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是世界上最大的复印机。在最根本的层面上,它将我们使用它时所产生的一切行为、一切特征、一切想法拷贝成了复制品。为了将信息从互联网的某个角落传输到另一边,通信协议让信息在传输过程中经历了数次的复制。在平常日子里,部分数据在内存、缓存、服务器和路由器之间循环往复,期间或许已经被复制了数十次。科技公司们也在销售这些永不停息的复制设备上赚到了大钱。如果一样东西可以复制,那么当它接触到互联网之后,就必然会被复制。
数字经济就是这样运转在自由流动的复制品河流中的。实际上,我们的数字通讯网络经过设计,尽可能地减少了复制品流动的阻力。复制品流动如此自由,以至于我们可以把互联网想象成一个超导体。进入这个系统的复制品能够通过网络无休止地流动下去,就像超导电线中的电流一样。病毒式传播的含义便在于此。复制品经过复制,进而产生新的复制品——由此泛出一道道波纹,向外荡散开来。复制品一旦接触互联网,就再也不会离开。
这种超级分配系统已经成为了我们经济和财富的基础。信息、创意和资讯的实时复制加强了21世纪经济中的主要部分。美国对外出口的软件、音乐、电影和游戏价值连城,都是易于复制的产品。而制造它们的产业是美国全球竞争优势的所在。美国的财富因此建立在一台能够迅速、混杂地复制信息的巨大机器之上。
我们不能阻止大规模的自由复制。这样做不仅会破坏创造财富的动力,还会致使互联网本身停转。自由流动的复制品已经在互联网这个全球通信系统的本质中留下了烙印。网络技术需要没有约束的复制。复制品必然流动。
我们文明早先的经济,建立在堆满实体货品的仓库和工厂之上。这些实体库存仍然必要,但对于财富和幸福来说,只有它们已经不再足够。我们的注意力已经从实体货品的库存上,转移到了无形产品(例如复制品)的流动上。我们考察一样东西的价值,不再仅仅针对它所包含的原子。这件东西的非物质成分、设计,甚至是它根据我们的需求灵活变化的能力,也都会成为衡量价值的因素。
曾经用钢铁和皮革制造出的实体产品,如今已被当作不断更新的流动服务来出售。马路上停泊的实体汽车,已经转变成了由优步、Lyft、Zip和RideShare按需提供的私人交通服务。而这些服务的改进速度,远比汽车要快。购买日用品也不再是买到买不到的问题了:现在,稳定的日用品补充流如同流水一般,可以定期送货上门,不会间断。而手机也每隔几个月就变得更好,因为新操作系统可以持续地在智能手机上自我更新,而在过去,随这些更新而来的新功能和新好处则可能会产生对新硬件的需求。而购买新手机之后,服务会让你的操作系统和之前保持相似,把你的个性化设置注入新设备中。这种不间断地更新序列延绵不绝。对于我们那不知足的人类欲望来说,梦想的确成真了:永无止境的改进,汇聚成了一条条河流。
在这种不停变动的新体制的核心,是更加细致入微的计算。我们正在进入计算时代的第三个阶段:流(the Flows)。
计算时代的第一阶段,借鉴自工业时代。正如马歇尔·麦克卢汉所观察到的:新媒介最初的形态,是模仿它所取代的媒介。第一批商用计算机从办公室里借鉴了大量的比喻:我们的屏幕上有“桌面”和“文件夹”,还有“文件”;它们层级分明,秩序井然,和计算机将要颠覆掉的工业时代颇为相似。
第二阶段的数字时代抛弃掉了从办公室借鉴来的比喻,引入了网络组织原则。基本单位不再是文件,而是“页面”。页面并未被组织在文件夹里,而是分布在连接起来的网络当中。网络本身则是超链接联系起来的数十亿个页面,包罗万象,既储存信息,又传递知识。可以浏览任何页面的统一窗口“浏览器”,取代了桌面界面。这种连接起来的网络,结构是平的。
现在,我们正在进入计算的第三个时期。页面和浏览器远不如从前重要。今天,最基本的单位是“流”(flows)和“信息流”(streams)。我们持续不断地监视推特和脸谱网上的信息流。我们观看流媒体视频,收听流媒体音乐。电视屏幕最下方是不断流动的新闻滚动条。我们还在YouTube上订阅视频流(却把它称为“频道”),通过RSS订阅博客。我们沐浴在通知和更新组成的信息流里。我们的App也在更新流中不断改善。标签取代了链接,我们在信息流中标注、点赞、收藏不同的时刻。某些Snapchat和WhatsApp这样的信息流甚至完全活在当下,没有过去和未来。它们只是流向了过去。如果你想再看一眼什么东西,还是算了吧,它消失了。
流动的时间同样也发生了转变,在第一阶段里,任务往往以批处理模式完成。你每个月都会收到账单;税金总是要在每年的同一天申报;电话费以30天为单位收取一次——事情总是堆积起来等待一次完成。
而在第二阶段,随着网络的到来,我们很快就变得期待所有事能在当天完成。收到退款后,我们会希望这笔钱当天就能出现在账户里,而不必等到月末。发送电子邮件时,我们也期望能在当天晚些时候收到答复,而不用像普通邮件那样等到两周之后。我们的循环时间从批处理模式跳转到了日清日毕模式。这是一件大事。因为期望转变得太快,许多机构都措手不及。人们不再有耐心排队填写必需的表格。如果表格没法当天填完,人们干脆就置之不理了。
