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勾缠

好一会儿了姜幼宁才起身,给工作人员道谢,“麻烦你们了。”

警察同志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没受伤就好,不过你这么晚还在街上散步,不太安全,以后还是早一点回去吧,也不能仗着这条街上有公安局,消防队,边防总队,就不上心,还是会有不怕死的狂徒会脑子犯混,小心一点为好。”

姜幼宁道了谢,出了警察局,已经十二点多了,夜凉如洗,她告别过一次,对方没听见一样。

他似乎确实混得不错,刚才将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时,两粒袖扣泛着内敛的冷光,是上等的鸽血石,价值不菲。

姜幼宁并不认为自己有做错的地方,但那时候确实耐心更差,不通人情世故,并没有好好为这段联姻画上恰当的句号,干脆却仓促。

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十年不见,几乎可以算陌生人了,姜幼宁不擅交际,所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放慢脚步和他并排走着,让两人的影子像不相干的平行线,心里的不自在才散了很多。

迟禹危走在外侧,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伤到。”

姜幼宁摇头,“谢谢关心,没有大碍。”

佳苑公寓在长明街东段,住宅式板楼,最小一户一百平,哪怕是租,价格也不菲,不过姜幼宁不攒钱,看中这里交通方便,管理好,一点不吵闹,工作一年拿到第一笔奖金,手头宽松了,她就搬来了这里,一住就是四年。

到了公寓楼下,姜幼宁给他道了谢,拿了车钥匙递给他,“有一辆代步车,车位C401,就在绿化带旁边,你开回去,明天请代驾开回来,钥匙交给物业前台就好。”

迟禹危没接,只稍稍靠近了一步。

姜幼宁闻到了还没散尽的酒气,知道他开不了车,问了他家的住址,APP上点代驾,只是可能夜深了,他说的别墅区在四十公里外,等了小二十分钟,也没有接单的,出租车和快车也没有。

姜幼宁转而找酒店,附近三家好一点的酒店,都被占满了……

“很晚了,有没有人能来接你?”

迟禹危凝睇着她,目光渐浓,“没带手机,不记得电话号码。”

好吧。

车是一张银色奥迪,代步出远差用的,平常不开,车都积灰了,后座堆着硫酸纸和蓝图,要收拾比较费劲,姜幼宁开窗散气,“坐副驾吧。”

迟禹危人高腿长,存在感十足,姜幼宁示意他系上安全带。

迟禹危心不在焉,视线落在了车台的摆件上。

姜幼宁扫了一眼,是无脸男,黑衣,捧着一个小红碗,弯着嘴巴,迟禹危不知道往里面丢了个什么东西,无脸男捧着碗把东西倒进嘴巴里,车厢里就响起了一段钢琴曲:

《和我在一起》

是很多年前的老动画了,曲子悠扬,她很喜欢的动画和曲子,刚出来的时候是高三,那时距离迟家破产,迟父迟母丢下迟禹危逃往国外已经过去了两年,迟禹危是花钱进的一中,成绩年级倒数第一,为了将他的成绩拉拔起来,她在学校外面给他租了房子,中午,晚上,周末,下课,一有时间就辅导他功课。

她不需要花多余的时间学习,他非得要她坐在旁边陪他写卷子,她就靠着桌子听音乐,这首《和我在一起》搭上《起风了》,反反复复她听了好几个月,有时听着听着走神了,他唤她她不定听得见,他便凑过来吻她,总要闹上一阵子的……

姜幼宁思绪走远,又很快回神,温声说,“安全带系上比较好。”

还是没有应答,印象中迟禹危话比她多多了,高中时甚至会无情地嘲笑她这么大人还喜欢逛玩具店,收集玩具。

现在人变了很多,可能也是因为酒精的缘故。

姜幼宁认命地探身过去,手臂绕到他右肩后头,让他起来一点,她把安全带拉出来。

一股清淡的白桃味随着她散落的发丝晃动着,两人离得很近,近得他垂眸能看清她幼白的肌肤上略施粉黛,润泽的唇在咫尺之间,唇珠优美,尝起来甜软得能让人发疯,十八岁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就那么禁锢着,又狠又深地吻她,她纵容,偶尔喘得厉害,也会无奈问,“你怎么总是亲不够似的。”

怎么可能亲得够,那时候的他恨不得能将她吞入腹中,那样她就属于他一个人,永远不会分开了。

安全带扣搭的声音惊醒了凝固的时光,迟禹危拿了根烟,没点,衔在口里咬着醒神,松了松领口,声音低沉,“开去洛城御府。”

“建设路那个么?”

