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病重

常言道福无双至,又或者叫乐极生悲,皇帝陛下因心中的小窃喜兴奋的睡不着觉,终于在某天夜里爬上屋顶一边看星星一边吹着小风喝小酒。第二日不出意外的,丫外感风寒病不幸倒了。

对此,张御医只想语重心长的说一句:陛下何故作死啊!

皇帝生病不是个小事,不过对于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在喝药的长期病患,无论太医院还是朝堂都对此保持了淡定。张御医照例把脉开药,嘱咐陛下好生休息勿要操劳,等灌过几天苦汁子,再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

反正以往多少次都是这样,明明病恹恹的发着高热仿佛随时要病危,可陛下一双眼珠子始终亮着,淡定的喝药调养还能兼顾处理国政,这种事儿来的多了,太医们也从最先的惶恐变作后来的见惯不怪。

可是唯独这一次,张御医失算了。陛下没迎来病去如抽丝,倒先让太医们见证了一回什么叫病来如山倒。

第一日不过是寻常发热,到夜里突然就烧的厉害。嘴唇干裂浑身发烫,却怎么也没法儿发出汗来。

张御医急的开始在屋里打转。陛下身体底子弱,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用猛药。可一直烧着也不是个事儿,到底该如何是好?

他不说话,别的太医更不敢多言。仅就耽搁了这么一瞬,陛下却忽然抽搐起来。

“糟了!”张御医连忙上前,一群杏林高手又是施针又是按穴。好容易让陛下的身体平静下来,神志却已经模糊了过去。

当务之急是赶紧用药。张御医和太医院的诸位圣手不是白给的,凑在一块儿商量了一会儿便拟出新的药方去煎出药来。只是众人心中另有一层隐忧不敢言明——陛下这一回病的格外厉害,万一连药都灌不下去,那可如何是好?

许是今儿所有人一块儿走背字。太医们怕什么来什么,熬好的药端上来,陛下却没法儿清醒过来服药。甚至是他们想要强灌,可陛下昏迷中亦咬紧了牙关,根本连他的嘴都撬不开。

——当然,真要撬开也不是没办法,只是这会儿若是敢撬,就不知等陛下醒来他们还有没有命替自己辩解求饶。

“想法子让陛下喝药,一切后果我担着。”

一声坚定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戴着面纱的阿碧姑姑沉着吩咐:“没有什么比陛下活过来更重要,若是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难道就不用陪葬么?”

这威胁实在有理且有效。张御医一咬牙,与另一位李太医对了个眼神。李太医掏出一把细长的银针在火上烤过,哪怕心中再抖,手上却是稳稳的扎进陛下的穴道中。

陛下浑身力道一松,张御医一手扶起起陛下一手捏开他的嘴,示意另一位太医把药喂进去。

不过半盏茶功夫,一碗药汁子下了肚。几位太医松了口气,将银针从陛下身上拔丨出,静等着药效起来。

不愧是大景最强的一群医官,没过一会儿,陛下额头便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自有小福子公公不假他人之手的上前精心伺候着,等这一阵汗发完,陛下高热退去,这一回的险境就算过去了。

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等着。床帐边突然传来小福子惊喜的叫声:“陛下?陛下您醒——”

一个“了”字没说出口。皇帝突然转醒,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撑起身子翻到床沿,“哇”的呕出一滩黑色的腥臭液体。

张御医直觉不好,急忙上手扶助,只手刚碰到元修,人就瘫软在了他胳膊上。

陛下面如金纸,浑身滚烫,竟比服药前还严重了一分。张御医皱着眉看向地上那摊污秽忍不住摇头:除了方才喝下去的药,还有浓浓血腥,却是陛下已经开始呕血了。

“这可如何是好?”太医们小声交谈。他们哪怕比不上张御医也绝不是无知无觉,哪里看不出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除了风寒入体,更重要的是郁结于心。”张御医无奈的慢慢道:“早伤了心肺,偏不肯好好治,还越拖越严重……”

更重要的是。张御医有一句揣测没说出口,陛下这回的脉象甚至病情变化,不像是郁结所致,反倒像是想开了放下了,连着之前纠结强撑活下去的那股念头,也跟着一块儿消散了。

“先煎药吧,不管怎么说,把陛下的病情控制住才是最要紧。”张御医对一众太医道:“先前的方子用过一次已不能再用,大家群策群力,再研究个不那么伤身的药方来。”

众位太医领命而去,张御医才看向陈公公和碧姑姑小声道:“陛下心有死志,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再厉害的大夫也治不好自己想死的人,陛下心病若是不除,就算我们救的了他这一次,也救不了下一次,下下一次。”

“你说陛下是——因为自己想死?”阿碧一脸惊讶:“他不是一直都找死么?为什么这次就不一样了?”