如今是第三阶段,我们已经从日清日毕模式转换到了实时模式。给别人发信息的时候,我们希望立刻就能收到答复。花钱的时候,我们也希望我们的银行账户能立刻结算。医疗诊断为什么不能当时就下,反而还要等上好几天呢?如果我们在班级里展开一场问答竞赛,比分为什么不能实时显示呢?对于新闻,我们不再需要得知上个小时的事情,而是需要了解当下每一秒的一切。要么实时发生,要么不存在。推论下去,想在实时中运转良好,所有事情就必须流动起来——这至关重要。
比如说,按需观看电影意味着电影必须是流动的。像大多数订阅Netflix服务的家庭一样,我们都对实时欲罢不能,都会忽视不是流媒体播放的电影。Netflix的DVD出租目录,是流媒体播放目录的10倍,而且质量也比后者更好。但我们情愿实时观看更少的节目,也不愿意为了DVD上更好的东西等上两天。速度为王,质量靠边站。
实时的图书也是如此。在数字时代来临之前,我会在想要阅读很久以前购买纸质图书。如果在书店里看到一本好书,我就会买下来。起初,互联网扩大了我那巨长的待读书单,因为我在网上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书评推荐。Kindle上市之后,我就主要购买数字图书(digital books)了。不过我还保持着老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碰到好的推荐,就会把电子书买下来。毕竟这很简单!点击一下,书就到你的设备上了。
然后我就醒悟过来了(我保证别人也和我一样):如果提前购买一本电子书,它存放的位置和我没有买它时存放的位置是一模一样的(都在云端),区别只是付款和没有付款而已。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它保持未付款状态呢?所以现在,不是半分钟内非要读到不可,我是不会买下一本书的。这种即时购买模式正是实时数据流的自然结果。
在工业时代里,公司通过提高自己的效率和生产力来最大化地节省自己的时间。这在今天已经远远不够。现在,组织还要节省它们的顾客与公民的时间。它们需要尽其所能来进行实时互动。实时就是人类的时间。虽然和银行柜台相比,从ATM机上取钱的速度要快上很多,效率也会高上不少,但我们真正想要的,是在我们指尖上流动的现金。这就像是Square、Paypal和Apple Pay这样的数据流公司所提供的实时货币一样。名词需要变成动词。固定的实体事物需要编程服务。数据不会保持静止,万物如今都要流动成为数据流。
信息混杂的上万亿条信息流汇聚一起,相互流动,便是我们口中的“云端”。云端的软件流于你,就像是升级组成的信息流。你的文本信息流在到达朋友的屏幕之前,会先进入到云端。你账户下的大量视频在云端安睡,等待你的呼唤。云端还是歌曲汇集的海洋,是和你交谈的Siri的智能所在。对于计算机来说,云端是一种新的组织比喻。而数字体制第三阶段中的基本单位,便成了流、标签和云端。
向实时的转变,以及复制品组成的云端破坏掉的第一个产业,是音乐产业。这或许和音乐本身就在流动有关(音乐是音符组成的溪流,它的美丽只能在音符的流动中展现出来),这也使得音乐首先具有了流动性。随着音乐产业不情愿地发生了转变,起变化的故事在图书、电影、游戏、新闻等其他媒介中一遍又一遍地显现出来。这种向着流动性的必然转变现在几乎改变了社会的方方面面。音乐产业升级进入流动性领域的传奇,会为我们揭示前进的方向。
几个世纪以来,音乐的面貌一直被科技所塑造。早期留声机设备的录音时长最多只有4分半钟。音乐家们曲折悠扬的作品因此被简化缩短,好适应录音技术的限制。今天,流行歌曲的标准时常是4分半钟。50年前对留声机录音的廉价工业化生产极大地降低了精准复制唱片的成本,自此之后,音乐开始成为一种消费品。
10年前,由Napster和Bit Torrent等先锋引发的转变,对音乐产业造成了前所未有的颠覆。模拟复制品正在被数字复制品取代。模拟唱片驱动了工业时代,它精准而廉价;数字复制品则推动着信息时代,它精准,而且免费。
我们很难忽视免费。复制行为在免费的推动下,达到了沃恩早先难以置信的规模。最流行的10支音乐电视(MV),已经被被(免费)欣赏了100亿次还多。当然,能被免费复制的不只是音乐,还有文本、图像、视频、游戏、所有的网站、企业用软件、3D打印文件,等等。在这个全新的网络世界里,任何可以被复制的东西都会被复制,而且免费。
经济学中有一条颠扑不灭的定理:一旦某样事物变得免费,变得无所不在,那么它的经济地位就会突然反转。在夜间电力照明还是罕见的新事物时,只有穷人才会使用蜡烛。此后到电力变得唾手可得,而且几乎免费的时候,人们的喜好快速翻转,烛光晚餐反而成为了奢侈的标志。在工业时代,复制品变得比手工制成的原型品更有价值。没人会想购买一台笨重的电冰箱原型机。大部分人想要的是能够完美工作的复制品。复制越常见,人们对它的渴望就越强烈,因为随它而来的还有服务和维修店面组成的网络。
现在,价值的轴心再一次发生了翻转。如江河般滔滔不绝的免费复制品已经削弱了既有秩序。在这个充满了免费数字复制品的超饱和数字时空中,复制品无处不在,太过廉价(实际上已经到了免费的地步),以至于只有无法复制的事情才变得真正有价值。科技告诉我们,复制品已经不再值钱了。简单来说:当复制品大量存在时,它们就会变得没有价值,无法复制的东西反而会变得罕见而有价值。
当复制品免费时,你就要去销售那些无法复制的东西。那么,什么是无法复制的呢?
