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步

004/第一步

什么时候公园才能舍弃喷泉这种庸俗的装饰,以及脚上带着标识的白鸽。

要是这也能代表自由,那未免太搞笑了。

可以代表和平,因为被剥夺了反抗权。

但是跟猪有什么区别呢?同样被饲养。

一个讨好游客,一个讨好食客。

俞锦书扬手撒了一把玉米粒,无数鸽子飞到她面前抢食。

与此同时,用PS处理好的诊断书也已经发送。

她把余下的玉米粒丢到更远处,然后扬长而去。她能给的也只有这点好心,解决片刻温饱。

以后怎么活?关她屁事。

会肯定开不上了,迟到不是她的作风,缺席才是。

哑巴亏只有哑巴吃,她长着一张嘴可不为了吃亏。

抗议第一步,她拉黑了秘书的号码加微信。

第二步,她拨通了她妈章歆的号码。

“嘟”到快挂断对面才接,一开口就是:“红中。”

“胡牌了?”不然怎么接这么慢。

她听架势也知道,这局才开,东西南北中发白都没打完。

那边章歆的话音中夹杂着麻将撞击声,“真聪明,清一色。”

俞锦书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蓦地哑在嘴边。

她深吸了一口气做调整,重新将手机摆正,“我回国了,你在哪儿?聊个两圈的吧。”

“碰,幺鸡。”章歆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停顿,依旧咋呼,“能在哪儿,在家呗。”

“好,来了。”

挂断电话,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

司机没听广播,在听rap。

她瞄了眼中间显示屏上的《Dear Mama》,按下车窗点燃烟,吸了一口才问:“可以抽吗?”

司机点头:“嗯。”

“歌能停了吗?”

想来司机也明白并非人人能接受这种音乐,伸手将歌关了。

其实俞锦书不讨厌曲风,讨厌歌名。

章歆人生两大爱好,一打麻将,二办party。活了几十年,没变过。

没玩够就结婚的人们有个通病,扮演不好家长的角色。而章歆,不仅没玩够,当初还是商业联姻。

对俞锦书,她实行放养政策。离婚时俞敬要抚养权,她连争都懒得争。

最终她潇洒离去,俞锦书成了他们失败爱情中的唯一牺牲品,败笔。

车到地方,管家爷爷出来接她。

俞锦书穿过花园,换好鞋,一过拐角就见正对面摆着俩看上去有些年代的古董花瓶。

不用想,准新买的。

改成棋牌室的房间不时传出报牌声。

她伸着懒腰往里走,进屋站在章歆身后嘲讽:“你直接往脸上贴四个字,有钱好骗。”

“来得挺巧。”章歆反手将她按上座位,“我腰疼,你跟你姨姨们打一会儿。”

好一个来得巧。

俞锦书盯着面前13张凑不出一个对,还花色不同不连号的牌陷入一阵对人生的怀疑。

怎么有人手臭得不行还能麻将瘾这么大,真新鲜。

李姨笑眯眯的:“小俞回来啦?准备呆多久?”

俞锦书扫了眼桌上的扑克牌厚度,“大概呆到房地产价格大跳水。”

章歆打牌信风水,李姨坐在青龙位,没少赢。

青龙位最吉,一般情况下她不会把这位置让给别人,向来如此。顶是李姨跟她抢了一通,她不好意思计较,最后剩个最凶的白虎位。

保不齐她在心里把手臭这事都甩锅给风水。

俞锦书随手摸了张牌往外打,打出去才看清是两万。

转瞬章歆就不乐意了,“怎么打这张呀?明显等万子嘛!先打东,不落空。”

俞锦书扶着额头,“我打你打?”

她本想乱拳打死老师傅,章歆一叫,会打的都听出来她想胡什么了。

另一边的陈姨附和:“可不是嘛,你找外援就算了,还带场外指挥?再耍赖,我把我儿子喊来替我打。”

章歆叉着手,“哪次缺人你都要喊你儿子,凑了这么久也没凑上一手,谁都知道你儿子忙喽。”

陈姨盯了一圈牌才应:“今天真来!过几天我家老头儿生日,我想着弄个祝寿宴,他特地推了一堆事情,准备接我回去商量呢。”

俞锦书打了一张东风,气得旁边的章歆直接不看她的牌了,“那感情好,等你儿子来换你,咱们喝喝茶。”

几圈下来,俞锦书牌做得差不多了。

管家带着个人进来时,陈姨边打出牌边回头。

她则瞄准陈姨的那张东风直接推牌,“胡了,十三幺。”

陈姨瞪着眼睛,看了又看,“你打出来两张东风,还胡十三幺?”

