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虞确实被元修揍了,她也确实跟着元修来了乾元宫。不过其中的缘由……
赢天青大概说了一下阮虞的“替身美人”计,赢青玥就出离的愤怒了。陛下居然没把阮虞打死,果然是下手太轻了!
“陛下对少爷你是兄弟情谊啊!阮少爷脑壳有包吗?谁会找个自己兄弟的替身然后把人纳了的?外边瞎传他是陛下禁脔,他就真觉得陛下饥不择食什么都往床上划拉吗!”
赢青玥都快糊涂了,认真看着赢天青发问:“少爷,你给我句实话,是不是阮少爷逼你读书把你逼烦了,所以给他吃了毒蘑菇,把他脑袋吃坏掉了?”
“……我宁愿他脑袋坏掉了,也比他自以为是的耍小聪明强。”赢天青无奈摊手:“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元修把他丢在冷宫就不管了。一个人有野心不拘小节甚至不择手段都无所谓,但不能想一出是一出,专挑着死路闯啊。”
“正是正是,”赢青玥疯狂点头,苦口婆心劝道:“少爷你以后可离他远点儿吧!”
两人缩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才渐渐平复。至于元修那边,无论赢天青还是赢青玥都觉得不宜暴露身份。毕竟皇帝什么的都是大猪蹄子,你将他当兄弟,他反手就能一个欺君之罪灭你全家。
——对了,所谓大猪蹄子,乃是镇北军所在的北疆女子知道夫婿变心后会特意炖猪蹄给丈夫,猪蹄分两叉,意指她已知晓原先山盟海誓的一心人起了别的心思。后便代指那些薄情寡义的负心郎。
元修虽不是赢天青夫婿,可意思是一样——当了皇帝的人,还能指望他如当初称兄道弟时一心一意义薄云天么?就算他真这么讲义气,赢天青和赢青玥也不敢拿身家性命赌这一把。亲手把要命的把柄递给别人,就算这人再亲近再信任那也是作死的傻子行为。
“我给你安排个后院洒扫的活儿吧。”赢青玥有些歉意道:“毕竟你现在的身份是末等宫女,我也不好一来就把你拉到身边。总归宫里的下人都是有眼色的,我和你交好了,他们怎么也不敢找你的麻烦。”
赢天青对干活儿没什么纠结,似模似样的蹲了个福礼作怪道:“那就多谢阿碧大姑姑关照,往后我就跟着姑姑吃香的喝辣的了。”
……
有了阿碧姑姑的关照,宫女余招娣就这么顶着一脑袋或热切或怪异的目光安稳的在乾元宫里住下来。后院少有人来,活计不多,她乐得安静低调。除了偶尔有些个好奇心强的“同僚”们特意找了借口绕个弯来“见见”她,自以为隐蔽的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就没有再自在的日子了。
这日阳光正好,赢天青扫完院子里的落叶,将扫帚放回原位,假装没看到宫墙边探头探脑的两颗脑袋,豪爽的伸了个懒腰,熟门熟路的拖出一张躺椅,调整好角度开始晒太阳。
“……这就是传说中的绝色?”偷窥宫女甲全然失望的语调充分诠释了“见面不如闻名”的感慨,以至于连音量都忘了遮掩,嫌弃的话语直冲赢天青的耳朵:“陛下能为了她冲冠一怒和阮公子干架?难不成这长得好看的男人,其实对于美色的理解与我等凡人就是不同么?!”
带路宫女乙是个成熟的八卦份子,且有她自己的想法:“那说不好啊,毕竟阮公子受伤是事实,冷宫的姐妹也说了,阮公子对这余招娣可挺不错的,还说什么要教她读书。两个人关起门来说话,哎哟咱也不干胡吣,反正谁知道读的什么呀!”
……余招娣默默翻了个身。能读什么呀,老子孔子孟子,你们俩再叭叭老子把你们打成孙子。
宫女甲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机,反而因宫女乙的说辞开始动摇,半信半疑道:“可是余招娣来了乾元宫都快半个月了,陛下一回都没找她……”
“那不是阿碧姑姑管着么!”宫女乙煞有介事:“你也不想想,阿碧姑姑可是陛下跟前的第一红人,怎么可能平白给自己找个对头!要么这余招娣一来就被姑姑丢到后院来,不就是让陛下看不着,看不着过几日忘了,那也就不惦记了。”
赢天青:……虽然好像大概都没错,但好像大概并不是这么回事?
宫女甲也表示怀疑:“我听说阿碧姑姑对招娣可好了,连膳食都时常分一份过来呢。”
赢天青连连点头:我家妹子天下第一好!