比方说信任。信任无法大规模生产,也无法购买。我们不能把信任下载下来,然后储存在数据库或者仓库里。信任必须通过时间积攒到。它不会被伪造,也无法伪造(至少无法长期伪造)。既然我们更喜欢和信任的人打交道,我们就会更经常地为信任支付额外费用。对此,我们成为品牌营销。有品牌的公司可以比没有品牌的公司在同类产品和服务中标出更高的价格,因为他们的承诺更容易被信任。所以,信任是一种无形自唱,它在复制品泛滥的世界中具有的价值越来越高。
和信任一样难以复制的特性还有很多,它们成为了云端经济的价值所在。发觉这些价值只要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有人会为能够免费得到的东西付费?那些购买本来可以免费得到的物品的人们,他们买的到底是什么?
我列出了至少8种我们在为一些可以免费得到的产品时,所获得的无形价值。这个单子只是开始,能被列入其中的无形价值肯定还有更多。
从现实层面来看,这8种无法复制的价值要好过免费。免费是好事,但如果你愿意为它们掏钱,那么这些价值就会比免费更好。我把这些特性称为“原生性”(generative)。原生价值必须是在交易时产生的特性或品质。人们无法复制、克隆、存储具有原生性的事物,也无法仿制和伪造原生性。原生性因实际进行的特定交易而生,独一无二。原生性为免费的复制品增添了价值,从而使它们变成了可以出售的商品。
以下是8种“比免费更好”的原生性特征:
即时性(Immediacy)——迟早你都会找到自己想要的免费复制品,但是如果生产者能将产品在发布的第一时间,甚至是生产出来的第一时间发送到你的收件箱中,这可是一种原生性资产。许多人会在首映式的时候前去电影院花大价钱看那些以后会通过下载和租赁方式变得免费,或者几乎免费的电影。从非常现实的角度来看,他们花钱购买的并不是电影(电影是“免费的”),而是即时看到最新的电影。精装版图书的优势也并非在于硬皮封面,而在于领先平装本的即时性。排在队伍的前头通常也意味着要为相应的好处付出额外的价钱。作为一种可以出售的特性,即时性也包含着不同的级别,包括使用测试版本的权限。测试版的应用和软件曾经由于不完善而被低估了价值。但我们现在知道,测试版同样具有即时性,而即时性便具有价值。即时性是一种带着相对意味的概念(比如分钟之于小时),但它存在于所有的产品和服务中。
个性化(Personalization)——听普通的演唱会录音或许不用花钱,但如果能买回一张经过特殊音效处理、听起来就像是在你家客厅中录制的唱片的话,那你可能就愿意花大价钱了。这时,你花钱购买的不是演唱会的复制品,而是原生性中的个性化。一本免费的图书也可以经过出版社的个性化编辑,反映出你先前的阅读背景。你所购买的免费电影也许会按照你所希望的那样重新经过了剪辑(没有色情场面,儿童可以观看)。在上述两个例子里,你得到的是免费的复制品,而你购买的则是个性化服务。阿司匹林同样免费,但是能适应你的DNA的阿司匹林可能会非常有价值,十分昂贵。个性化要求是创造者与消费者、艺术家与粉丝、生产者与用户之间的不断对话。它是一种典型的原生性,因为它可以交互,是一种对时间的消费。营销人员将这种情况称为“粘性”,因为在这种关系中,双方都对原生资产有所投入,同时也不愿意移情别恋,更不愿意从头再来。这种关系的紧密程度,是无法通过复制粘贴得到的。
解释性(Interpretation)——有个老笑话是这么讲的:软件下载免费,用户手册一万美元。但这并不是玩笑。红帽(Red Hat)和Apache等一批高度知名的公司就是这么存活下来的。他们为免费的软件提供有偿的技术支持。这些公司只有代码的副本是免费的。但成千上万行的代码只有通过技术支持和技术指导才会对你变得有所价值。许多医药和基因信息都遵循这种路线。今天,你自己的一整套DNA副本十分昂贵(一万美元),但不久之后就不再如此了。价格会飞速下滑,很快就会变成100美元。而届时,你的保险公司就会在来年免费把基因序列送给你。当你获取基因序列不需任何成本的时候,解释它们是什么意思,搞清能利用自己的基因做些什么,了解怎样使用自己的基因序列——这需要一本解释基因序列的说明书,就会变得昂贵。这种原生性也适用于许多其他复杂的服务,比如旅游和医疗保健。
可靠性(Authenticity)——你或许能免费获得一个流行的软件应用,但即便你不需要看说明书,你也得考虑这个软件有没有缺陷、是不是恶意程序或者垃圾软件。这种情况下,你会很高兴地为可靠性付钱。这样,你在使用软件时就会自由自在,脑袋里不用为别的事情操心。这种情况下,你付钱购买的不是软件的副本,而是软件的可靠性。美国乐队感恩而死(Grateful Dead)的唱片种类多到几乎无数,但从乐队自己那里买上一张可靠版本的唱片就能省去你不少麻烦。最起码这张唱片里面的歌曲确实是感恩而死乐队自己的作品。艺术家在很久以前就解决了这种问题。无论是照片还是印刷品,视觉艺术的生产也步了音乐业的后尘。艺术家可以通过在复制品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比方说签名,来提升复制品的价格。数字水印等签名技术并不能用作对副本的保护,因为前文说过,复制品是一种具有超导性的流体,但它们却可以用来创造原生性,向那些在乎的人提供可靠感。
