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守护

白色房车很久才挪去露天停车场,车里面坐着三个女子。

沈欣红裙红唇,波浪大卷栗发,长款单边钻石耳坠,美艳如绽放的红玫瑰。

周蓉蓉圆脸一字肩粉色小礼服,娇俏可人。

顾佳倩哑光白高定套裙,柔顺的黑发盘在脑后,端庄娴静。

欢快的八卦声从绕进这条路以后,就换了气氛。

顾佳倩捏着手包的指尖几乎要把上面的珍珠配饰扣下来,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刚才谢优瞧着姜幼宁的模样,两月前谢优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出了国给顾家安定海外市场,办公也是远程,基本没回来过,离婚这件事是当初商量好的,但她想挽留,口上答应签了,一直压着没动,打听到他来了C市,来了酒会,就追过来了,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当初母亲提议的时候,谢优反对,说他心里有人,这辈子也绝不可能再看上第二个。

顾佳倩知道是姜幼宁,哪怕这些年,谢优从没找过姜幼宁。

顾佳倩也知道谢优为什么不找,不是不想,而是因为非单身,没资格,也不想给姜幼宁带来一丝一毫的污点和困扰。

姜家一出事,他表面看着懒懒散散的,其实一分钟掰成了两分钟用,就为了能摆脱顾家,谢家顾家一分割,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直接赶来了这里。

那样的目光,愉悦轻快的神情,都是她从没见过的。

顾佳倩垂眼看着包上配饰,指尖因为用力显得发白。

周蓉蓉恼怒又鄙夷,“姜幼宁怎么这么骚气啊,有妇之夫也勾搭,见钱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也只有她了。”

沈欣听了噗嗤一笑,“我看谢优那样子,巴不得把命都给她,你酸什么。”

顾家和周家算是姻亲,顾爷爷顾奶奶走得早,顾父顾母没时间照管顾佳倩,顾佳倩就一直养在外祖家。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宅在一处,家里也有商业往来,算是发小了,说话没那么顾忌,周蓉蓉撇嘴道,“我哪里酸了,她家破产,她老爸都快跳楼了,她还有闲心在这儿勾搭别人的——男人,呃。”

就谢优和顾佳倩这种硬抢来的关系,周蓉蓉也不好意思说夫妻不夫妻的,转而说,“听说她啊,从来不主动回姜宅,亲妈叫她做什么事,也完全不理睬,对生她养她的父母亲人都这样,可见心思得毒成什么样了!惯会装成那副清高样。”

沈欣挑了挑柳叶眉,“生下她把她丢到山沟沟,给什么堂姨养,投胎到姜家可真倒霉,你说养她更扯蛋,据我所知,姜幼宁被接回来后,没用过姜家一分钱,在姜幼宁这里刷孝道,你是洗脑包吃多了,女德班上久了,站不起来了。”

有关这点,沈欣是有点复杂的,一来觉得姜幼宁矫情,有钱不花非要自己挣是傻子,二来么,姜幼宁靠着奖学金和兼职,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特别好,顺便还收留了当时家里出事,身无分文天塌了的迟禹危,一路把人从倒数第一拉拔到了正数第二。

迟禹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姜幼宁养他——在所有人都以为,姜幼宁会立刻甩了迟禹危的时候。

当初的迟禹危可不是现在的迟禹危,迟家在,他可以是街头斗狠五谷不分的校霸少年,迟家一倒,那就是捡垃圾都没他的份哩,后头和姜幼宁一起兼职,读书,人也渐渐变了,前两天她远远看见迟禹危一眼,那真是,今非昔比。

换成是她,她做不到咯。

周蓉蓉要被她气死了,“沈欣欣,你不是最看不惯她吗?你怎么帮她说话!再怎么说,她爸爸妈妈没给她那张脸,她凭什么这么拽!”

