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故人

顾佳倩被会场外谢优看着姜幼宁的情形扎了眼,进来目光只追着姜幼宁,刚才察觉不少人远远地挤在画廊那边寒暄饮酒,也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顾佳倩捏紧了手中的包,“我哪里看到了,你不是说见过回来的迟禹危么,刚才怎么没注意到,现在怎么办……”

周蓉蓉控制不住的牙齿打颤,现在的迟禹危怎么样她们不知道,高中时的迟禹危,那就是个十足十的恋爱脑,姜幼宁心情有一点不好,在迟禹危那都是天大的事,他对女生,一贯都是离开三米远,不亲近也不为难的态度,但如果有人招惹为难姜幼宁,那他分分钟就能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男女平等,完全没有绅士风度,该还的都要还。

但姜幼宁可是甩了迟禹危,并且立马就和谢优订婚了啊!

是个男人,都不可能不恨的!

周蓉蓉勉强定定神,却也不敢再多停留,推着顾佳倩往旁边走,“快走,姜幼宁是给这煞神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这样了还念念不忘。”

顾佳倩定定神,“可能只是有绅士风度,怕出人命……”

姜幼宁咳出了些水,半靠着迟禹危,勉强站稳了。

跑过来的宋阳见人没事,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放回了肚子里,“怎么会突然落水了。”

迟禹危隐下眼里的怒意,四下扫了一圈,扯了块遮盖花束的长布给她裹住挡风,见她脸色寡白,身体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抱着手臂的手指僵直得分不开,知道她还没回过神来,微咬了下牙关,低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了,不在水里了,我马上让人把池子围起来,不会再掉进去了,不要害怕。”

冰凉的河水冲在她的脑袋上,带着石块泥土,把她和哥哥冲出去很远,河水堵在嗓子,睁不开眼,窒息,是死亡的味道。

她眼前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到哗哗的水声,姜幼宁努力让自己呼吸,只是一些记忆,她似乎是不在水里了,有人在耳边说,她不在水里了,没事了。

天已经快黑了,现场一片混乱,“迟总,没事吧?”

会场的工作人员急匆匆赶过来,“没事吧?”

客人们也都围过来,拿毛巾的拿毛巾,脱外套大衣的脱外套大衣,迟禹危没接,见她连喘气都不会,眼里带着水汽,手臂收紧,猛然看向那三人,“都站住,要去哪儿?”

那眼里寒光湛湛,可怖如寒潭,周蓉蓉和顾佳倩都不敢再动,当年迟禹危怎么护着姜幼宁的,她们可都还印象深刻,有男生想堵姜幼宁,被他往死里揍,一脸血淋淋,迟禹危宁愿坐牢,去少管所,也要把姜幼宁受的惊吓通通还回去。

周蓉蓉想着脸色就寡白了几层,控制不住地腿软,现在的迟禹危可不比当年了,她爸妈还责怪她当初怎么不好好结交迟禹危,好歹是同学……

“去调监控录像,然后报警,故意杀人,该怎么办怎么办。”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解决办法,其它的账,以后慢慢算。

迟禹危吩咐了宋阳,打横抱起姜幼宁大步往外走。

周蓉蓉不敢置信,“她又没事!我又不知道她不会游泳!再说你不救她,我也会让人救她的!”

路过李修明时,迟禹危嘱咐了一句,“姜临渊的事就拜托李叔叔了。”

李修明连连摆手,“哪里哪里,看这姑娘被吓到了,迟总先带她回去吧。”

姜幼宁习惯性去摸脖颈上挂着的玉坠,握在手中时指尖一顿,又摸了摸,拿起来看,温润的玉质上面有了一条裂痕,跨越了整个佛身,错齿上的裂痕很明显。

玉要裂了,只是裂的不彻底,所以没立刻分成两半。

磕坏了,肯定是刚才落水的时候磕在了台阶上。

哥哥留给她的玉佩,磕碎了。

姜幼宁握着玉佩,脑袋里轰地一声炸开了,有一瞬间整个人是木的,没有知觉的。

愤怒让她整个身体都跟着在发抖。

这是哥哥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就因为一些无聊的事,碎了。

姜幼宁呼吸起伏剧烈,把玉取下来,挣扎着自己站稳了。

“等等。”

