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奥蕾莉和拉乌尔在一座大花园的高处,在一块无人散步的地方,在浓密枝叶隐蔽的土台上,安全度过了几个星期,马莱斯卡尔当然可以安全地得到他需要的几分钟,奥蕾莉当然也不可能得到任何救援。事情将按照敌人的愿望发展,结局也肯定符合他无情的意志。马莱斯卡尔自然感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一点也不匆忙,他慢慢走过来,停住脚步。必胜的信心扭曲了他端正的脸庞,使他平时纹丝不动的容貌变了形。一丝狞笑浮在嘴角,把那修得有棱有角的小胡子也扯动了一半。牙齿亮晶晶的,眼睛凶狠而残忍。
他冷笑道:“喂,小姐,我看事情对我还不算坏嘛!您无法像在博库尔车站那样逃走了!也无法像在巴黎那样把我赶走了!嗯?您只好服从强者的法则了!”
奥蕾莉挺直身子,两只胳膊僵硬地撑着,两只手死死地抠住石凳,惊恐不安地看着他,一声不响地等待着。“漂亮小姐,看到您这模样真叫人高兴!一个人像我爱您这样极端地爱别人时,看到心爱的人恐惧和反抗并不是什么恼火的事。这反会使他更热烈地征服猎物……美丽的猎物。”他低声补充一句,“……因为,说实话,您太美了!”
他看到那封折起来的电报,讽刺道:“杰出的布莱雅克拍来的,对吗?通知您他即将到来,把您带走,对吗?……我知道,我知道。我监视他,我亲爱的长官,有半个月了;我掌握了他最机密的计划。他身边有我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了您的地方,并抢先几个小时来到,用这点时间察看地形、树林和山谷,从远处监视您。看到您匆匆爬上这层土台,我也跟上来,正好看到一个人走开。一个情人,是吧?”他朝前走了几步。她身体往后躲闪,碰到了石凳周围的棚架。他恼怒地说:“喂,美人啊,我想象刚才情人抚摩您的时候,您没有躲闪吧!嗯!那幸运的人是谁?未婚夫?不如说是情夫吧。嗨,我发觉我来得正是时候,保卫了我的财富,使圣母马利亚修道院贞洁的寄宿生免做蠢事!啊!我要是想到有这种事……”他压住怒气,向她俯下身说:“无论如何,这样反而更好!事情变简单了。我打的这手牌妙极了,因为我掌握着所有的王牌。并且,我又有额外的运气!原来奥蕾莉并不是一个不可接近的贞女!她可以行窃,杀人,遇到危险又能躲开。现在,奥蕾莉准备冲破障碍了。那么,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冲呢?唉,奥蕾莉,我跟那个人,不都一样吗?他有他的优势,我也有我的不可忽视的长处。您认为如何,奥蕾莉?”她执拗地不做声。马莱斯卡尔不由得更来火了,每句话都加重语气说:“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调情了,也不能拐弯抹角地谈了,对不对,奥蕾莉?该直截了当,把话讲明,不要怕难听,以免产生误会。所以我就直说了。过去的事,我受的侮辱,就不提了,就算了。要说的是现在的事,一句活,现在的一切。因为,现在的事,就是快车上的谋杀案,树林里的逃跑,被警察捕获的事,就是二十来个罪证,个个对您来说都是致命的。现在的事就是今天我把您抓在手里,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扭着您,把您带到您继父那里,劈面冲他喊:‘到处追捕的杀人犯就在这里……逮捕证就在我口袋里。快去报告警察吧!’”
