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懿心中苦笑一声,夜间攻城,他们没有这方面的训练,能否守住他也不知,但他却不表露出来,对刘循道:“我们有三万精兵,粮草物资充足,应该能守住,只是刀箭无眼,公子在外城太危险,请去内城督战!”
成都和其他大城一样,也分内城和外城,但毕竟成都已百年没有遭遇战火,守军没有荆州军的抗敌经验,事实上,刘璟也是在第一次柴桑失守后,才意识到内外城相连的严重后果,从而重新修筑,而成都从未有过战事,自然也意识不到要将内外城之间进行隔断。
眼看大战将至,刘循也不敢呆在外城,便躬身施一礼,“一切有劳吴将军了!”
“公子去吧!我会尽力而为。”
吴懿望着刘循背影匆匆远去,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兵力粮草不足,而是民心不附,他们想招募民众,十天时间却只招募到数千人,成都民众根本不愿意为刘循卖命,说到底还是因为刘循名不正言不顺,人民不承认他是益州之主。
自从刘璋死后,益州人心混乱,各郡县都在观望局势发展,就连城中的三万军队,也都不是为刘循卖命,而是因为他吴懿和张任等人的威信尚在,一但局势明朗,军队恐怕也就分崩离析了。
正想着,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吴懿只觉脚下剧烈晃动一下,险些摔倒,他一把扶住了城垛,回头望去,只见水门上方很多士兵都摔倒在地,一艘荆州军战船撞上了水门,城墙裂开了一道口子。
吴懿立刻意识到,荆州军要借助战船登城了,他嘶声大喊道:“给我射箭,堵住他们登城!”
城头弓弩手纷纷向大船射箭,但毫无目标,船上看不见士兵,只有从箭楼的射孔内,无数的箭矢向城头射来,城头不断有士兵被射倒,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船头上原本竖立的登城梯开始缓缓放下了,轰然搭在城头之上,按照最初的作战计划,下一步是将大量的火油投上城,形成一片火区,然后鹰击军登城。
但今天又临时修改了计划,由鹰击军改成重甲步兵登城,就不用再投掷火油,那样会反而造成重甲步兵登城的巨大障碍。
随着登城梯缓缓放下,在排梯后面的木台上露出十名重甲步兵的身影,他们是第一波冲击,为首身材最高大者正是刘虎。
当登城梯刚刚搭上城头,刘虎大吼一声,挥动斩马刀冲上城头,长刀猛烈劈出,两名守兵的人头被劈飞出去,回刀飞旋反劈,另一名士兵被劈为两段,其余九名士兵跟着他一起杀上了城头。
十名重甲步兵都是挑选出来精锐,身高都在八尺二以上,膀阔腰圆,力大无比,瞬间便在城头杀开了一片三丈方圆的空间。
这时,十几艘大船已经陆续连在一起,两千重甲步兵咚咚地列队奔跑而来,手中斩马刀寒光闪闪,士兵们杀气腾腾,冲上登城平台,沿着登城梯向城头冲去。
吴懿眼睛都急红了,嘶声大喊道:“放箭!放箭!”
铺天盖地的箭矢向重甲步兵射去,但守军们却看到了令人恐怖的一幕,箭矢射在敌军身上,却丝毫没有作用,纷纷弹开,他们就仿佛刀枪不入一般。
这时已有上百名重甲步兵冲上城头,他们占领的城头越来越宽,他们列队搏杀,三人一排,列成两队,在城头上左右绞杀,所到之处锐不可挡,满地都是破碎的尸体,血肉横飞,头颅和肢体堆满了城头。
事实上,重甲步兵主要用来对付骑兵,他们单独作战风险很大,比如最大的弱点就是行走不便,一旦摔倒就很难站起身,敌军完全可以在地上布满陷阱和障碍,其次他们的重甲也并不是刀枪不入,用十石大黄弩的强劲铁矢便可以将他们射穿。
但重甲步兵屡屡得手的原因却是他们的出其不意,对方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存在,而没有事先准备,至少益州军没有准备,如果是曹军或者江东军就不一样了,曹军和江东军都曾经在他们手上吃过大亏,都事先有了应对的准备。
益州军却没有任何准备,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队友如砍瓜切菜般被屠杀,死得凄惨无比,削掉一半的脑袋,横七竖八的手臂和大腿,被斩成两段的躯体,一团团内脏从断开的身体里流出,空气的血腥之气闻之欲呕,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斗志全消,掉头便亡命奔逃。
吴懿急得大喊大叫,不准士兵们逃跑,他一连杀了十几名逃兵,却无法阻止士兵们溃逃,这时,他忽然发现岸边有上万荆州士兵纷纷登船,借助已经打开的上城通道正源源不断杀上城头,城头上的荆州军已经超过了益州军的人数,吴懿心中有些绝望了。
“将军,快撤退到内城,要不就来不及了!”
