多说一句,我就立刻杀死你!”
玄一道人浑身一颤,怒道:“贫道一死并不足惜,但请大侠告知为何要与道门作对?”
石砥中冷哼了一声,怒道:“据我记忆所及,道士一直在追杀我,使我喘不过气来……”
他两眼中碧光流载,道:“我全身都是鲜血,仍自不能脱开道士的围攻,所以我恨道士。”
玄一道人骇然道:“大侠神功盖世,怎会有道门中人敢围攻于你?”
石砥中一阵茫然,却又想不起自己何时被道人围攻。
他烦躁地道:“不要说了!快滚开!”
玄一道人气得浑身发抖,他扬声怒道:“贫道玄一忝为武当掌门,可是从未受人如此侮辱过,小辈!你身为昆仑弟子,却专与中原武林为敌,昆仑掌门本无大师难道没有……”
石砥中大喝道:“住口!”
他双眉之间煞意聚合,眼中渐淡的碧光又陡然大炽。
“你再多说一句,我便将天下道人全都杀了!”
玄一道人倒退一步,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他知道现在石砥中一身怪异的功夫,足可令天下道门染血遍地,而无人能够抵挡。
上官夫人脸色一变,忖道:“他这就与当日柴伦一样,要杀尽天下佛门子弟!但是他又是为什么呢?”
上官婉儿骇得脸色都变了,她轻声道:“娘!他怎么与以前完全两样?好像已经丧失了人性。”
上官夫人心中一动,忖道:“嗯!婉儿说的有道理,他的样子虽然没变,但是整个人却好像换了另一个人一样,全身散发着令人惊颤的神秘气氛,尤其他那种功夫完全不是昆仑佛门功夫……”
她又看到石砥中目中发射的碧光了,不由得忖道:“而且最奇怪的是他那目中射出的碧光,真是邪门,好像能刺中人的心一样。”
她在诧异地忖思之际,申屠雷沉声道:“石砥中,你这话太狂妄了一点吧!”
石砥中阴沉地一笑,道:“你这混蛋家伙,竟带人杀死罗盈的爷爷。”
他往前行了一步,怒喝道:“我也要杀死你!”
申屠雷被对方威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他目光一移,却看到那中掌死去的豹僧身上,顿时他脱口道:“中毒!他们是中毒而死——”
上官夫人闻声一看,只见那两具尸体全身泛黑,扭曲成一团……
她只觉全身汗毛倒竖,惊忖道:“不知他何时又练成这种歹毒的功夫,怪不得他双眼会变为碧绿。”
申屠雷心底寒意升起,他握紧手中双环,强自挺立着。
蓦然——
距离城墙六尺处,九条人飞跃而来。
申屠雷一看,大喜道:“幽灵宫巡查九使来了!”
石砥中冷冷地道:“任谁来了,也救不了你的命!”
他身形一晃,往申屠雷扑去。
申屠雷大啸一声,双环一抖,疾攻出六环。
那九条人影已经跃近,风声一响,齐都跃上城墙。
石砥中冷哼一声,双掌一分,迅捷如电地一抓,已将对方双环抓住。
他大喝道:“放手!”
“哼!”申屠雷脚下挺立如同木桩,双环紧握没有脱手。
石砥中眼中碧光涌现,他嘿地一声,吐气开声,钢环锵的一声从中折断。
申屠雷虎口裂开,那一半钢环也已抓不住了,落在地上。
那九个来自幽灵宫的巡查使一齐大惊,围了上来。
石砥中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回荡开去……
蓦地——
远处响起一声长啸,几条人影倏然现身于屋宇的阴影处,飞奔而来。
黑夜中,传来一声高喝,道:“长天一点碧——”
接着又有一声高喝,道:“万毒满天地——”
“碧眼尊者勿惊,毒门弟子来了!”
“碧眼尊者?”上官夫人惊叫着。
石砥中也愕然道:“谁是碧眼尊者?”