怒到了极点,她的声音反而很平静,“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这块玉要碎了。

迟禹危和姜幼宁在一起三年,最清楚不过,她有一尊弥勒佛,不是什么名贵的玉,小摊贩上五块钱就能买一个,但在姜幼宁心里是第一位的,她平常温温吞吞的没什么脾气,但谁要碰了这块玉,她就会翻脸,发火,而且事后也绝不道歉,严重起来甚至会绝交,再不来往。

她眼睛很亮,好似火山压在岩口,风平浪静下汹涌波涛,下一刻就要崩断了一样。

“麻烦你暂时帮我保管一下,你站远一些,不要靠近,麻烦你了。”

“不要压到了,碎片掉下来也不要丢,我还要的,麻烦你了。”

迟禹危猜到她要做什么,也不打算阻拦,点头,“好。”

周蓉蓉眼眶红红的,顾佳倩心神乱着,看见姜幼宁过来,倒没想过她会做什么,毕竟姜幼宁看起来很平静。

人群窃窃私语,都在小声议论着,猜得最多的是姜幼宁的身份,毕竟那是迟禹危啊!多少人想结交都结交不上,而且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样一个男人,居然紧张一个女子紧张成那样,隔那么远,第一个冲过来救人!

“长得是真美啊,果然大佬都难过美人关,这个看脸的世界!”

“好事将近了。”

“长得美真的可以少奋斗很多年,啧!”

“这也太现实了……”

宋阳站在迟禹危身边,忍不住道,“可能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学神这个样子。

何止是重要,这个玉,简直像她的命一样。

迟禹危吩咐说,“你找人联系个好的镶玉师,一会儿就要。”

宋阳应了一声,立刻就去办了。

周蓉蓉瞪红了眼睛,“你是来炫耀的么?你够了啊,会勾搭男人了不起啊,有本事靠自己!”

姜幼宁不说话,上前揪住她的头发往泳池边拽,按着她的头撞到栏杆柱上,等见了血,才在一众人的惊呼声,周蓉蓉的惨叫声中,直接把人拽到了池子边,推下去了。

可惜她不知道这人形造粪机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不然她一定把那东西砸烂,砸碎,再把它扔到太平洋里!让她也尝一尝,愤怒的滋味!

会场负责人看闹起来了,忙带着人要拉架,被迟禹危拦住了,“别管,出了事我负责。”

负责人有眼色,心里着急,却也不敢驳他的面,迟家这种家世,手指头里漏一点,那都是顶级客户,不好开罪的。

那边惨叫声几乎能震破人的耳膜。

周蓉蓉脑袋出了血,疼得尖叫,在水里扑腾,妆容全都花了,再没有了淑女的形象,“你这个疯女人!你竟然敢!我要你死!你这是谋杀!”

周围议论声更大,顾佳倩已经惊呆了,脸色白得跟雪地里似的,看见姜幼宁朝她走来,腿软地往后退,“姜幼宁你要干嘛,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推的你。”

姜幼宁不为所动,揪着她的衣领拖着往池子边走,语气平静,“你个傻逼,我看你很眼熟了,不是你拦我,什么事没有,你刚才没有出言挑拨那个粉蛆么,自以为聪明,嘴脸丑得跟蛆一样,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磕坏了我的玉。”

“你什么品种的垃圾啊,屎壳郎来吃都嫌恶心,也配磕坏我的玉。”

顾佳倩要伸手来挠她,高跟鞋掉在了地上,没了鞋子,身高更没优势,“姜幼宁你竟然敢,我是谢优的妻子,你敢这么对我!”