吴懿的亲兵大声叫喊,他们不管吴懿是否愿意,将他硬抬起来,向内城奔去,益州军在外城全线溃败了,外城门已经被打开,吊桥缓缓放下,埋伏在城外的上万军队杀入外城……
内城和外城之间相隔约两百步,没有了护城河,也没有了吊桥,军队直接冲到城门前,数百名士兵抱着巨大撞城槌猛烈地撞击内城门,‘咚——’沉闷而巨大的响声传遍的全城,城墙在晃动,士兵们纷纷站立不稳。
内城头上的刘循吓得浑身发抖,望着黑压压的敌军杀进内城,感觉到脚下剧烈晃动,城门发出即将被撞开的破刺声,刘循的腿都吓软了,扶着侍卫向城内逃跑,侍卫们见势不妙,簇拥着他下了城,向州牧府仓惶逃去。
张任和吴懿各率千人,在东西两侧的城头上拼死抵抗重甲步兵向内城进攻,中间没有隔断,只能靠血肉之躯来抵抗敌军。
此时,内城守军也知道内城大门即将被攻破,成都陷落在即,所有人心中都绝望了,连刘循也逃走了,没有人再愿意卖命,士兵们脱去盔甲,扔掉兵器,纷纷离开了城头,逃进城内。
就在这时,外城头上忽然火光大亮,数千士兵举起了火把,将外城头照如白昼,‘咚——咚——’沉闷的鼓声敲响,就仿佛是一道命令,所有荆州军的进攻都忽然停止下来,重甲士兵不再劈杀冲刺,撞门士兵也停止了撞击,迅速后退下去。
守军们不知所措,纷纷向外城头上望去,只见一支千余人的骑兵簇拥着一名金盔金甲的大将上了城头,大旗招展,在烈烈的火光照耀下,大旗上清晰地出现一个斗大的‘刘’字,内城头上的益州士兵们略略骚动起来,这是荆州牧刘璟到来了。
刘璟在正门上方停下,他手中长戟高举,全城霎时间安静下来,只听他大喊道:“守城的弟兄们听着,我乃荆州牧刘璟,吾不愿杀戮,给尔等一次机会,放下武器投降,荆州军秋毫不犯,所有文武官员的财产一律保护,在明天正午前,若成都还没有投降,荆州军将屠城立威!”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内外城头上回荡,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守军们都纷纷低下了头,连张任也感到无比的疲惫,心中没有了斗志,低低叹息一声。
刘璟随即下令,“退兵!”
荆州军如退潮一般的撤退了,一刻钟后,三万荆州军撤退得干干净净,连阵亡士兵的士兵和伤兵也被抬走了,登城梯被铰链拉起,船队开始缓缓后撤。
吴懿望着空空荡荡的外城,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大势已去!”
……
这一夜,成都城注定将是不眠之夜,荆州军在攻破城池最后一刻撤退了,并不是败退,而是给他们一次投降的机会,民心也已不再支持刘璋家族,八千多招募的民夫一夜之间逃亡殆尽,连训练他们的士兵跟着跑掉了。
军心也随之溃散,从四更时开始,整营整营的士兵纷纷脱下盔甲、丢弃兵器逃入民间躲藏,到天亮时,三万军队只剩下一万余人。
东方的天空渐渐翻起了鱼肚白,天已麻麻亮,已经可以看见远方的山脉和河流,吴懿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在外城上巡逻,剩下未逃的士兵们正在外城忙碌地清理尸体,拎水冲刷满地的鲜血。
这时,一名军官奔至吴懿面前,指着外城门道:“吴将军,外城门已经被摧毁,外城吊桥的铁链也被斩断了,至少要三天才能修好。”
吴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要修了,随它吧!”
军官呆了一下,迟疑着离开,吴懿又看了看身旁的士兵们,士兵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呆呆地望着他,吴懿勉强笑了笑问道:“各位还想再战吗?”
所有的士兵都摇头了,一名年长的老兵道:“我们不想再战,但我们也不愿抛弃老将军逃亡。”
“我知道!”
吴懿鼻子有些发酸,点点头说:“我不会让你们再白白送死,不会让你们家人被屠杀。”
他叹息一声,转身向内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