获取权(Accessibility)——拥有往往是件烦人的事情。你得让自己拥有的东西井井有条,与时俱进。如果你拥有的是数字产品的话,还要加上备份的活计。在这个移动的世界里,你又得无时不刻地带着它们。当我们懒懒地订阅云端上的服务时,包括我在内,许多人都乐意付钱给别人来照料我们的“财产”。我或许会拥有一本书,也或许会通过预付费的方式来获得我喜爱的音乐,但我还会付钱给Acme数字仓库(Acme Digital Warehouse),让它为我服务,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大多数东西都可以在什么地方免费得到,但很不方便。通过付费服务,我就可以通过一个超级用户界面,在任何设备上随时随地获取这些免费的东西。从某种程度上讲,iTunes通过云端提供的内容,就是在向你出售获取权。虽然可以从其他地方下载到免费版本,但你还是会为了方便地获取音乐而付费。你花钱购买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简单获取的便利,以及不用再去维护的义务。
实体化(Embodiment)——从根本上看,数字复制品没有实体。阅读一本PDF格式的电子书,我会很开心,但有时候,同样的字句印刷在雪白的棉纸上,再配以皮革质地的封面,也非常诱人,给人感受很棒。游戏玩家们喜欢和好友在网上对战,但不时地,他们也会呼朋引伴地在同一个房间里玩个痛快。人们支付上千美元亲身参加的活动,在网上也可以看到流媒体直播。把无形世界用更棒的实体化呈现出来,方法无穷无尽。消费者的家里并不总会出现好到难以置信的新显示技术,因此需要动一动身体,跑到剧场或者礼堂这类的地方去。剧场更有可能首先提供激光投影、全息显示、全息甲板这些技术。而在实体化的最佳案例方面,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具有切真实体的音乐现场演出。在这种情况里,音乐是免费的,实体演出却是昂贵的。
这一公式迅速普及开来,不仅音乐家能够有所收益,作者也能从中得到好处。图书是免费的,但亲身与作者交谈是昂贵的。现场演出巡演、TED现场演讲、电台现场节目,甚至在你面前表演厨艺的厨师,都能展现出那些本可能免费下载到的事物,其实体化付费片段所具有的威力和价值。
可赞助(patronage)——从本质上讲,热心的受众和爱好者希望为创作者买单。爱好者们喜欢奖励,无论对方是艺术家、音乐家、作家、演员,还是其他创造欣赏价值的创造者,因为这能让爱好者们和倾慕的对象建立联系。但他们只在以下几种情况里才会买单:1.支付方式必须超级简单;2.支付金额必须合理;3.可以看到支付后的收益;4.花出去的钱必须让人感到能让创造者获益。今天,很多乐队和创意项目都会提供按需付费的选项。电台司令乐队(Radiohead)是这方面的先锋之一。在电台司令的例子里,乐队发现2007年发布的专辑《In Rainbows》每被下载一次,他们就能获得大约2.26美元的回报,这让乐队挣到的钱比之前所有专辑加在一起的钱还要多,并且也刺激了专辑的销量,让CD卖出了几百万张。而受众仅仅因为无形的预约便付费购买的例子还有很多。
可寻性(Discoverability)——上述7种原生性扎根在创意作品之内,但可寻行是一种适用于许多产品的资产。没人看到的产品没有价值,无论价格贵贱,而未被发掘的佳作更是一文不值。当世界上的图书、歌曲、电影、应用和其他所有事情都以数百万计(其中大部分都是免费的)争夺你的注意力的时候,能被寻找到就具有了价值。而鉴于被创造出来的作品每天都以爆发性的数字增长,能被寻找到就更成了难能之事。爱好者们会用很多方法从百亿千亿的产品中发掘出有价值的作品。他们利用评论、评测和品牌(出版商、厂牌、工作室),而越来越多地则依赖其他爱好者和朋友来推荐好东西。他们也越来越希望为引导买单。不久之前,《电视指南》杂志(TV Guide Magazine)拥有上百万的订阅读者。而读者订阅这本杂志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电视上最好看的节目。对于电视观众来说,这些节目完全免费,一文不值。