沈欣理了理裙摆:“我是看不惯她,不过也有眼睛,不是猪,承认吧,你就是嫉妒她长得比你漂亮,身高比你高,气质比你好,比你招男人喜欢——貌似脑子也比你好,毕竟当初成绩甩出你一大截,上的大学也牛。”

三人初中高中都在C市一中读,内部直升,虽然说是21世纪了,大家平等礼貌地做同学,但交朋友大多也只会选择同阶层的,学校里就是有那么固定的一小层人,永远是最瞩目的存在,男男女女。

混得好的一直被恭维着,聚光灯照在身上,有天突然插来一个另类,一个刚来学习成绩就把接受精英教育,暗中补课无数的她们远远甩在脑后,月月霸榜第一,就连生涩的英语口语,也能在一学期内追逐上拔尖水平,还美得耀眼,出众,让一部分人不适应不高兴是正常的。

她还拽。

也不是校霸社会姐那般的蛮横,而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目中无人,直接当你是空气,能让她多看你一眼,那算你能耐。

后头渐渐男孩长成少年,女孩长成少女,牵扯到的恩怨冤孽就更多了,这种怨愤是深刻的,有时候会随着长大,渐渐释然消融,有时候会逐步加深,等四年前顾佳倩喜欢上谢优,知道谢优心里有人,且这个人是姜幼宁后,那真是新仇旧恨翻上心头,越烧越烈呀!

像谢优这样,看似多情,实则洁身自好的男人,矛盾又致命,再加上本身是能力不俗的富二代,周蓉蓉天天八卦顾佳倩,八卦八卦着就上了心,尤其最近周家在给她找对象,更是意动得厉害,虽然没明说,那眼睛里亮光藏不住,谁也不傻,心知肚明的。

不是一路人,不进一个圈,小姐妹俩现在还能维持塑料友谊,完全是因为,她们有一起痛恨的目标。

沈欣看热闹看得起劲,问道,“谢优不参加酒会,回?”

周蓉蓉正在噼里啪啦打字,除了匿名群,还有圈里人经常混的贴吧和论坛,在这种地方玩,标题要起的醒目,比如说,盘点两月内包养过姜幼宁的男人云云,周蓉蓉眼睛咕噜噜转,又从朋友圈里翻出了两个二流子,把姜幼宁的照片发给对方:美不?落魄千金,很好玩的。

那头秒回:我姐,这好货,地点哪里。

看不把姜幼宁吓得花容失色,周蓉蓉高兴坏了,回复完撩了撩头发,又捅了捅顾佳倩,“倩倩你看谢优瞧着姜幼宁的样子,不嫉妒呀。”

怎么会不嫉妒呢,不嫉妒她也不会家在H市,自己天天往C市跑,顾佳倩柔柔笑道,“都三年了,有什么好嫉妒的。”离母亲要求的期限还差一年多,但谢优这几年废寝忘食,安稳了顾家,甚至教导顾成,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提前还完恩,四年里和她说过的话屈指可数,送个离婚协议都是通过助理送的。

人面对她的时候冷冰冰的,和对姜幼宁完全不同,从不打听姜幼宁的消息,也不来C市,但很巧的,姜幼宁交了新男友那天,助理说,他总是喝得酩酊大醉。

她恨不得姜幼宁去死呢,恨不得姜幼宁当初就在山里被狼吃掉,不要长大好啦,挡着她不能幸福,让她在H市成了笑话。

周蓉蓉哪里不了解她,耻笑了一声,拿出镜子,补了妆,咬唇妆无辜又甜蜜,“回去做什么,来都来了,不如看看姜幼宁今天又要勾搭哪个男人,你看人家会不会理她,就当是看个笑话集,乐呵乐呵咯!”