可惜宫女乙听不到她的心声,而依旧对宫女甲循循善诱敦敦教诲:“这才是阿碧姑姑的聪明之处呢。余招娣是宫女的身份进来,合该归姑姑管着,可人是陛下亲自带来的,无论姑姑心里多不爽,面上肯定不会苛待了,甚至该得对她好,得让她感恩。”
她说的十分像那么回事,赢天青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下去。便听她道:“姑姑安排她到哪干活是讲究的。陛下没明说将人放在身边伺候,姑姑只需一句‘她品级不够御前,唯有后院还缺人手’便无懈可击。若是陛下只是一时新鲜,过了这阵儿自然随着姑姑怎么收拾她。若哪日陛下想起来,随时招到跟前问话,你说这余招娣是会有半点儿怨恨,还是得对姑姑感恩戴德?”
“……那还是该感恩的吧?”宫女甲已经完全被宫女乙说服了,想了想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后院的活儿多轻松啊,又没人盯着故意挑茬儿,日日能闲的晒太阳打盹儿。就算捅到陛下面前,那也是姑姑关照她,将她照料的不错呢。可要陛下想不起她来,后头无论姑姑搓扁揉圆,她也只得受着了!”
两人聊的心满意足,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差事在身,揉了揉蹲麻的小腿一瘸一拐的走了。余招娣强忍着上翘的嘴角恨不能给她们抱拳作揖:不愧是能盛下元修这蛇精病的乾元宫,果然钟灵蕴秀人杰地灵,连宫女都有这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她这等粗鄙武夫唯有自叹不如服的五体投地!
除了这等偶尔发生的小插曲,赢天青在乾元宫的后院过的简直如鱼得水潇洒自在。却不知还有人在默默的关注着她,甚至连赢青玥的举动也看在眼里。
“……所以,你对那个余招娣颇有关照。”元修侧坐在宽大的靠椅上,半长瘦削的脸在阴影中显得几分阴沉和邪气。看向一身青衣的乾元宫大姑姑玩味道:“我还以为你看着她会觉得冒犯,将人从这里赶出去呢。”
赢青玥自与赢天青重逢后又从自家少爷的描述中对这位帝王有了更多的了解。只她是并不惧怕他的,仅以她“赢天青唯一活着的亲人”的身份,元修就只会一辈子善待她。
她镇定自若的应道:“阮少爷救下她也好,陛下将她带回来也罢,不就是因为她与兄长的容貌有些相似吗。你们为何不将她赶走,我又为何会将她赶走呢?”
“是么。”元修垂眸。阿碧说的正中其思,他们同样怀念同一个人,便也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知道她不是兄长。”阿碧坦然抬眸,开始她的表演:“我知道他不是兄长,也没想着借她凭吊幽思。但就凭她时运好,能与兄长有几分相像,我却不愿看她受刁难,宁愿给她几分善意。”
元修默然。他不也是一样,既不愿意见她,也不愿意迁怒她。任她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待着,说不上是给自己的一分安慰还是更清晰冷冽的提醒。
“而她也不是个钻营上进的人。”阿碧的语调有些嘲弄,实则疯狂为自家少爷开脱,“她安安分分的不惹事,不因陛下亲自将她从冷宫带来就作妖闹事,凭这一点,也足够我让她过几天好日子了。”
挑事儿的是你啊陛下!要不是你看见一个长得像我家少爷的就掳一个回来,何至于今儿脏水都泼到我身上了!
乾元宫掌事大姑姑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饶是元修本抱着一分疑惑,到这会儿也只能承认是自己直觉出错故意找茬儿了。
阿碧虽名义上是宫人,却是那人的妹妹,于是元修也是将她当妹妹对待的。看妹子被冤枉了正不满的瞪着他,皇帝陛下心虚的咳嗽一声换了话题:
“朕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看你关照她,因此提醒你一句。乔姑姑知道余招娣是你的人,这会儿正搜罗她的短处准备教训教训她。我知道你对乔姑姑多有忍让,可要是她真做得过了,你不必留手,只管处置了吧。”
阿碧一愣,明白了元修的意思。乔姑姑是元修王府的旧人,据说还与萧家有些关系。元修当了皇帝后唯二从乐王府里带到乾元宫的只有这一个姑姑和另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小福子。
小福子是个机灵鬼儿,平日里多跟着他师父、领侍总管陈公公混,无论对她还是乔姑姑都是一副笑眯眯好脾气的模样。乔姑姑对她则是表面恭敬实则不满,四处拉拢人手与她叫板。
阿碧能理解乔姑姑的想法。本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陛下登基她享福的好日子,平白空降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年纪比她小一轮有多的姑娘压她一头,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阿碧自赢家没了后就心灰意冷又嫌麻烦,看在元修的面子上放任乔姑姑蹦跶,碰上什么麻烦又不讨好的差使还能丢给乔姑姑去也是一桩便宜。因她这般表现,元修对乔姑姑的“争风吃醋”也懒得多加约束。没想到乔姑姑心思大了,居然想给赢青玥玩杀鸡儆猴的这一套。
阿碧倒不怕乔姑姑去找她少爷的麻烦。这世上能找少爷麻烦的人还没出世呢。乔姑姑仗着皇帝跟前旧人老奴的身份倚老卖老,凭这老虔婆那点子本事,还不至于拿她少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