那一帮人来得诡异,随着呼喝之声,转眼便距城墙不足七尺。
黑夜之中,呼唤“碧眼尊者”的声音传出老远,每个人都可清晰地听到。
石砥中愕然道:“碧眼尊者?谁是碧眼尊者?”
申屠雷愕然望着石砥中,暗忖道:“他何时又成了碧眼尊者?”
点苍掌门何一凡脸色大变,对申屠雷道:“这毒门弟子遍布云南,不知何时竟来到中原,侍卫长,他们毒功厉害,我们还须伺机而行。”
申屠雷轻声道:“这个自有幽灵宫巡查使对付,但是你可知道那碧眼尊者之事,究竟是如何?”
何一凡骇然道:“据我师父相告,碧眼尊者为毒门中杰出人才,五十年前身居毒门掌门人时失踪,后来毒门分为南北两宗,千毒郎君丁一平就是他的徒孙。”
申屠雷哦了一声,道:“那么他若活在世上该已经有八十岁了,这石砥中何时又获得他传授的毒功?”
他们说话之声极小极快,但是石砥中却统统听到了,他心里泛过一阵疑云。
他暗忖道:“据罗盈说的,我是回天剑客,何时又成了碧眼尊者之徒?”
他心中意念电转,却依然想不出自己何时得到碧眼尊者的传授。
但是他却想到自己每当发怒之际,心里都会涌现浓郁的杀意,硬是想将面对的人杀死方休。
他惊忖道:“当这种杀意涌上心头,莫非我两眼会变成碧绿不成。”
就在他忖思之际,那跃来的五条人影已经现身城墙。
在淡淡的月光下,他们都是颔下白髯飘飘,看来都有五、六十岁的年纪,每个人相同的都是脸形瘦削,两眼深陷,十指发乌。
他们一跃上城墙,略一顾盼,但看到石砥中眼中闪烁的碧光,齐都一怔,互相之间面面相觑。
那当中一个老者朝石砥中躬身抱拳,道:“请问少侠,尊者可曾来到西安城?”
石砥中轻皱眉头,道:“你是何人?”
那老者脸色微变,道:“老朽乃毒门五圣天蜈顾通,请问少侠,尊者是否还健在人世?”
石砥中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
天蜈顾通声音一沉,道:“尊者可曾留下什么遗嘱吗?”
石砥中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天蜈顾通脸色一变,道:“他老人家可曾提及我们五人没有?”
石砥中问道:“他们是谁?”
天蜈哼了一声,道:“我不信尊者会不记得我们五人……”
另一个白髯老者道:“师兄,尊者失踪有五十年,这小子莫非……”
天蜈叱道:“师弟,你莫非忘了尊者临走前的嘱咐?”
他对石砥中道:“尊者走后,本门分裂为二,我们五兄弟走遍江湖也未曾见得尊者,后来发现尊者留下之手笈,乃未再继续寻找,而专心苦练本门无上大法,”
他侧首喝道:“参见少侠!”
刚才那说话的老者首先说道:“天蛛洪链参见少侠。”
“天蟆郑鑫参见少侠。”
“天蛇刘龙参见少侠。”
“天蝎孙铮参见少侠。”
石砥中茫然点了点头,突地天蝎两个字跳进他的脑海,记忆的网络一阵抖动,他脱口道:
“天蝎”我记得天蝎——”
天蝎孙铮大喜道:“尊者可曾提到我?”
石砥中脑海掠过许多影子,但是那曾经闪过脑海的印象转瞬间又趋于空白。
他茫然摇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天蝎望了一眼天蜈顾通,道:“大哥,我看他一定是被这些小子逼得失去记忆。”
他双眼一瞪,大喝道:“你们这些小辈竟敢围攻本门掌门人,今晚全都不要走,留下命来。”
申屠雷冷哼一声,道:“你们装神弄鬼弄了半天,敢情还能想到本人在此,嘿!你等还没有见到在你们身后的是谁?”
天蝎孙铮翻身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那几个大汉已经布起一个大阵,将自己五人围住!”
