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楼窗前,刘璟竟然看到了鲁肃,这让他大为惊讶,鲁肃怎么会在这里?他立刻命侍卫去酒馆把鲁肃请来,不多时,鲁肃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了漕河岸边,鲁肃拱手笑道:“真是巧了,我也是刚到武昌,不过没有事先通告官府,请多多见谅!”
刘璟大笑,“这就是子敬不对了,让我们不能尽地主之谊,不妨上船一叙。”
“那就打扰了!”
鲁肃也不推迟,欣然上了船,尽管两家刚刚大战结束,但并不影响鲁肃和刘璟的私人交情,两人在船舱里坐下,刘璟笑道:“我想这次吴侯西征,子敬应该是反对派吧!”
鲁肃苦笑一声,歉然道:“不仅我反对,公瑾也坚决反对,怎奈吴侯一意孤行,终酿大错,我不知该怎么说了。”
刘璟脸上笑容消失,淡淡道:“这没什么,若不是我要西征,或许我会主动进攻江东,各为其邦,利益使然,我当然不会怪罪吴侯,不过……这件事恐怕很难善后。”
鲁肃心中很苦涩,现在他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半晌才说:“能否请州牧看在我们两家共抗曹操的份上,协商解决善后问题,吴侯保证不会再进犯荆州。”
刘璟冷冷一笑,“可是你们的吴侯的信誉,让人实在无语!”
鲁肃沉默了,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这种气氛使他感到很难堪,刘璟并非是刻薄之人,他也不想故意为难鲁肃,没有这个必要,刘璟又笑了笑道:“不过看在我和子敬的交情上,我可以把尚香公主先交还给你,没有任何条件。”
鲁肃大喜,刘璟肯松这个口,那就意味着可以谈下去了,他不再提谈判之事,须一步步来。
刘璟带着鲁肃来到贵宾驿,王驿丞迎了出来,躬身施礼道:“参见州牧!”
“尚香公主现在怎么样?”
王驿丞脸上露出胆怯之色,解释道:“公主坚持要去战俘营,为此绝食了三日,正好州牧夫人来探望她,便答应了她的要求,公主现在在战俘营。”
王驿丞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刘璟脸色,见他有些不悦,连忙又补充道:“听说是单独安置,夫人还派女侍卫去保护她,好像夫人和公主从前就认识。”
刘璟一般不准妻子过问政务,妻子擅自把孙尚香移到战俘营,更让他不高兴,不过听说妻子和孙尚香认识,他这才脸色稍霁,回头对鲁肃道:“很抱歉,我们再一趟战俘营吧!”
鲁肃心中担忧,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住战俘营那种地方,不过听说有女侍卫保护,他才稍稍放下心,连忙道:“不妨事,先去战俘营。”
两人翻身上马,在大队骑兵的护卫向北城外的战俘营奔去。
战俘营实际上是一座军营,占地上千亩,目前关押着江东数万战俘,由大将李俊率五千士兵看守,戒备森严,不过为了防止战俘闹事,所有牙将以上军官都另外关押,包括太史慈、吕蒙、徐盛三人,也在软禁在城中。
刘璟一路奔至战俘营,李俊迎了出来,刘璟问道:“江东公主可是关押在这里?”
李俊苦笑一声,“在!请州牧随我来。”
刘璟带着鲁肃进了战俘营,一直走到西北角,这里有一处用营栅围成的区域,占地约一亩,搭有两顶白色帐篷,外面有专门士兵把守,不准外人进入,里面则有五名女侍卫保护孙尚香,当然也是一种看押。
刘璟带着鲁肃走进营栅,几名女侍卫连忙上前行礼,刘璟看了一眼帐篷,问道:“她怎么样,还绝食吗?”
侍卫女首领摇摇头,“禀报州牧,她现在好一点了,不过体质很弱,军医昨天来看过她,说至少要静躺半个月才能恢复。”
刘璟走到大帐前,从缝隙里看了一眼,见孙尚香似乎躺在榻上,并没有睡着,刘璟便笑问道:“我能进来吗?”
半晌,帐篷传来恨恨的声音:“我是你的战俘,你想怎样就怎样,还有必要问我吗?”
刘璟挑起帐帘走了进去,鲁肃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进去,这两人将来会是夫妻,自己可不能掺合进去。
大帐内,只见孙尚香已背过身去,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连头也捂住了,只留一缕青丝在外面。
刘璟在她的榻旁坐下,温和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就让你回去。”
“哼!你说的话,我从不会相信。”孙尚香冷冷哼了一声。
“为什么不相信,难道我一个堂堂的荆州牧还会哄骗你吗?”