据说《电视指南》赚到的钱,比它提供指南的美国三大电视台赚到的还要多。今天,电子书的价格下降迅速,以至于不久之后,电子书基本上就是免费的。亚马逊最重要的资产并不是它的会员快递服务,而是过去几十年里积攒起来的上百万条读者评论。虽然可以在别的地方找到免费版本的电子书,但读者们还是会付费购买亚马逊的电子书包月服务Kindle Unlimited。这是因为亚马逊的评论能指导他们找到自己想读的书。Netflix也是这样。电影爱好者会向Netflix支付费用的原因,是它的推荐引擎能向用户推荐其他地方找不到的精彩内容。这些内容或许在别处是免费的,但它们基本上被迷失与深埋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之中。在上述例子里面,你花钱购买的并不是复制品,而是能够找到想要物品的能力。
对于创作者来说,要满足以上的8种特性,就需要新的技巧。成功不再源自对内容分发的掌握。分发近乎自动,内容全是信息流。天空中的巨大复印机会把这项工作搞定。保护复制品的科技技术也不再有用,因为复制无法停止。无论动用法律来威胁,还是利用技术上的窍门,禁止复制的尝试都不会有效果。囤积居奇作为商业技巧同样会失效。相反,这8种新的原生性要求的,是精心培育后获得的品质,而这些品质是无法通过点击鼠标就能复制的。想要在全新的领域中成功,就要掌握新出现的流动性。
某样东西一旦被数字化,就会像音乐一样,变成可以变形连接的液体。在乐坛大佬们眼里,音乐刚被数字化的时候,听众被网络吸引去的原因是他们对免费的贪婪。但实际上,免费只是其中一种吸引力,而且没准还是最不重要的一种。成千上万的人在网络上下载音乐,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免费,但他们随后就发现了更好的东西。免费音乐没有阻碍,可以顺利迁移到听众生活中的新媒体、新角色和新位置中去。声音在数字化之后具有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源自流动,持续不断涌向在线音乐的人流也来源于此。
在具有流动性之前,音乐是种古板呆滞的东西。30年前,作为音乐爱好者,我们的选择微乎其微。你可以从屈指可数的几个广播电台里收听主持人编排好的歌单;也可以买回一张专辑,按照唱片上排好的顺序来聆听音乐;再者,可以买回一件乐器,在昏暗无名的商店里猎寻心爱曲目的乐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了。
流动性带来了新的力量。忘掉电台主持人的“暴政”吧。有了流动的音乐,你就具有了按照专辑或跨专辑编排曲目顺序的能力。你可以对一首歌进行缩减,也可以把它拉长,从而让播放时间变成原曲的两倍。你可以从别人的曲子里抓取音符样本以为己用,你还可以给音频加上歌词文本。你可以重新处理一支作品,好让它在车载低音炮上听起来效果更好。数字化的超导属性把音乐从黑胶唱片和氧化物磁带的狭窄限制中解放了出来。现在,你可以把一首歌从4分钟的包装中提取出来,对其加以过滤、修改、存档、重新编排、混音、打散。我们可以这样做的原因,并不仅仅由于音乐免费,还因为它打破枷锁获得了自由。现在,用音符变戏法的新花样,已经成百上千。重要的不是复制品的数量,而是可以通过其他媒体链接、处理、注释、标记、突出、翻译、强化一份复制品的方式的数量。漫山遍野的复制品遭到废黜,价值也就随之从复制品身上转向了众多可以对作品进行回忆、注释、个性化、编辑、鉴定、展示、标记、转化和接触的方法上面。重要的是作品流动得到底有多顺畅。
至少有30家音乐流媒体服务会向听众提供一系列方法,来根据没有拘束的音乐元素来播放音乐。这个数量远比最初的Napster要多。在这些音乐服务中,我最喜欢的一家是Spotify,因为它封装出了许多流体服务可以提供的可能性。Spotify是一个包含了3000万首歌曲的云服务。我可以从浩瀚的音乐海洋中搜索,来定位那些最特殊、最奇怪、最深奥难懂的歌曲。在它播放的时候,只需一个按钮,我就可以看到这首歌的歌词在屏幕上显示出来。它可以从我喜欢的音乐中选取一小部分出来,为我创造出一个虚拟的个人电台。我可以跳过歌曲或者删除我不想再听的歌曲,从而修改这个电台的播放列表。这种程度的音乐交互会让上一代的音乐爱好者们大吃一惊。我非常喜欢听我的朋友克里斯听的那些炫酷音乐,因为他在发现他爱好的音乐这件事上比我要认真得多。我愿意分享他的歌单,而他的歌单又可以通过订阅获得——这就意味着我实际上是在收听克里斯的音乐列表里的音乐,或者是克里斯正在实时收听的音乐。如果他的歌单里有哪首特别的歌曲是我非常喜欢的,比方说我从来没听过的鲍勃·迪伦的旧地下室录音,我就能把它复制进我自己的播放列表里。而我的播放列表,又能分享给我其他的朋友收听。