那手持双斧的虬髯大汉狞笑一声,道:“臭老头子,今日要你们见见幽灵一脉的绝技!”
天蜈顾通脸色阴沉沉地道:“你们就是来自青海海心山幽灵宫的?”
那虬髯大汉狂笑道:“大爷裂山斧洪仲正是幽露宫九大巡查之首。”
天蜈顾通阴冷冷地一笑,道:“老二,你说说当年三上海心山之事。”
天蝎孙铮瞥了洪仲一眼,然后肃容道:“碧眼尊者于七十年前仲夏之际三上海心山,与幽灵宫主西门林大战千合,全身而退,震惊天下武林,自此创立我毒门于苗疆澜江畔……”
裂山斧洪仲微微一愕,他可从没听说过毒门碧眼尊者曾三上海心山之事,不过那当今名震天下的幽灵大帝西门熊之父正是天蝎所提的西门林。
他怔了一下,随即脸色回复如常,微微一哂,道:“臭老头子,七十年前之事已经臭得发霉了,你还搬出来,也不怕霉气熏人?”
他目光一转,又道:“而你也顶多不过六十岁,还妄言什么七十年前之事。”
毒门五圣脸色都是一变,眼中射出狠毒的目光,炯炯凝视着裂山斧洪钟。
天蛛洪链冷笑道:“我们已经活了七十多年,还没见过有谁敢如此对毒门五圣说话的,老朽念你是我洪家子孙,你自裁算了吧!”
裂山斧洪仲原先被那冷飒寒芒罩射得心里忐忑,这下一听天蛛洪链出言讽刺,还要自己自裁,他勃然大怒,疾翻大斧,怒吼道:“上!”
那其他八个大汉身形一动,顿时围攻上来。
天蜈顾通大喝一声:“杀!”
他身形腾空掠起,四肢划动,满空尽是他舞动的四肢,有似百足蜈蚣,挟着风声飞掠过去。
天蛛十指箕张,身形起处,宛如一只大蜘蛛从苍穹的一角牵着一根游丝,横空扑向裂山斧洪仲而去。
他去势如电,十指乌黑带着一股腥风扑下,骇人无比。
洪仲双斧扬起,翻起一片波浪的金风,雄浑的斧风有如铁板布起,那犀利的斧刃迅捷地劈向洪链跃下的身子。
天蛛洪链阴恻恻地一笑,上身一斜,双足倏然往两旁一踢!
足尖突起,已奇诡无比地踢中了洪仲劈到的双斧。
“嘿!”洪仲手腕一震,大斧荡了开去,不由自主惊吓地叫了一声。
天蛛洪链大喝道:“拿命来!”
他上身一俯,十指一弹,陡然之间,指上蓄着的指甲齐都由卷曲变为伸直。
夜空中有似闪过十柄长两寸的短剑,天蛛洪链伸直的指甲,划过天际,插入洪仲的胸前。
“啊——”一声惨叫,洪仲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双手颤抖地捧住胸口。
“哈哈哈哈!”天蛛洪链放声狂笑,十指一弹,洪仲仰天便倒,胸前血水一片。“喀”
地一声怪叫,有似蛤蟆对空吐气,双掌一翻一抖,拍出一道腥风。
这股旋激的劲风沉闷无比,有似夏日的郁雷。
轰然一声,已将那手持双钺的大汉击得惨嗥一声,飞出两丈摔下城去。
天蟆郑鑫仰天怪叫一声,身边风声疾响,一个大汉已自空坠下。
他“喀”的一声,双掌一推,又是一阵沉郁的劲风击出。
那个大汉吭都没吭,身躯破裂,洒得满空血水,摔出城去。
天蛇刘龙叫道:“老三,他已被我‘金蛇’咬死,你还多赏他一掌干嘛?”
天蟆正待答话,已听见天蜈大喝一声,身形起处,又是一个大汉死于非命。
天蜈顾通深吸口报,喝道:“老五!怎么啦!”