张御医和陈公公哑然一秒。好吧,这话说的没错,就元修那春天淋雨夏晒太阳秋天吹风冬天还不穿袄的架势,说他不是想折腾死自己都没人信。

可这都折腾过一年了,怎么这一回,死志就突然坚定了起来呢?

张御医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以实相告:“脉象来看就是这样。若说往日是寻死,倒不如说是自我折磨。而这一回才像是想通了放下了,能欣然赴死的了。”

“……不管什么道理,还是请张大人千万尽心,先救陛下的命要紧。”陈公公低声叹道:“说来老奴也有些察觉,这两日陛下心情极好,老奴与小福子还当陛下是终于开心起来了……”

结果开心是开心了,其实是把先前忧心着不敢死的事情想通,开心自己终于可以下地府了吗?

张御医点了点头。就算陈公公不说,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只是还是那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否则就算这次没事,以陛下坚持作死的劲头,谁又知道他还能挺多久呢。

……

不知是陛下寻死之心太迫切还是真的病的太重,一整晚灌了药吐,吐了再灌,揪心的拉扯反反复复。直到清晨天光大亮,他终于没了力气再折腾起来,才算踏实睡了一阵。

——说是睡着,其实是昏迷。不过到底药效渐起,身上高热缓缓退去,只余苍白肌肤和干裂嘴唇,细说这一夜的辛苦。

“陛下可要用些粥么?”小福子熬的眼角通红,凑在张御医跟前轻声问道。

张御医疲惫的点头:“先让陛下歇会儿,两个时辰后试试。能喂下去最好,若是喂不下便罢,不要强求。”

“一会儿外头暖和了记得把纱帘放下,开窗透透气。”另一位何太医也吩咐道:“陛下身上汗湿的衣裳要换掉,陛下醒来后最好是稍稍挪动,把被褥也一块儿换了。”

“千万别吹风,别着凉,屋里有人看着。”一众太医御医年纪不小,这会儿已是困顿的不行,细细叮嘱后留下两人值守,其他都被陈公公亲自引路,请到偏殿稍事休息。

“……阿青……”

低沉的呼唤几不可闻,阿碧到底耳朵尖,呲溜一下蹿到陛下床前激动的问:“您说什么?”

“阿青……等等。”

龙床上的人气息微弱,并未醒来,只是梦呓细碎,断断续续的传入她的耳朵。

“……阿青,我来陪你了。”

赢青玥蓦的愣住。

元修嘴里的阿青当然不是她。而她可以肯定甚至笃定,能被皇帝这般柔情呼唤的阿青,有且只有一种可能,是她家少爷,如今恢复了女儿身,正在后院洒扫的——赢天青。

“陛下……是因为,我少——赢小将军,么?”

屋里还有旁人,赢青玥咽下“我家少爷”四个字,喃喃出赢天青最为人知的身份。

“是啊,陛下对小将军……”

从外头回来的陈公公忍不住感慨。他人老成精,更看得出陛下对小将军恐怕不止是兄弟之情,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却愈发浓烈的情谊在里头。

是以世人误会陛下断袖,陛下却不加反驳,阿碧姑姑只当清者自清无需在意,岂不知根本就是陛下的默许呢?

只他也是少有知道阿碧身份的人,明白陛下对阿碧另眼相看不无抱着对小将军的愧疚和思念在里头。是以更不敢让她知晓陛下的心意,免得两人因此有了龃龉,不是让陛下更加伤心吗?

“陛下对小将军的情谊太深,一直想着跟小将军去了。可当初还有小将军大仇未报,如今又有家国重担在身,才不得已勉强支撑吧。”

陈公公低声叹息,心里却明白,陛下不敢去死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家国社稷,更像是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而愧疚甚至恐惧,害怕就算下去了,小将军也不肯原谅他。

可是为何,他突然就“想通”了呢?

“这样么……”

阿碧喃喃自语。可是陛下就算再想念,又发哪门子的疯要去死呢?她家少爷不是好端端的——

“我知道了!”

阿碧突然抬头道:“你们等着,我去找个人来,肯定让陛下安心养病药到病除!”

不就是心病全靠心药医么?不就是想要去找少爷么?她家少爷可活的好好的,这活人正在宫里待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元小修的想法

以前:我脏了,我配不上阿青,我下去他也不会理睬我的

现在:阿青也喜欢我!我不能让他久等了,放我去死!

赢青玥:死什么死,我少爷还没死呢!(暴躁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