当然,这种流媒体服务是免费的。如果我不希望看到或听到Spotify为了给音乐家付钱而展示出来的图片或音频广告,我也可以付费成为包月会员。在付费版本里,我可以把数字化文件下载到我的电脑里,而且只要我乐意,就可以立刻在其中添加音轨进行混缩。因为这个时代是流动的,所以无论在哪一台设备(包括手机)上,无论是在客厅还是厨房,我都可以播放我的播放列表和个人电台。还有一系列流媒体服务的运营方式就像是音频版的YouTube一样,比如SoundCloud。这种运营模式促使音乐爱好者上传自己的音乐,总人数已有2.5亿之多。
和这些选项所具有的美好流动性相比,几十年前我能选择的,只有少数固定的选项。难怪爱好者们会不顾音乐产业发出的逮捕威胁,扑向免费和自由。
这一切会何去何从?现在,美国有27%的音乐销售额来自流媒体模式,而这种模式的销量和CD相当。Spotify会把70%的订阅收入贡献给音乐厂牌。尽管如此,Spotify的音乐库存还是不断增长,因为像甲壳虫乐队这样和流媒体抗争的大牌抵触者还有很多。但就像世界最大音乐厂牌的老板承认的那样,流媒体席卷音乐产业是“必然”。有了流动的流媒体,音乐从此不再是名词,再一次变成了动词。
流动性进一步释放了创造力。可以变换的音乐形式鼓励业余爱好者创造出属于他们自己的歌曲,并上传到网络,将其转成新的格式。可以免费得到的新工具通过网络分发,使得音乐爱好者们可以混制音轨、采样声音、学习歌词、通过合成乐器拟建出节奏。非专业人士开始以作家雕琢一本图书的方式制作音乐:他们重新安排既有的元素(对于作家来说,元素是字;对于音乐家来说,元素是和弦),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数字化比特所具有的超导属性,成为释放音乐未知选项的润滑剂。音乐在数字频率上流入了广阔的新领域。在前数字时代,音乐占据了少量生态位:音乐被保存在黑胶介质上;也可以通过收音机播放;人们可以前往演唱会聆听歌曲;每年还会有上百部音乐电影拍摄出来。而在后数字时代,音乐深入到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试图占领我们全部的清醒时间。充满云端的音乐如同雨水一样,通过耳机浇在我们身上,无论我们是在锻炼,还是在罗马度假,亦或是在车辆管理局排队等待验车。音乐占据的生态位以爆发性的态势喷涌而出。这是个纪录片复兴的时代,每年都有数千部纪录片被拍摄出来,而每一部纪录片都需要一首配乐。故事片更是原声音乐的消费大户,囊括了数千首流行歌曲。即便是YouTube视频的制作者都知道,有效提升观众情绪的办法,是为他们的简短影片配上一曲。除此之外,需要上百小时音乐的,还有大型电子游戏。成千上万的广告需要朗朗上口的曲调。最近蔚为风尚的媒介Podcast是一种音频形式的纪录片。每天都至少有27个新的podcast被制作出来。没有一首主题曲——更常见的情况是,没有根据漫长内容谱写音乐的podcast可是相当不体面的。我们的整个生命都正在成为一张原声大碟,演出场所就是增长着的市场,它们扩张的速度就像那些流动的比特一样迅速。
文本一度主导着社交媒体的内容。下一代的社交媒体正在引入视频和声音。微信、WhatsApp、Vine、Meerkat、Periscope等许多其他社交媒体都能让你实时在朋友圈里,甚至对朋友的朋友分享视频和音频。能够迅速为音乐转调、修改歌曲、用算法创作音乐,好让你实时分享出去的工具并不遥远。个性化音乐,即用户产生的音乐,会变得稀疏平常。而在实际上,个性化音乐将会在每年创作出来的音乐里占到大头。因为音乐是流动的,它会扩张。
就像我们已经从其他艺术的逐步民主化中了解到的那样,很快你就可以不以音乐家的身份制作音乐了。100年前,拥有拍摄照片的技术能力的人们,只是一小群专注的实验者。在当时,拍摄照片的一系列流程复杂和繁琐到让人难以置信。在把一张照片“伺候”到能看的程度之前,你要有丰富的技术技巧和极大的耐心。一个摄影专家每年产出的照片,或许只有十几张。而在今天,所有人都有手机,而只要有手机,任何人都可以立刻拍出比100年前职业摄影师平均水平好上100倍的照片。我们都成了摄影师。同样地,排版曾经是门手艺。一个排字工需要多年的经验,才能把书页上的字体排印得既赏心悦目,又清晰可读。这是因为当时还没有所见即所得技术。而当时知道字间距是什么东西的人,或许只有1000个。今天,字间距已经成了小学课本里的内容,即便是新手都能利用数字工具排出的版面,要远远胜过以前平均水平排字工的成果。制图也是如此。随便一个网络潮人都能比过去最好的制图员做出更好的地图。所以,音乐也会变成这样。在新工具加速比特和副本的液态流动下,我们都会成为音乐家。