天蝎孙铮应了一声,道:“我在逗他玩玩!”
他狂笑一声,脸色骤然一谱,浓郁的煞意聚于眉宇。立即听他大喝道:“看我的‘天蝎螫’!”
喝声一了,他身如陀螺急旋,一足自身后踢出。
“噗”地一声,他这奇诡的一腿已落在那持戟的大汉胸前“分水穴”上。
一声惨叫,那大汉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转青,栽倒于地。
这些动作仅是刹那之间,有如树枝一阵颤动,八片树叶落于地上一样,那九个大汉中的八人都死于毒门五圣的奇功异枝之下。
那剩余的一人仅随着阵式转动了两匝,便已见其他八人都死于非命。
他略一发怔,一仰身,手中双钩一拉,倒翻下城,飞跃而去。
天蛇刘龙阴恻恻地一笑,沉声喝道:“留下命来!”
他手腕一抖,一道金色的光线,掠空闪去。
“咻——”有如细微吹着,一缕尖锐的声音响起。
那道金光迅捷如电地向奔跑中的大汉背后追去。
那大汉已奔出十丈开外,一听身后急锐的声响,赶忙回过头来。
他头才一回过来,立即发出一声惊叫,手中双钩撩划而出。
两道弧光封闭而起,立即便将他身形护住。
但是那道金色光线在空中陡然一顿,曲弹而起,越过那两道弧光,往下射去。
陡然一声惨叫传来,那大汉一抛手中双钩,双手扼着自己的脖子,倒卧地上。
他似是非常痛苦,不停地在地上翻来滚去,发出凄绝的惨叫。
在黑夜之中,这种叫声使人听了毛骨悚然,心神发颤。
天蛇刘龙哈哈一笑,嘬唇一呼,一声怪啸,那隐没于黑暗的金线又倏然出现。
有似乘风而发,那金线曲行于空中,转眼便来到面前。
申屠雷原先想依靠幽灵帝的九大巡查,谁知在毒门五圣的手下,竟然仅一个片刻便都遭逢到死亡的命运。
他眼见这等骇然的情形,脸色如土,心里惊骇不已,这下他又看见天蛇刘龙所抛出的那道金色的光线如同活物似的御空而行。
他倒吁一口凉气,抬头一看,已见到一条全身金黄、肋生一双薄翼的金蛇,正伸着细狭的舌头,落在刘龙伸在空中的手上。
天蛇刘龙嘿嘿笑道:“乖乖,进去吧!”
那条金蛇游行于他的手臂,自袖口钻了进去。
这种奇诡骇人的情形,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神惊颤。
天蜈顾通目光一转,阴沉沉地瞪着夺命双环申屠雷及点苍掌门何一凡和武当掌门玄一真人的脸上。
他冷哼一声,道:“你们竟借着人多势众,围攻本门掌座,岂非嫌命太长了?”
他十指一伸,那卷曲于指尖的长约四寸余的指甲倏然一弹,根根竖立如剑。
天蜈顾通咧开大嘴,颔下长髯,一阵拂动,沉声道:“你们自裁算了,否则巨毒攻心之罪,要你们流尽体内最后一滴血为止。”
他目中精光暴射,微一顿身,游目一盼,指着上官夫人道:“还有你们两个,也一并自裁!”
上官婉儿骇得脸色一变,赶紧靠在她母亲的身后。
上官夫人冷嗤一声,道:“你们这几个邪魔歪道,竟也如此狂妄!”
她眼中射出犀利的目光,自毒门五圣移至石砥中身上。
石砥中知毒门五圣代他除去那来自幽灵宫的九大巡查时,整个心灵便沉缅在找寻回忆之中。
他茫然站立着,置身外之事于不闻不问,自己尽在喃喃低语着。
他时而仰首观天,时而负手望着脚下,心中沉思那偶而出现于脑海中的一丝淡淡的印象。
石砥中记得自己以前曾经和夺命双环相识,曾经也是在同样的黑夜,遇见许多人围在身旁,但是那时,他身边曾经有一个非常亲近的人……
他低头喃喃道:“那到底是谁?那到底是谁?”