他抬起胳膊,像他说的那样,准备去抓杀人犯了。他把威胁停在半空,用更低沉的声音把话说完:“因此,一条路,是上面这种情况,也就是公开揭露您,送您上重罪法庭,让您受到严惩……另一条路,是下面这种情况,也就是我让您选择的办法,那就是同意、当场同意您猜得到的条件。我要求的不只是许诺,而是发誓,跪着发誓:一回到巴黎,就独自来见我。还有,为了证明誓言是可靠的,您要用嘴在我嘴上签字……不是充满仇恨和厌恶的吻,而是心甘情愿的吻,就像一些跟您一样漂亮、比您还挑剔的女人曾经给我的那种吻,奥蕾莉……恋人的吻……您答话呀,妈的!”他火冒三丈,吼道:“回答我说你同意!你这死样子我看够了!回答我,不然我就要抓住你;你不但要让我吻,还得坐牢。”
这一次,他一只手死死地抠住奥蕾莉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她的领口,把她的头按在棚架上,嘴巴向她凑过去……不过,嘴还没有够到,他就感到姑娘的身体瘫软下去。她失去了知觉。马莱斯卡尔感到十分惊慌。本来他来这里并没有明确的计划,只想抢在布莱雅克到来之前的一小时里跟她谈谈,得到她的正式允诺,让她承认自己的权力。可是没想到这姑娘竟恹恹无力,毫不中用。
他弯着腰,贪婪地看了她好一阵,又看了看四周树叶遮盖严密的隐蔽的凉亭。没有一个外人。不可能有任何外来的干预。不过,他冒出一个念头,走到护墙边,透过灌木丛间的缺口,看着荒无人迹的山谷和那片阴暗、神秘的黑森林。他刚才从那里经过时,注意到有一个岩洞口。如果把奥蕾莉扔到那里监禁和看守,不然就交给警察,关上两三天,必要的话一个星期,他还怕得不到意想不到的胜利吗?还怕成就不了一场艳遇?他轻轻吹了一声哨子。对面,水潭岸上,有两只胳膊在林边灌木丛上面挥舞。这是约定的信号。
那里埋伏着两个人。他把他们安排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水潭岸边,有一只小船在随波荡漾。
马莱斯卡尔不再犹豫了,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又来到土台上,发现姑娘快苏醒了。
“动手吧,”他说,“不然就……”
他把一块方围巾扔到她头上,把围巾两个角在她嘴上打了一个结,堵住她的嘴巴,然后把她抱起来往下走。她身体单瘦,很轻,而他很壮实,抱着她并不吃力。不过,他走到缺口旁,看到暴雨冲出的那条几乎是垂直的壕沟时,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谨慎为好,就把奥蕾莉放到缺口旁。她是一直等待机会,还是突然得到启示?反正马莱斯卡尔的粗心立即受到了惩罚。奥蕾莉猛然一下扯掉围巾,不顾一切地向下冲,就像一块崩塌的石头,在一片尘土中顺着沙石向下滚落。马莱斯卡尔醒过神来,冒着摔下去的危险,冲下坡去。
他看到她正从峭壁上向水潭边奔去,像一头被追赶的野兽,不知往哪儿逃才好。
“你完蛋了,可怜的小姑娘。”他大声喊道,“你只能屈膝求饶!”他眼看要追上她了。奥蕾莉惊恐万分,身体摇晃着,踉踉跄跄地向前跑。这时,马莱斯卡尔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土台上掉下来,像一根折断的树枝似的,落到他身旁。他回过头一看,却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脸的下半部用手帕遮着。
这大概就是他称作奥蕾莉的情人的那个人。马莱斯卡尔赶忙抓住手枪,却来不及开枪,就被那人飞起一脚,踢在胸部,倒退几步,倒在潭边齐膝深的烂泥之中。马莱斯卡尔满腔怒火,在烂泥中挣扎着站起来,举枪瞄准敌人。这时,那人在二十五步开外,把姑娘抱上那只小船,让她躺下。
“停住!不然我开枪了。”他喊道。
拉乌尔没有回答。他把一块半朽的木板立起来,靠在一个座位上,像盾牌一样保护奥蕾莉和自己。然后,他把小船推到深水处,船便被波浪推涌着荡漾起来。
马莱斯卡尔开枪了。他发疯似的开了五枪;可是五颗子弹,也许都湿了,一颗也没响。于是,他又像刚才那样吹哨子,只是吹得更尖利一些。对岸那两个手下人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就像魔鬼钻出关闭的盒子一样。
拉乌尔这时正好划到潭中央,也就是说离对岸大约有三十米远的地方。
“不要开枪!”马莱斯卡尔吼道。
确实,开枪没有用。逃跑者如果不想被激流卷进地穴的话,就只能一直划向对岸,在那两个手下人举枪恭候的地方上岸。逃跑者大概也明白了这一点,因为他猛地掉转船头,往回划。这边只有一个对手,并且武器不管用了。
“开枪!开枪!”马莱斯卡尔猜出他的意图,声嘶力竭地喊道,“开枪!他转头了。开枪啊,妈的!”