“你说话算不算话,自己心里明白!”
孙尚香是暗指当初刘璟答应过让她射上三箭,但最后刘璟爽约了,不过这件事刘璟早已忘记,他确实不明白。
“好吧!明天一早,我就安排船只送你回江东,信不信由你。”
孙尚香霍地坐起身,怒视刘璟,“你不要假仁假义了,我不会回去。”
刘璟没有生气,他笑了笑,“为什么不回去,这里住得很舒服吗?”
“这和你无关。”
“怎么和我无关,有些战俘我不喜欢,我就会把他驱逐出去,你也是一样,我把你驱逐出荆州,愿意去哪里?随便你,明天一早走!”
说完,刘璟起身便走,孙尚香咬紧了嘴唇,就在刘璟要出帐时,她高声道:“我也是江东一员,要走我和士兵一起走,我绝不会抛下他们独自回江东。”
刘璟停住了脚步,回头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和江东士兵一起回去,明天上午,你们一起出发。”
“等一等!”
孙尚香惊讶望着刘璟,“你刚才说什么?”
刘璟平静地说道:“我说,看在你面子上,把所有的江东士兵都放了,连同在庐江郡俘获的士兵,一共五万余人,全部放回江东。”
“你……是和我兄长达成什么条件了吗?”孙权不敢相信,满脸怀疑地问道。
“尚香姑娘,你太小看我刘璟了,当初十几万曹军战俘,我把他们都放了,可曾提过什么条件?这场战争,不是士兵们的过错,包括你,我们本不该是敌人。”
说完,刘璟挑帐走了出去,孙尚香望着他背影消失,贝齿将嘴唇咬得发白,她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刘璟走出大帐,见鲁肃远远站在栅栏外,便走上前笑道:“子敬怎么跑出来了?”
鲁肃干笑一声,“既然州牧决定放她走,我觉得我还是暂时不要见她为好。”
“你都听见了!”
鲁肃忽然躬身深深一礼,“州牧肯放我江东将士回乡,鲁肃感激涕零,我也代表吴侯感谢州牧的仁德!”
刘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道:“子敬多说了一个字,我只说放士兵回去,可没有说放将领,子敬千万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
说完,刘璟扬长而去,鲁肃半晌才苦了一声,他也觉得不对,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入夜,刘璟双手枕在头下,躺在榻上若有所思地望着黑漆漆的屋顶,陶湛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低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我一路太疲惫了,睡不着!”
“哪谁让你还要那个,休息两天不行吗?”陶湛有些埋怨道。
刘璟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话,过了一会儿,陶湛幽幽问道:“你真决定要娶她吗?”
“谁?”
“你说呢?”
刘璟沉默了,半晌道:“我也不知道。”
陶湛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是吃醋,我是想说,不管为什么目的娶她,既然她已经嫁给你,你就要好好待她,让她得到一个真正的丈夫,不要成为一个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刘璟很惊讶,他没有想到妻子会说这番话,半晌,陶湛又低声道:“我只希望你,不要有了新,就忘了旧。”
刘璟心中感动,他转身将妻子紧紧搂进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
陶湛将脸贴在丈夫胸膛上,心中深深叹息一声,谁又能了解她心中的无奈和苦楚呢?
武昌城外的码头上人山人海,五万余名江东战俘列队等待登船,每个人都激动万分,终于能回家和自己亲人团聚,不少人激动得失声痛哭,原以为会终身在荆州服苦役,没想到仅仅半个月后,他们就要获得释放了。
一艘艘大船靠岸,江东士兵开始列队上船,在另一艘千石楼船上,孙尚香站在船头,默默地注视着码头上的人山人海,望着士兵们一张张激动的脸庞,这是对重生的感激,一种回家的渴盼。
士兵们不再身着盔甲,而是身穿普通人的衣裳,在他们身上已经看不见战争的影子,他们从士兵变成了一个个普通的农夫、渔民、商人,这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不用再面对死亡,孙尚香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刻她忽然对战争极度厌恶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头盔,那是她临出征前,兄长送给她的一顶银盔,她曾经无比的喜爱,而此时,孙尚香却感到它沉甸甸的,头盔上写满了杀戮,孙尚香手一扬,将头盔扔进长江之中,转身返回了船舱。
一艘艘大船开始起航,连接成长长的队伍,顺着浩浩荡荡的长江向遥远的江东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