音乐如此,其他媒介也会如此。音乐产业如此,其他产业也会如此。电影也步入了音乐的后尘。曾经,电影是个罕见的东西,位列制作成本高昂的产品之一。即便是一部B级片,也需要一群高薪的专业人士才能制作。昂贵的投影设备需要看护,所以看场电影,就变成了既麻烦又稀少的事情。随后,就是和文件分享网络一同出现的视频摄像机,而你也可以随时观看任何影片了。成千上万的人变成了电影系学生,开始制作自己的视频,并上传到YouTube,使其成为数十亿作品中的一员。受众金字塔再一次翻转。我们现在都是电影制作者了。
从一成不变到流动的巨大变动,可以从书籍的地位中鲜明地体现出来。最初,书籍是具有权威性的固定著作。在作者和编辑的精心雕琢下,它们可以在一代又一代人中传承下去。一本大部头的纸书在本质上是十分稳定的。它被安放在书架上,不会移动,不会变化,或许会以会这个姿态保持上千年。图书评论家尼克·卡尔(Nick Carr)同时也是个爱书之人,他可以罗列出书籍的4种一成不变的体征。我转述如下:
书页是一成不变的——书的每一页会保持不变。无论什么时候,翻开到一本书的固定一页,它都是不变的。这让人感到十分可靠。也就是说,无论参考还是引述,书中某一页的内容都会是一模一样的。
版本是一成不变的——无论你手里拿起的书是哪一本,也无论你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购买到了这本书。只要是同一个版本,它们就不会有所不同,所以我们才能分享其中的文字,讨论一本书的内容,而不用担心我们看到的东西是否不同。
介质是一成不变的——爱护得当的话,一本书可以保存很长时间(比数字格式多保存几个世纪),而书中的文字不会因为年久发生改变。
完成度是一成不变的——一本纸书同时意味着盖棺定论。书中的内容已经终结,是已经完成的东西。以印刷品出现的文学,部分魅力就在于它把自身交付给了纸张,几乎如同誓言一般。而作者的威望,就建立在此之上。
上述4点都是非常吸引人的特性。它们使得书籍历久弥新,使书籍成为了需要严肃对待的东西。然而任何一个喜爱纸书的人都意识到,印刷出版的书本会越来越少;而想象一个仅有少数新书付印的时代并不困难。今天,图书主要以电子书的形态问世。即便是旧本藏书,其文字也会被扫描注入到互联网的任何角落里,进而在互联网的超导线路中自由地流动。电子书,至少是我们今天看到的电子书,并不会出现上述4种一成不变的情况。但爱书之人怀念那些一成不变时,我们应当意识到,电子书具有4种流动性,分别对应纸书的4种一成不变:
书页是流动的——页面成了一种灵活的单位。从智能眼镜上那微乎其微的屏幕,到一整面墙,内容会流动适应任何可用的空间,它可以适配你喜爱的阅读设备和阅读风格。书页以你为主。
版本是流动的——电子书的材料可以变得个性化。如果你是学生,那么你手中的版本或许会解释生词。如果你在阅读一个系列的丛书,那么这本书可以省略掉前情提要,因为你已经读过之前的那一本了。个性化的“我的图书”会在真正意义上为我量身打造。
介质是流动的——电子书在云端保存的成本是如此之低,以至于在没有限制的图书馆里保存一本书的费用是“免费”的。而且这本书还能再瞬时间发往地球上的任何地方,无论发送时间如何,接受对象是谁。
改进是流动的——电子书的内容可以随时更正,也可以逐步改进。和一块毫无生气的石头相比,永无更新止境的电子书(至少在理想状态下)更像是一种动物。而这种生机勃勃的流动性也鼓舞我们成为了创造者和读者。
在这个时代主流科技的驱动下,我们看到了两种完全相反的特性:一成不变和流动不息。纸张倾向于一成不变,电子倾向于流动不息。但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我们发明出第三种特性——把电子融合进入纸张,或者融合进入任何一种材料里(想象一本书中的每一页,都是柔软的数字屏幕)。几乎任何实体物品都可以增加少许的流动性,而任何一种流态的事物都可以融入到实体事物中去。
在音乐、书籍和电影身上发生的,正在游戏、报纸和教育中发生。这一模式,会延伸到运输、农业和医疗健康领域。车辆、土地和药品这样一成不变的东西将会变得流动起来。拖拉机会变成配备了轮胎的快速运转的电脑块;土地会变成网络传感器的基板;而药品会变成可以从病人那里传回信息给医生的分子信息胶囊。
以下就是流动的4个阶段:
固定、罕见。最开始的情况,是耗费了大量专业经验创造出来的宝贵产品。这些产品,每一个都如同艺术品一般,完成度高,盈盈独立,通常以高质量产品的形式出售,如此才能补偿创造者付出的艰辛。
免费、无所不在。最早的破坏来自于对第一阶段产品的杂乱复制,其量级之大,使得产品变成了日用品。廉价、完美的复制品近乎免费,哪里有需求,就会在哪里开枝散叶。复制品的过度散播会破坏掉既有的经济。