一个人开了枪。
船上传出一声叫喊。拉乌尔扔下船桨,仰面倒下。年轻姑娘绝望地向他扑过去。船桨顺水漂走。小船有一阵停止不动,左右摇摆,接着,略微偏转过来,船头对着激流,朝后退,先是慢慢地,然后越退越快。
“见鬼!”马莱斯卡尔结结巴巴地说,“他们完了。”可是,他能干什么呢?事情的结局不容置疑,小船被推挤着,在水中央两股激流裹挟下,又一次掉转头来,然后,带着两个躺在船底的人,像支飞箭猛地向前冲去,坠入大张的地穴口。从两个逃跑者离岸,到坠入地穴,肯定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马莱斯卡尔一动不动,两只脚站在水里,脸惊恐地抽搐着,眼睛看着那可恶的地方,就像看着一个地狱入口。他的帽子在水面上漂浮,胡子和头发粘结成一绺一绺。
“这可能吗!这可能吗!……”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奥蕾莉……奥蕾莉……”
两个手下人的呼叫使他清醒过来。他们绕了一个大圈子走到这边来,发现他在晒衣服。他问他们:“这是真的吗?”
“什么?”
“船?……地穴?……”
他有些糊涂了。在噩梦中,那些可怕的景象就是这样闪过的,给人留下一片恐怖的印象。
他们三个人一起来到地穴入口上方。那里有一块石板,四周是芦苇和附着在石头上的植物。水分成数道小瀑布从上面流下,把一块块石头背磨得圆圆的。他们低下头,侧耳谛听。没有听见人声。只有飞流冲下去发出的轰响和夹杂着白色水沫的冷气。“这是地狱,”马莱斯卡尔期期艾艾地说,“是地狱入口。”
他又讷讷说:“她死了……她淹死了……多蠢啊!……死得多可怕!……要是那个蠢东西把她留下……我本来……我本来……”他们穿过树林,走了。马莱斯卡尔走得很慢,就像跟着送殡的队伍一样。那两个同伴问了他好几次话。这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人,临时从外面招来的,他只简略地告诉了他们一下情况。
现在他们提问,他也不作回答,他想着奥蕾莉。她是那么优雅,那么活泼。
他热烈地爱着她。想起一些往事,他心慌意乱,又悔恨又恐惧。
此外,他心里也很不平静。即将开始的调查会找到他这里,从而把这场悲剧的部分责任归结于他。在这种情况下,这就意味着崩溃和丑闻。布莱雅克会毫不手软,一定会对他进行彻底报复。于是,他立刻考虑悄悄离开法国。
他把那两个人吓唬一顿,说他们三人面临共同的危险,为了安全,他们必须分散。趁着还没有引起警方注意,发通缉令,大家各自逃命吧。他付给了他们双倍的酬金,避开吕兹的人家,上了通往皮埃尔菲特-纳斯塔拉的公路,希望能搭一辆便车,赶到火车站,坐晚上七点钟的火车。离吕兹三公里远的地方,一辆带篷双轮马车赶上了他。赶车的农民穿着一件宽大的粗羊毛大衣,头戴一顶巴斯克贝雷帽。他强行登车,蛮横地说:“如果能赶上火车,给你五法郎。”
农民似乎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抽一下那匹在过于宽大的车辕里摆来晃去的瘦马。
路程很远。马车简直不是朝前走,而是相反,好像那个农民勒着马不让它走似的。
马莱斯卡尔心里直冒火,忍不住抱怨道:“到不了啦……你这是什么马啊……我给你十法郎,嗯,行不行?”