脑海之中突然掠过一个窈窕的身影,那披散的长发随着姗姗而去之姿,而轻缓地摆动……
“萍萍……”他脱口叫了出来。
突地,上官夫人喝叱道:“石砥中——”
他心神一震,那姗姗而去的身影,立即像轻烟似的逸去,脑海顿时又成为空白。
他飞快抬起头来,只见那中年妇人娥眉倒竖、脸色凝重地站立在那儿,而那五个老头子刚散立在四旁,将她团团围住。
他愕然道:“什么事?”
上官夫人见到石砥中一脸茫然。
在淡淡的曙光下,那挺秀的鼻子和斜飞的剑眉,构成了英俊而鲜明的轮廊,而那两点明亮的眸光,正似夜空的寒星一样……
陡然之间,她神情一震,竟然说不出话来。
上官婉儿幽怨地望着石砥中,她柔声道:“你怎么啦?石砥中……”
石砥中摇头道:“我没怎样啊!”
上官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石砥中,你身为昆仑弟子,何时又成了毒门掌门?你要知道江湖之中,险恶无比,而你现在……”
天蜈顾通阴冷地道:“你再多说一句,我要你五毒齐发,摧心断肝。”
石砥中双眉斜轩,沉声喝道:“住口!”
天蜈顾通闻声一怔,愕然望着石砥中。
石砥中挥了挥手,道:“让她说下去!”
上官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昆仑派为武林九大门派之一,你终有成为掌门之一日,何必自甘低贱,与邪门歪道相来往?”
她望了望竖眉瞪眼的毒门五圣一眼,道:“好了!我也不多说了,愿你自己能够有所抉择!”
上官婉儿一拉她母亲的衣袖,轻声道:“娘!他好像与以前不同,似乎变成另外一个人,你要救救他。”
上官夫人摇摇头,道:“我们准备进行之事,已经势在必行,没有功夫再多管闲事了!”
正当她说话之际,天蜈在喝道:“往哪里去!”
他四肢一展,势如奔电地朝飞奔而去的夺命双环申屠雷而去。
天蟆也狂笑一声,道:“杂毛小道,别跑走!”
他横身一斜,有如一个皮球样地滚了过去,将玄一真人拦住。
点苍掌门人孤天一剑何一凡见到申屠雷与玄一折行而逃,他也知道眼前这五个老者身具邪门毒功,不能以人力相敌,而且又有回天剑客石砥中在此,益发不是对手。
所以他眼见申屠雷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便飞奔而去,心里一动,也折身往西边飞奔而去。
谁知他身形方动,还没跃出三丈,天蛇刘龙已冷哼一声,一抖大袖,迫了过来。
他跃身空中,身后声急响,突然身形一晃,斜穿而出,朝北边奔去。
天蛇刘龙狂笑一声,喝道:“你还想跑?”
他一挥袖袍,翻掌向天,一点金光已出现在他掌心之上。
他身形一落,单掌急挥,一线金光已激射而出!