俞锦书假装谦逊:“本来想赌自摸,这不是差了一手嘛。”

“诶,不如让你自摸。”陈姨心疼地数完扑克牌起身,“老了,玩儿不过年轻人,得换我儿子来。”

后续他们聊什么,俞锦书没太听清。

耳畔被洗牌的“哗哗”声充斥着,一边摆牌,一边数手里的扑克。

一张扑克代表多少,她不知道,也不在乎,她就是享受这种实质性的胜券在握。

轮着按完点数,这次朱雀位先。

“两万。”

她听声音有点耳熟,往旁一瞥,熟脸。

一天见三次,均无心插柳,不是有缘是什么?

他打两万,她也打两万,上赶着套近乎,“上来打万子,牌不错。”

江梦迟坐得端正,盯着手里的牌,“夸自己不用拐弯。”

“现在算熟了吗?”

“一般吧?”

“认识呀?”李姨等了半天,终于到她,“年轻人多走动走动,挺好的。下次我也叫我儿子来,你们年轻人一起交流交流。”

俞锦书用指尖摩挲着即将要打的牌边,“算不上认识,人家不是说了嘛,一般吧。”

她的阴阳怪气从来不会让人失望,连江梦迟都分了个神,紧接着摸了张风头往外打。

瞧见那张东风,俞锦书的眼睛眯成月牙,“唔好意思呀,胡了。”

不太标准,但最后俩字儿字正腔圆。

李姨探着头确认:“又胡东风?”

“嗯,我比较喜欢这张牌。”她转手推了江梦迟的牌,“呀,没上听。你看这事儿闹的,我跟你牌,你没上听,我胡了。”

“你比较会打嘛。”

俞锦书笑着帮他把牌一起推进麻将机,“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小俞。”

江梦迟随即改了称呼:“嗯,俞小姐比较会打嘛。”

她摆手,“跟会打没关系,是咱们俩有缘分,你一来,我就胡牌。”

江梦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哦,你的缘分就是胡我妈的牌,或者胡我的牌?”

倒没有这个意思。

她这次又没胡大四喜大-三-元那种88番的夭寿牌,还能图他几个子儿不成?

“那还是继续锁二乔吧。”

没多久,麻将打完了,章歆和陈姨的茶也喝完了。

只是两人一时兴起,要去才开的商场逛。

江梦迟对牌桌没一丁点留恋,抓起外衣,“我送你们,开车来的。”

“这不巧了,我刚好没开车。”俞锦书凑过去,用肯定的眼神看着他,“我车送去修了,你知道。”

“才回国就把车撞了?你这孩子......”章歆说到一半,没了音儿。

连陈姨都换上一脸微妙的表情。

她的话很难不让人误会,像他俩特熟似的。

结合牌桌上的对话,更加欲盖弥彰。

谁能想到她撞得他的车。

陈姨张罗:“那一块吧,你先送我们过去,再送小俞回家。”

总不能让一个姑娘趁着夜色独自回家。

江梦迟转头出了门,俞锦书紧随其后。

他的车停在别墅门口,白色,不是早上那辆。

她走过去,一把拉开副驾门坐上,“挺阔的,悍马换揽胜。”

“不如你。”江梦迟说,“悍马随便撞,不认识的车也敢上。”

俞锦书不甘示弱:“是的呢,毕竟停在我家门口的车,不能算不认识的车。”

他很少遇见像她这么直白到没边界感的人,但不讨厌。

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成年人的相处中,距离感是个非常需要在乎的东西,兴许因为她的漂亮。

“小姐,你一直这样自来熟么?”

“先生,我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如果你有这种错觉,可能是因为我喜欢你。”

哦,江梦迟明白了。

是她总能在惹完你以后,又能让你压住火气,觉得要是真跟她置气,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貌似我们只见过三面?”

“有人写信三十年,都见不上一面。”

也许还有她的古灵精怪,“你甚至不了解我好还是坏。”

“坏人不会长得这么帅。”她说,“我比较肤浅,看脸。”

“也有杀人犯长得帅。”

“你杀过人吗?”

“没有。”

“那就是好人喽。”

江梦迟被她逗笑,“小姐,没杀过人就是好人啊?”

俞锦书拨下遮阳板,对着上面的化妆镜理了理头发,“我今天去了黎明广场,那儿有鸽子,你喜欢鸽子吗?”

“还可以。”

“那下次我带你去喂一喂。”

“行。”

“哦,我忘了先回答你的问题,好像该先回答才符合人际交往中的常理。”她把遮阳板按回去,“我的意思是,你是好人或坏人,就像那群鸽子一样,跟我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十三幺:由三种序数牌的1、9牌,七种字牌及其中一对作将牌组成的和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