他憎恶村落农舍,因为那里处处都有追踪马莱斯卡尔特派员的警察的幽灵。这里躺着被他送进地狱的人的尸体,想到要在这地方过夜,他就感到惶恐。
“给你二十法郎。”他说。
突然,他好像失去了理智:“五十法郎!喏!五十法郎!只要走两公里了……七分钟就够了……妈的,这是可以做到的……来!抽一鞭,你这匹老马!……五十法郎……”
那农民好像就等着这句话,突然发疯似的使劲抽起那匹老马来。老马扬蹄飞奔。
“喂!当心,别把我们甩到沟里去。”
农民根本不怕这点危险!五十法郎呀!他手握着包铜的木柄,使劲挥着鞭子。马被这么一抽,拼命跑起来,马车时而贴着路这边,时而擦着路那边驶过。马菜斯卡尔越来越担心了。“可这样做太蠢了!……要翻车的……快停下,妈的!……啊,……啊,你有精神病吧!快,行了!……到了!……”
这回的确“到了”。农民笨拙地拉丁一下缰绳,马往旁边一闪,车子一头扎进路边沟里。车身把两个人压在下面。那匹瘦马被鞍辔绊着,四蹄朝天,在车板底下拼命乱蹬。
马莱斯卡尔立即意识到自己安然无恙。可是,那个农民全身都压在他身上。他想挣脱,却做不到。忽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您有火吗,罗多尔夫?”
马莱斯卡尔只觉得从头到脚浑身冰凉,大概死亡给人的就是这种四肢冰冷、永远不会再热的感觉。他结结巴巴地说,“快车上那个人……”
“快车上那个人,正是。”在他耳边低语的声音重复道。“土台上那个人?”马莱斯卡尔又哼着说。
“完全正确……快车上那个人,土台上那个人……蒙特卡罗那个人,奥斯曼大马路上那个人,杀害卢博兄弟的凶手,奥蕾莉的同伙,刚才那只小船上的船夫,赶车的农民。嗯,我的马莱斯卡尔老伙计,一大群对手,我敢说个个有本事。”他那匹瘦马踢蹬了半天,终于站了起来。拉乌尔慢慢脱下他那件粗羊毛外衣,用它把特派员捆起来,使他的胳膊和腿都动弹不得。然后,他推开马车,抽下马鞍的肚带和鞍辔上的皮带,把马莱斯卡尔捆得结结实实,从沟里拖上来扔在路边高坡浓密的灌木丛里。还有两条皮带,他就用来把马莱斯卡尔上身和脖子捆在一棵桦树上。
“您跟我打交道不走运,我的罗多尔夫老伙计。这是我第二次把您像死法老一样包扎起来。啊!我得记住用奥蕾莉的围巾堵您的嘴巴!不能叫,不能让别人看见您,这才是老实做俘虏的规则。不过,您可以看,可以听。喏,您听见火车的汽笛声了吗?呜……呜……呜……它走远了,载着奥蕾莉和她继父走了。因为我应当让您放心,她跟您和我一样活着。也许有点疲倦,因为她受了那么多惊吓!不过,好好睡上一夜,精神就好了。
“刚才水潭里的事很奇怪吧?不过,那并不像您可能想象的那样,是什么奇迹。也不是什么偶然。您知道,我从不指望什么奇迹或偶然,而是完全依靠自己……我这番话不会使您厌烦吧?您是不是想睡一会儿?不想睡?那好,我接着说……
“我在土台上离开奥蕾莉后,就感到有些担心:把她留在那里是否谨慎呢?谁知道周围有没有坏人徘徊,有没有头发抹油的小白脸在四周打听?……这种直觉是我的……我总是听凭直觉的指挥。所以,我就回来了。我看到了什么?
“罗多尔夫,您这个无耻的绑架者和卑鄙的警察,正在山谷里追奥蕾莉。于是,我从天而降,让您在泥水里打滚;我便抱着奥蕾莉上了船!水潭、森林、岩洞,有的是自由!可这时您吹起了哨子。两个恶汉听到哨声从树丛里钻出来!