迟禹危嗯了一声。

“好。”洛城御府离这就近很多,她可以早点回公寓休息。

姜幼宁升起车窗,把车倒出车位,平平稳稳开出了正街,车开到别墅区门口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迟禹危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下车,也没有看她。

姜幼宁提醒了两遍。

“迟先生,到了,小区工作人员等着,可以把你安全送到楼栋。”

“到洛城御府了,很晚了,今晚谢谢你。”

车里只有她的声音,旁边坐着的人存在感太强,这一路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尤其分手后那几日,少年人站在姜宅外,一动不动的身影。

姜幼宁想了想,偏头,认真说,“当年的事,如果你还介怀,我给你道歉,对不起了。”

她一双杏眼,漾动着微光,像被撞碎了的湖水,往外蔓延,清澈,通透,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深情专注的错觉,迟禹危不为所动,拿出手机,开了录音,递到她面前,“你记得就还好,把[我对不起迟禹危,我不应该和迟禹危分手]说一遍。”

原来真的是要她道歉。

姜幼宁心里一滞,也没纠扯他刚才说没手机的事,按照他的要求说了一遍,“可以了么?”

这次他接的很快,“可以,我接受了。”

车里重新安静下来,姜幼宁望着他,温声问,“你是想要报复我么?”

去掉报复两个字。

迟禹危目光沉静,凝睇她清透的容颜,反问道,“在你心里,我是一个蓄意报复女友的人么?”如果感情淡去,能做到像她一样,洒脱利落,何必关注。

“只是想,了结过去,重新开始。”

姜幼宁松了眉眼,“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祝你幸福快乐。”

“……”迟禹危看进她清澈坦荡的瞳眸,微微闭目,松了松发紧的领口,旋即拿着外套下了车,再待一久,说不定他会忍不住直接把她扛回别墅,让她好好坐下来,跟他回忆两人的过去。

迟禹危下车后,带走了凉意,那种不经意的压迫感也散了,姜幼宁开车回公寓。

虽然不知道迟禹危为什么执着这么两句不能当饭吃的话,但两句话能化解一些不必要的仇恨和报复是很划算的事,今天也算了结了一桩旧事。

只是下车关车门的时候,姜幼宁发现副驾驶的垫子上有一枚袖扣,卡缝里两张卡片。

其中一张是身份证。

照片上的少年眉峰高,眼窝略深,瞳眸璀璨如星,眉目间是挡不住的张扬恣意,和霸道,与她记忆中的迟禹危一模一样。

可能是刚才在警察厅用完,随手揣在兜里,掉出来了。

剩下一张是名片,上面有职位头衔,姜幼宁看了半响,知道他成长得很优秀,没想到会这样优秀,万中无一。

姜幼宁回公寓洗过澡,换了一身睡衣,包着头发坐下来开了电脑,搜索耀星集团,康远,迟禹危。

简介里有关迟禹危的个人信息不多,姜幼宁想了想,进了A大校园贴吧,约莫迟禹危是A大的传奇人物,很快姜幼宁就在精品贴里找到了相关科普。

姜幼宁了解了个大概。

四年制大学生活,迟禹危自律到了非人的地步,学业优异,又以全校最优学子的身份去了C国知名Dy大学深造,别人学基础课,他进修专业课,别人学专业课,他开始利用专业知识赚钱,早早看中了半导体新星科技,大二的时候以筹建人的身份组建了研究所,负责挖掘科研人才,拉拢研究基金,找项目,融资,期间失败了无数次,出国后也没有放弃。

二十二岁回国时耀星渐渐走上正轨,这些年势如破竹,六年的时间里,迟禹危一步步将当初只有八人的小小研究所,拉扯成了现在这个涵盖各行各业、兵强意锐的新兴集团,旗下的新锐电子科技,被新闻主播亲切地称为未来新生代主力军……

帖子里都是迷弟迷妹,迟禹危三个字在这个学校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提起来就让人激动向往的存在。

外号也多,除了校草系草男神外,还有人形印钞机,没感情的赚钱机器,高冷大熊猫之类的。

最后这个实在不搭边,姜幼宁没有睡意,回帖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称呼,大熊猫那么可爱。]

很快就有层主回复:

[啊,迟神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禁欲,性冷淡,大熊猫这种性冷淡到威胁种群的动物,再贴切不过了。]

又有一个接着回复;

[楼上不要乱科普,是锐新科技手里的半导体科研团队,稀有,珍贵程度堪比大熊猫,这些技术捏在耀星手里,纯国产,所以锐新的科研工作者外加把新锐拉拔起来的迟神,才被亲切地称呼为大熊猫。]

层主说完又补充了一断:

[再说大熊猫可爱是可爱,但太短太快,我不同意这么称呼迟神!]

贴吧里还有一张图,偷拍的很模糊,但能看出,除了基本的运动,迟禹危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学业和事业上,时间规划精细到了刻钟。

姜幼宁拿过本子也写了一张计划表,迟禹危的这个办法挺好的,利用起可以利用的每一分钟,能做更多的事。

手机里有条雪雪发来的信息,说是后天晚上亚菲特大酒店有一个慈善酒会,李修明老医生也受邀了,问要不要帮她搞一张邀请函。

幼宁前两天收到了这个酒会的电子邀请函,老医生在,她想去一趟,如果能请老医师给大哥姜临渊看看,家里人也放心些。

姜幼宁回复了消息,关了手机,窝到被子里,伸手从抽屉铁盒里拿了一粒糖焗陈皮,含在口里化了吃完,就着那点清淡的甜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里面一只高冷的大熊猫,抱着竹子来问,“让你跟我分手,知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