流动、分享。第二阶段的破坏是对产品的解构,产品拆散后的每一个原件,都会流动寻找新的用途,并和新的产品绑定在一起。第一阶段的产品现在成为了服务信息流。它分享自云端,变成了财富和创新的平台。
开放、变化。前两个阶段引发了第三阶段的解构。强大的服务信息流和既有的“原材料”顺手把成本降低到了一点点,使得业余者只需要很少的专业技能就能创造出新产品和全新品类的产品。创造的地位发生了转变,受众因而成为了艺术家。输出、选择和质量都会突飞猛进。
以上4个流动的阶段适用于所有媒介。然而一成不变并未消亡。我们文明中大部分优秀的固定事物(例如道路、摩天大楼)不会走掉。我们会继续制造模拟介质(analog objects)的物品(椅子、盘子、鞋),但它们会吸纳数字特性,同时嵌入芯片(除了那些数量极少但又具有超高价值的史前手工制品)。流体信息流的百花齐放不是做减法,而是做加法的过程。旧的媒介形态延续,新的媒介形态会覆盖其上。最重要的不同在于,一成不变不再是唯一的选项了。好东西不一定是静态不变的。换句话说,正确的不稳定现在成了好事。从停滞到流动,从一成不变到奔流不息,期间的变化并不意味着要放弃稳定性。这是一场对广阔边界的开垦,许多建立在可变性基础上的额外选项都会成为可能。我们正在进行方方面面的探索,从而可以在无止的变化和形态变换的过程里,制造出东西来。
以下是不久将来中一天的生活:我点击登陆云端,进入包含了所有音乐、电影、图书、虚拟现实世界和游戏的资料库。我选择了一首歌。除了音乐之外,我还能得到这首歌的所有部分,细致到每一个和弦。这首歌的素材被分配到了不同的音轨中,也就是说,我可以只获得贝司或者鼓点的音轨,也可以只留下人声,还可以得到没有人声的音乐——用来唱卡拉OK再合适不过了。我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工具,在不影响音高和旋律的情况下延长、缩短乐曲的时长。更加专业的工具还能让我换掉歌曲里的某件乐器。我喜爱的音乐家中,有一位发布了她歌曲的另类版本(需要额外收费),此外,她甚至还提供了她创作过程中尝试的所有历史版本。
电影的情况类似。除了配乐,无数电影的桥段也会单独发布。我可以得到声音效果、每个场景(之前或者之后)添加的特效、各种镜头视角,旁白。而这些素材都是可以直接拿来使用的。有些工作室还会发布一整套可以重新编辑的花絮片段。利用如此丰富的素材,业余剪辑师会重新剪辑已经发布后的影片,并期望能够做出比原导演更好的的版本。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亚文化。我就在我的媒体课程里东拼西凑地做了一点出来。当然,并非所有的导演都会对有人改编自己的作品感兴趣,但这种需求如此庞大,那些内部素材的销量如此之高,以至于一些工作室会以此为生。成人分级的电影可以被改编成老幼皆宜的家庭版本。或者在暗网中,G级影片也可以制作出非法的色情版本。在成千上万部已经发行的纪录片里,有许多还会根据观众、爱好者和导演添加进来的素材保持更新,继续讲述没讲完的故事。
我自己的移动设备可以制作、分享视频信息流。这些信息流生来就分好了频段,可以轻易被我的朋友们改造加工。他们可以选择背景,把我的朋友们放到异域风情的场景中,并且用一种绝佳的方式诙谐地调节氛围。每一段上传的视频都需要用另外一段基于它制作的视频回复。而无论从朋友还是从专业人士那里,人们收到一段视频、一首歌、一段文本后的自然反应,不再会是对其加以消费,而是对其加以改造。人们会对通过增减、评论、修改、变形、合并和翻译,把内容提升到新的高度。人们会继续让内容流动,会把流动的效果最大化。我对媒体的畅想,或许是充满了碎片的信息流,其中一些被我用来消费,而对于大部分媒介,我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参与进去。
我们刚刚开始流动。对于某些种类的数字媒体来说,我们已经开始进入第四个阶段,但对于大部分媒体来说,我们还停留在第一个阶段。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基础设施,还有很多有待液化,但它们终归会变成流动的信息流。稳定朝着减物质化和去中心化的巨大转变,意味着进一步的流动将会是必然。我们的制造环境中,大部分固化而且固定的器械将会转变成飘渺的力量,这在现在似乎成为了一项延伸出来的权利。但柔会克刚。知识将支配原子。原生的无形自唱将会在免费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现在,请畅想这个世界正在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