“怎么办?真是个难题!可是,我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让漩涡吞下去呢?恰好有一支勃朗宁手枪向我射击。我就扔掉桨,倒在船底装死。我把打算告诉奥蕾莉。于是我们一头扎进暗河入口。”拉乌尔拍着马莱斯卡尔的大腿。
“不,我求求你,好朋友,不要激动。我们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这个地方的人都知道,从上边随水漂下,穿过一条石灰隧道,就会到达下游二百多米远的一个细沙滩上。从那里登上几级台阶就可以上来。星期天,有好多小家伙这样漂过去,再把小船拖回来,连皮都不用担心擦破。因此,我们从远处看到了您那沮丧的样子,看到您低着头,悔恨地走了。于是,我又把奥蕾莉送回修道院的花园里。她继父乘车来接她去火车站。我也回去取了手提箱,从一个农民手里买了这辆马车和这身旧衣服,就赶着这辆摇摇晃晃的破车走了,唯一的目的就是掩护奥蕾莉退却。”
拉乌尔把头靠在马莱斯卡尔肩上,闭上了眼睛。“不用说,我有点累了,非得睡一觉不可。烦您照看一下,不过,我的好罗多尔夫,您也不要担心。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安排好了。每人的祸福都是命中注定的。蠢人生来就是给我这种聪明人当枕头的。”
他睡着了。
天渐渐黑了。夜幕笼罩下来。有时,拉乌尔醒过来,说几句有关闪烁的星星和蓝幽幽的月华的话,然后,又睡过去了。将近半夜,他饿了,就从手提箱里取出食品,把堵在马莱斯卡尔嘴里的东西掏出来。
“吃吧,亲爱的朋友。”他说着,把奶酪塞到他嘴里。可是,马莱斯卡尔立刻大怒,把奶酪吐出来,咕哝着说:“蠢东西!笨蛋!你才是蠢人呢!你知道你干了什么事吗?”
“当然知道!我救了奥蕾莉。她继父把她领回巴黎。我呢,现在也去找她。”
“她的继父!她的继父!”马莱斯卡尔喊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
“他爱她,她继父。”
拉乌尔怒不可遏,掐住他的脖子:“蠢家伙!笨蛋!你为什么不早说?他爱着她?啊!混蛋……这么说大家都爱这姑娘!一群蛮子!难道你们也不照一照镜子?尤其是你,瞧你那油头滑脑的丑样子!”
他俯下身子说:“听我说,马莱斯卡尔,我把姑娘从她继父手里夺回来。但是,你放了她。不要再管我们的事。”
“不可能。”特派员声音低沉地说。
“为什么?”
“她杀了人。”
“那么,你打算?……”
“把她交给司法当局。而且,我说到做到,因为我恨她。”他带着声声怨气说出了这句话。拉乌尔明白,从今以后,在马莱斯卡尔身上,恨超过了爱。
“那就该你倒霉了,罗多尔夫。我本来想为你谋个升迁的,比如警察总署署长,可你既然喜欢斗,那就随你的便好了。你先露天过一夜吧。再没有比这还有利于健康的事了。我呢,先骑马到卢尔德,走大路,也就二十公里。我骑着这匹马慢跑,有四个小时就到了。今晚,我就可以到巴黎,把奥蕾莉转移到安全地方。再见了,罗多尔夫。”
他把箱子理好,骑上那匹既没有马镫,又没有马鞍的马,嘴里吹着一支打猎的曲子,走进夜幕之中。晚上,在巴黎,拉乌尔从前的奶妈,一个叫维克图瓦的老妇人,坐在汽车里,守在库尔塞尔街布莱雅克的私邸前面。拉乌尔坐在驾驶室里。
奥蕾莉没有来。
黎明时分,他又来到私邸前面守候。他注意到街上有一个捡破烂的人,用钩子在垃圾箱里掏了一阵,然后就走了。拉乌尔凭他从走路姿势来辨别人的特殊感觉,立刻认出那衣衫褴褛、头戴破帽的家伙就是杀人凶手若多,尽管他在法拉多尼别墅的花园里和在通往尼斯的公路上只匆匆看过他两眼。
“妈的!”拉乌尔心想,“这家伙就开始行动了!”早晨八点左右,一个女佣走出私邸,跑进附近一家药房。拉乌尔拿着一张钞票,走到她身边,从她嘴里得知,奥蕾莉昨天被布莱雅克带回家后就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
将近中午时,马莱斯卡尔也来到私邸周围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