那条金蛇去势如电,瞬息之间已距何一凡头上不足四尺。
何一凡听头上怪声急啸,心神一乱,忙一回头,已见到那条金蛇展开细薄的双翼,疾射而至。
他刚才亲眼见到这金蛇之毒,惊骇之下,赶忙沉身坠落地上。
脚步一稳,他仰身出掌,连劈三掌,朝金蛇劈去。
汹涌的掌风激起回旋的气劲,一个个气涡四外激旋。
金蛇一弹一曲,有如一支金剑,穿过那飞卷的掌风,毫无停滞地向何一凡噬去。
何一凡上身移开两尺,大喝一声,袖袍翻起,有如一面铁板拍出,迎着金蛇拍将过去。
金蛇灵巧无比,顺着拍来的大袖,攀缘而上,射向何一凡的脸孔。
何一凡心胆几乎为之碎裂,他仰身一滚,慌乱地伸手抓去。
眼见那条金蛇就将要咬到他的手掌,而蕴藏的巨毒也将灌进他的体内。
突地在这不容一发的刹那,一只手掌悄无声息地伸来,一把将那条金蛇扣住。
金蛇身躯一扭,火红的舌尖一吐,犀利尖锐的大牙立即咬向那伸来的手背上。
“呃——”石砥中似是没想到那金蛇身躯如此滑溜,一把没的扣住,竟然手背上被金蛇咬住。
他手背微微一麻,左手一翻,两指一挟,已将那条金蛇捏住。
孤天一剑何一凡魂未定,一下滚出七尺之外,方始站了起来。
当他看到石砥中手背被金蛇噬住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冷颤。几乎不相信竟能毫无所谓地任凭那巨毒的金蛇在手背上噬了一下。
石砥中沉声道:“你走吧!这次饶你一命!”
何一凡惊魂稍定,话都没说一句,返身便走。
石砥中喝道:“回来!”
何一凡脸色一变,缓缓地回过头来。
石砥中双眉斜轩,道:“下次若是再碰到你,我可要你的命!”
何一凡眼中闪过狠毒的目光,返身飞跃而走。
石砥中目光掠过,看到顾通似有百足之蜈,已将申屠雷身形罩住,眼见他一施杀招,申屠雷便将伤于掌下。
一股冲动而怪异的念头掠过脑际,他喝道:“放他走吧!”
顾通身形一窒,没有立即扑下。
申屠雷何等聪明,趁着这一线空隙,大喝一声,双掌齐扬,四枚金环和四枚银环走着弧形射向顾通而去。
急啸声里八环齐飞,将顾通全身都罩住。
天蜈顾通怒喝一声,身子一缩一弹,在空中连翻七个滚,方始逃开这似网的钢环。
申屠雷一扬手,四枚金环射出,他翻身一移,左手疾扬,又是四枚银环射出。
“叮!”八环呼应,奇诡地拐着大弧射向跃身空中的天蜈顾通,眼见不能脱身。
天蛇刘龙和天蝎孙铮大喝一声,飞跃而去。
石砥中心中大怒,气血一冲,脑中灵光突现。
他平掌回绕一匝,一扬臂,一蓬金羽飞出。
飞旋的金羽似是满空洒落的雪片,只听“叮当”数声,八枚钢环齐都被金羽射中,落在地上。
“呃——”申屠雷背上插着一支金羽,手掌之上也插着一支金羽,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天蜈顾通怒骂一声,挟着沉猛的劲风,飞扑而下。
“砰!”申屠雷于匆忙中左掌一翻,接了顾通这如山的一掌。
刹那之间,他惨嗥一声,跌出丈外,喷得胸前尽是鲜血。
顾通跨前一步,单掌一举,还待劈下。
石砥中伸手一拦,道:“他一臂已断,让他去吧!”
天蜈顾通怒道:“掌门人,他……”
眼一瞪,道:“他已经将死!你又何必不放过他!”
天蜈顾通见到石砥中左手握着金蛇,脸色凝重地屹立不动。
当他看到石砥中眼中隐隐沁出碧光时,心神一凛,躬身道:“是——”
石砥中脸色稍霁,将金蛇交给天蛇刘龙,道:“金蛇还给你……”
天蛇接过金蛇,脸上满是迷茫之色,他想不通何以石砥中说话时,好像很费功夫,但是有时却又很流利。
石砥中吁口气,正待说话,却突地听到天蟆大喝道:“再吃我一掌看看!”