姜幼宁听了也没一点想松手,拽着往池子边走,“这就是你当搅屎棍的原因么,这么喜欢搅屎,你不如吞了粪自己去自己肚子里搅,这样至少不恶心别人。”

“你俩爹妈是为国捐躯了,还是因公殉职了,敢这么对我,磕坏我的玉,你和水里那个粉蛆,不如组个组合,就叫吃屎双蛆这么样。”

她就这样用平静的语气骂着街,在场的都是文雅人,要骂也是私底下骂,这样顶着一张清美绝色的脸,毫无顾忌地吐着脏字,实在是闻所未闻,因着停了喷泉和音乐,整个会场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除了周蓉蓉、顾佳倩的呼痛,惨叫。

宋阳瞠目结舌,舌头都打不直了,这,美人还能这样骂街的吗?

迟禹危不远不近地盯着,防止她被伤到。

姜幼宁用了能把她头皮拽下来的力道,顾佳倩再维持不住温婉的体面,尖叫道,“你松手,你什么破玉,我赔给你,赔给你就是了,双倍的!十倍的,原模原样的,你快松手!”

姜幼宁笑了一下,“确实是块破玉,不过你赔不起。”

迟禹危目光扫过那三人,眼眸里覆上寒冰,让宋阳先去车里拿个干净的外套过来。

“好。”宋阳打了个冷颤,这三人可能会很惨,字面意思上的惨。

顾佳倩哭起来了,哭得撕心裂肺,害怕委屈恐惧,有人看了于心不忍,就纷纷劝道:

“算了吧,姜小姐,冤家宜解不宜结。”

“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这,你把她头发都薅下一层来了,头发对女孩子多重要啊!”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又没有事!”

“这嘴巴也太脏了,好没教养啊,听说还是个富家千金。”

“那么多脏话,我天,听说她小时候在乡下长大的,果然……”

“不要这么揣测吧,乡下长大的也有讲礼貌的。”

“说够了么?”

迟禹危眼底寒风凛冽,周身都是掩不住的锋锐,议论的几人目光躲闪,闭上了嘴巴,待了一会儿待不住,讪笑着道歉,不敢再待,渐渐走了。

姜幼宁没理,直接把人推进去,顺脚把要爬上来的粉蛆也踹了回去,看两人在水里扑腾,心情也没有变好,依然很抑郁。

顾佳倩不敢在这边,游到另外一头,怕姜幼宁追过来踹她,也不敢往上爬,狼狈得她想立刻死去,她后悔了,她们一直都议论姜幼宁不是正常人,她不该惹这样一个疯子!

周蓉蓉在池子里尖叫,哭得嗓子哑,咒骂却是不敢了,哭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迟禹危在这儿,大家都有眼色,又看她们两人会游泳,就都装作看不见,也不下去救,一会儿借故散了,或者是去别的区域。

迟禹危接过宋阳递过来的新外套,给她披上,低声道,“先去酒店换一下衣服,过后再找她们麻烦。”

姜幼宁怏怏地,离池子远了一点,拿回了自己的玉,勉强提着精神,朝迟禹危道谢,“今天谢谢你。”

姜幼宁恍惚想起,这是迟禹危第二次救她了,这是救的是命,和上次不一样。

她头发全湿了,披散在肩上,杏目微红,眉心染上了郁色,眼睫耷拉着,怏怏不乐,显然虽然出了气,心情却没能变好,丧气到了极点,压抑沉郁,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灰暗了。

迟禹危心脏便被攥紧了,低声说,“联系了镶玉的师傅,能修好的。”

姜幼宁恍恍惚惚地说了声谢谢。

迟禹危目光凝在她微红的眼尾上,顿住,旋即清咳了一声,微微倾身,凑近,看住她的眼睛,压低了声音,“汪汪。”

宋阳正好要去安排车,听了脚下趔趄,崴得生疼,不敢置信地回头,看是真的,几乎要来个倒栽葱,老大,你严峻冷酷商业大佬的人设呢,周围还有人啊老大,远远的还有商业伙伴观望着这边啊老大!池子里的两个已经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啊老大!企业形象啊!您想上电视吗老大!彩衣娱妻也不是这么个娱法啊!