就是闲的。

沈欣懒得管,姜幼宁身边那个小暴发户不在,可能不会闹太大。

顾佳倩柔声道,“谢涵为了不让她哥受累,自杀了好几次,谢家人恨我和我妈,我和谢优是不可能了,必然要离婚,倒是蓉蓉你,长得不比姜幼宁差,比姜幼宁可爱,你爸妈宠你,肯定会给你搭上线的,姜幼宁现在失了家世,一穷二白,更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了,谢优只是没识破她的真面目,有女神滤镜罢了,你让她从神坛跌下来,拿下谢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周蓉蓉被夸得开心,亲昵地挽着她的手,在她腰侧重重拧了一下,“怎么,跟我玩心思,想拿我当枪使啊,倩倩,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机婊啊。”

顾佳倩见她不上钩,也不恼,“那待会儿你可别上当哦。”

她可不会那么蠢,周蓉蓉暗暗下定决心,要着急的是顾佳倩,可不是她,今天她只是拍一点姜幼宁的照片,分享到论坛里,匿名嘲笑一下,才不会在酒会上搞什么幺蛾子。

沈欣瞧着两人你来我往,指尖挽了挽长发,心里笑得直打跌,“走吧。”

周蓉蓉踩着10cm高跟鞋下了车,提着裙摆,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惹来好多好漂亮好可爱的称赞声。

顾佳倩在后面朝沈欣眨了眨眼,“5?”

沈欣挑眉,“2。”

顾佳倩:“ok。”

从见到姜幼宁那一刻算起,如果周蓉蓉能忍住两分钟,不去挑衅姜幼宁,沈欣就赢了,彩头一个包。

都是一个圈子的,基本都是熟人,你来我往,香槟美酒,周蓉蓉进去后,目光不自觉在人群中搜寻姜幼宁的身影,很容易就看见姜幼宁站在喷泉边,正和一个差不多四五十岁的男子说话。

姜幼宁穿得简单,搁在这衣香气桂的酒会上,不抓眼,但被她的容貌气质衬托得,反而出尘,清雅。

周蓉蓉视线转了一圈,发现酒宴上不远不近的,好多人的目光明里暗里都落在了姜幼宁身上,惊艳不已。

顿时嗤笑了一声,“大家都好好打扮,穿了礼服,就她,清汤挂面,出其不意,倒也有人好这一口。”

顾佳倩唉着眨眨眼,“谢优就喜欢这一款,有什么办法,男的么,都眼瘸,只看得见她风姿清雅,哪里晓得,她私底下有多狼狈多不堪。”

周蓉蓉脑袋就有些发热了,一路和其它认识的姐妹好友、叔叔伯伯们打招呼,笑得脸僵,去桌台上拿喜欢的冰淇淋,隔着姜幼宁三四米远,看她站在那儿,亭亭玉立,心里妒忌,嘴巴比脑子反应还快,“这是慈善酒会,答谢宴,是为了感谢对基金会有贡献有帮助的人,姜幼宁你就算再着急嫁出去,也不应该来这里找对象,你邀请函是真的么你?”

她声音不算大,但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听了,都转过头来望着这边。

周蓉蓉见惹起了旁人注意,有些后悔,又很快理直气壮,她说的也没错啊,散捐的支持者多数都是线上答谢,有回赠礼物,税务减免或者商城的抵用券,酒会这边门槛两百万,姜幼宁和姜家基本上处于脱离的状态,当个小设计师,自己都穷得叮当响,捐赠个屁啊!

姜幼宁懒得搭理,打算换个地方,她比较怕水,刚才如果不是恰好碰到王亚安,不得不停下来,她不会站在喷泉边。

倒是王亚安笑着解释了一句,“周小姐也跟我一样,根本看不出姜老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这三年她前后往支教这个项目里捐赠了两百万,还免费给我们项目下十六所乡教小学包揽了建筑结构设计,她做的小学和幼儿园,考量仔细,安全度高,且独特有趣,孩子们喜欢得不得了。”

见大家都吃惊不已,王亚安摇头笑道,“不怪周小姐不知道,我刚认识姜老师的时候也吃了一惊,现在像周小姐,姜老师这样,热心公益的人,越来越多了,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沈欣诧异地看了姜幼宁一眼,目光古怪,呐,待在顾佳倩和周蓉蓉身边,是不缺姜幼宁消息的,基本上,姜幼宁出次差,她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比姜家大姐姜华还上心,姜幼宁工作五年,各种收入加起来,也不超三百万,她还有一台三十万的车,那意思就是,除了基本开销,钱都搁这里了,难怪每次宴会,也没什么像样的珠宝首饰,礼服也普普通通的。