他侧首一看,已见那天蟆郑鑫蹲身曲膝,双掌圈起。
郑鑫曲膝弓背,“喀”地一声,双掌飞快往外一翻。
玄一道人刚才与郑鑫连对六掌,直震得气血隐隐浮动。
武当内功为正宗玄门心法,讲究的是气脉悠长,精纯谆厚,玄一身为武当掌门,当然内功根底极深。
谁知毒门邪功另辟蹊径,郑鑫挟其数十年之深厚功力,一连四掌,打得玄一道人气血浮动,几乎立身不住。
而他却因为自己未能立即将玄一击毙而不满,急跨两步中,他运起独门的“蛤蟆功”来。
“喀”地一声,他发出这回旋不已的掌劲。
玄一道人看到对方这种怪异骇人的样子,心中一惊,赶忙提气出掌。
“嘿!”他闷喝一声,颔下长髯无风自动,飘然飞起,袖底涌起一片弥然气劲。
天蟆郑鑫闷哼一声,衣袂飘起,上身微微一晃,定了身子。
他眼中射出炯炯神光,嘿嘿一阵冷笑,道:“好一记‘流云飞袖’。”
他连跨两步,身形一蹲,喝道:“再吃我一掌!”
话声一了,他“喀”地一声怪叫,又是一道“蛤蟆功”推出。
玄一闷声不吭,长吸口气,挥掌作势,大袖连拂而出。
“砰砰”两响,玄一痛苦地呻吟一声,头上道冠飞落,大袖已被那击来的劲风撕裂。
他连退几步,方始立定身子,满头大汗呆凝着天蟆郑鑫。
好一会,他脸色骤迹,“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玄一道人再也撑持不住,一跤仆倒地上。
天蟆阴森地一笑,跨步挥掌,便待劈下。
石砥中默然挺立,那股迥异于常的情绪一直逗留在他心底,久久未能散去。
此刻,他眼见天蟆又将劈死玄一道人,陡然之间,他大喝道:“郑鑫!住手!”
郑鑫单掌悬于空中,猛然回头,怒道:“你说什么?”
天蜈脸色一沉,道:“掌门人叫你住手!”
郑鑫撤回即将劈出的掌力,狠狠道:“让这杂毛逃过一命?”
石砥中坚然道:“我现在不愿见到有人死于非命!”
毒门五圣齐都诧异地望向石砥中,他们深知毒门无上神功“毒魔神功”练来不易,但是练成之后,心性即转变为嗜杀若狂,不可遏狂。
而石砥中却说不忍见人死于非命,这与他们心中所晓得的竟然完全相反,怎会不使他们惊诧?
天蝎孙铮脸色一变,上身一斜,方待踢他诡绝的“天蝎螫”,试试石砥中的真正身份。
天蛇刘龙喝道:“老五!你要干吗?”
他沉声道:“你没见到刚才金蛇……”
天蝎孙铮脑中掠过刚才金蛇在石砥中手背上咬了一口的情形,他心头一颤,飞快地收回了即将踢出的一腿。
石砥中缓缓别过头去,望着孙铮道:“你想要怎样”
天蜈顾通干咳一声,道:“天快亮了,掌门人要休息一下吧?”
“哦!天快亮了?”石砥中仰首望天。
一片淡淡的曙光在苍穹出现,眼见天就要亮了。
石砥中喃喃道:“天快亮了,我该休息一下。”
天蜈吁了一口气,道:“请掌门人动身,我们就在城北有个庄院。”
石砥中低下头来,四下一看,已没有看见上官婉儿和她母亲的身影。
他自言自语道:“那两个女人呢?”
天蛛洪链道:“她们已经走了!”
“走了?”石砥中突地被这两个字将记忆的一角掀起。
他记起自己身在昆仑,目送上官婉儿与上官夫人掉头而去的情形。
天蜈顾通不知面前这年轻英俊的昔日碧眼尊者传人的心中所思,他只是感到石砥中全身都充满神秘,充满着一股令人慑服的神威……
他暗自道:“但愿他能承继尊者衣钵,使本门统一,光大门派。”
“掌门人走吧!”
石砥中哦了一声,道:“我有一匹红马在城墙外……”
他握了握拳,忖道:“我终会记起我为何失去记忆,会将这段记忆里的空白填满。”
六条人影飘行于空……
第一道阳光自云后射出,照在那渐薄的冰上……
残冬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