迟禹危扫了宋阳一眼,暗含警告杀气,宋阳打了个抖,一溜烟跑了。

迟禹危挠乱了自己的头发,看着她,尽量幻想自己是那种只有巴掌大的茶杯犬,望着她像羊又像牛地拉长了调子,“咩,哞——”

听见小狗叫的时候,姜幼宁就弯了下唇,不明显,等听见羊叫和水牛声,一下子就笑开了,杏目里漾满了笑意,虽然有晶莹的水汽挂在了眼睫上,但哈哈地眉花眼笑,笑出了气声,泪珠没有掉下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整个眉目都鲜活了,一口洁白如编贝的小米牙,眉眼弯弯的特别可爱。

迟禹危见她开颜,便也暗自舒了口气,高中有一年暑假,姜幼宁带他去她喜欢的牧场玩,他遇到朋友,说了两句话,等去找她的时候,远远地,周围无人,她靠在牧场栅栏边,对着栅栏里的羊群咩。

蓝天,白云,羊单纯,一起咩着给她打招呼。

她自个就哈哈笑起来,对着牧羊犬汪汪,牧羊犬也汪汪她,她兀自开心高兴,少有的眉开眼笑,他远远看着,没上前打扰,但记在了心里。

那时候有个姓梁的阿姨,自称是她妈妈,偶尔会来找来,过后她心情会有一些变化,他这样逗她,她总是能笑一笑。

时隔多年,幸好还有用。

有工作人员过来接待,沈欣等那三人进了酒店,才把池子里的周蓉蓉和顾佳倩拉上来,心情复杂。

晚风凉,在冰冷的池水里泡了这一久,浑身湿透,周蓉蓉和顾佳倩抱着手臂,牙齿抖得咯吱咯吱响。

周蓉蓉摸脑门摸出了一手的血,盯着姜幼宁的背影,恨得眼睛喷火,却看都不敢太放肆,只别开眼咬牙轻声咒骂,“迟禹危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舔狗,舔成这样,沈欣你家和他是同行,怎么不录下来,应该发到圈子里给大家看看他这个狗样子,还汪汪叫,汪他个舅老爷!我他么!天上星星能摘,他是不是想摘个七八十个给姜幼宁当球踢!这狗形象,也不怕耀星的股市明天崩盘了!”

“等着瞧吧,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她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嫉妒羡慕。

沈欣无奈叹气,“你发什么疯,同行不代表是竞争对手,不在一个层次,让我搞他?你是不是想让我家死?我跟你说霸总天凉王破不是传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足够有钱有势,分分钟截了你家资金链生产线,他家还开银行,你俩以后最好离姜幼宁远一点,我怀疑接下来大家日子都要不好过了。”

“姜幼宁也不是之前那些,想欺负就欺负,欺负了还不用负责任的小蚂蚱,适可而止吧。”

迟禹危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唯独看着姜幼宁的时候,眼里都是克制隐忍的情深,十年了,还这样,那就是非一般的爱恋,碰也不能碰的人,沈欣给两人递了面巾纸,“给你们俩联系了家里人,司机会来接你们,我不玩了,听我一句劝,越是出身好,越是做生意的人,越不能到处结仇使坏,越要八面玲珑与人为善,和气生财,否则,迟早大祸临头。”

懂一点为商之道的都该明白,可惜周蓉蓉被惯坏了,根本听不进去,只知道沈欣是要远离她们,反而很失望地朝她怒骂,“你这个叛徒!孬成这样,好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刚才也不帮我们!”

顾佳倩手机响了,见是谢优,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接起来的时候声音颤颤地,还没开口,却摇摇晃晃跌坐在台阶上,直接哭出来了。

沈欣问怎么了她也不说,耸耸肩,自己先走了。

姜幼宁收好自己的玉,打算等下去找一个玉器店看看,又问宋阳,“打扰一下,宋同学,你的手机方便借我用一下吗,我的手机泡了水,开不了机了。”

借手机啊。

宋阳看了眼旁边脚步凝滞的人,被对方波澜不惊地看了一眼后,头摇成了拨浪鼓,“学神借老大的吧,我得拿着手机去提车,等会儿再来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