不攒钱,也没什么喜好,似乎连喜怒哀乐都很少,除了学习就是工作,也不知图个什么。

沈欣看她站在池子边,目光也没半分落在她们身上,突然觉得乱没意思的,扯扯顾佳倩,“走了,回了。”

能做到支部部长这个位置的,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但富豪千金里也不是各个忙家业,家教得体,他们搭台子的提供个场地,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不在场就成,王亚安解了围,朝周蓉蓉点点头,把手里拿着的一沓信件递给姜幼宁,“这是最近寄来的,本来我是要亲自送过去的,姜老师来了,就一并给你带来了。”

姜幼宁装好信,给王亚安道谢,“麻烦王部长了。”

“哪里。”酒会上的人重心在往画廊那边偏移,不少人都端着酒杯笑着围了过去,该是什么重要人物过来了,王亚安寒暄两句,借故先离开了。

姜幼宁远远看见老医师在画廊那边,打算过去打招呼,周蓉蓉下意识就伸手拦住了,“姜幼宁,你给我站住。”

姜幼宁不想说话,因为说了也是废话,家世不匹配,这姑娘她在酒会上看见好几次了,对她成见很深,说了下次还敢,白白浪费口舌。

姜幼宁侧身从旁边过去,被另外一个挡住了。

顾佳倩柔柔道,“蓉蓉的意思是,幼宁你不要勾引谢优哦,将来谢优和顾家解除了婚约,也是要和周家联姻的,蓉蓉她可喜欢谢优了,虽然谢优喜欢过你,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蓉蓉才是将来。”

面前这个姑娘明显有引战挑拨的嫌疑,三人什么脾性一目了然,姜幼宁知道要掰扯一会儿的,只好站定问,“请问你们是?”

沈欣眼里的兴味僵住,红唇拉成了僵硬的直线,顾佳倩变了脸,周蓉蓉脑袋一空,被羞辱的怒火从脚底板升起来,烧光了她的理智,姜幼宁什么意思!不记得她是谁?!这像话吗!她们可是同学!高中时因为把她堵在厕所浇水揪头发,就被迟禹危关在冷冻室差点被冻死,她现在说不记得了?!

周蓉蓉脸色涨得通红,手一伸就推了姜幼宁一把,她有心要让姜幼宁出丑,给她点教训,存心的,推了一把不算,还推了第二把,护栏都没挡住,噗通一声响,直接把人推到水池里去了。

“今天好奇怪啊,除了你,还有另外两个人请我去给姜临渊看病……”

小提琴和钢琴合奏,配着喷泉哗啦啦的落地音,噗通落水的水声几乎被掩盖了过去,没引起太大的动静。

变故来得突然,沈欣怒道,“你干什么啊!”

公众场合这样,周蓉蓉也懊恼得咬舌头,“谁知道她这么不经推啊,玩不起。”

沈欣叱道,“玩你妈,她不会水,高中一截游泳课都没上过,你不知道啊!还不快下去救人!”

周蓉蓉不屑,“装的吧,这年头,还有人不会游泳么?”

“有人落水了!”

“谁会水!来帮忙!”

沈欣心里着急,但她不会游泳,姜幼宁在水里挣扎两下就没了动静,沈欣才想叫个熟人过来,旁边有人大步跨过来,噗通一声跳下去了。

池水冰凉,有两三米深,对方速度很快,将沉到池底的姜幼宁给捞出来了。

那男子宽肩窄腰,白衬衣被水浸湿,贴在肌理上,包裹出紧实利落有张力的线条,一身狼狈却难掩深峻,视线扫过来时墨黑的瞳眸里俱是寒冰霜雪。

迟禹危?

顾佳倩身体晃了晃,立时煞白了脸。

沈欣周蓉蓉也认出了,呆住。

“迟禹危?”

和以前嚣张恣意的少年人不同,面前的迟禹危严峻凌冽,但看眉眼五官,分明就是那个煞神了!

天呐!

周蓉蓉慌了心神,拧了旁边的顾佳倩一把,“迟禹危在,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