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慕落座时，周围空气宛如冰冻。
池三金小朋友一悚，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到嘴的“姐姐”硬生生咽回肚子，垂下脑袋边点菜，边小声报菜名，“焗蜗牛，金线鱼，再加点奶油菌菇汤，和芝士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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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距离观察，他和池霁雪眉眼生得颇为相似。
这个问题，在阿依慕刚进来时就发现了。
池大设计师这些年在国外，她没得到过任何讯息。
回国前夕，领着歌手Charlo接受采访。
于晚宴现身，当即对她抛出内容巨为详细的财产协议。
回国首次见面，带着别的小男孩，两人亲昵如父子，相得甚欢，一根针插进去都显多余。
怎么想怎么可疑。
并非她思绪发散，只因池爹基因摆在那里。
池霁雪父亲池承厉的风流名头曾经与他设计名头一样，盛传时尚界。
池承厉年轻时，仗着外形好，能力足，混迹于各种名利场，搅弄时尚圈风云的同时，也搅乱了一众闺秀名媛的心。
偏偏很多闺秀名媛吃这一套，身心俱付，还附带身后资源。
神奇的是，池承厉每一任都能与他和平分手，不致闹出有损双方名誉之事，有孩子的，池承厉也定期给抚养费。
久而久之，待他站稳脚后，那些曾经的劣迹逐渐传为时尚界暧昧风流的谈资。
后来池承厉累了，将集团交给两位儿子，董事会召开收购融资决策时他才露面，如今更是在明州郊区弄了个中式庄园，每天陪老爷子钓鱼养花种茶。
再时不时请那些风流债给他留下的法定孳息们前往瑜园聚一聚，热闹一番。
对于此等作风，阿依慕家里仍同意与其子缔姻，全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
老爷子池凤兵因早年在宁市大院工作，与阿依慕的爷爷结识并成为挚友。
他当时忙于公务，只有空带池承厉一个孩子，万万没想到池承厉后来凭借一人“努力”，把池家开枝散叶到如今规模。
池凤兵军武出身，思想保守，整日头痛不已。
千叮万嘱孙辈，不要学习池承厉恶劣癖好。
阿依慕不知道这话有没有说给池霁雪听过。
池霁雪又入耳几句。
啧，三金这眉这眼，这艺术神韵，不是遗传池霁雪还能是谁？
席间过于安静，三金心意躁动，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开口：“小叔叔，我不要芝士龙虾尾了，要贝壳粉煎的。”
——嗯？
阿依慕一愣。
这什么称呼？
三金虽小，却已然学会看脸色行事，见她脸上冷意消散些许，兴致勃勃捧着醒酒器给她倒酒：“慕姐姐，你没开车吧？”问完再转头，声音更响亮：“小叔，你把服务生喊来我自己和他说。”
叔叔……小叔？
原来池霁雪是三金那日所描述的，忙着打理公司事物的人么？
还好她没质问，否则很难收场。
包间格外静谧，阿依慕自知误会，当下主动开口：“谢谢，你很有礼貌。”
池霁雪声线冷而低沉：“但不多。”
指的是称呼。
这般颠倒辈分，成何体统？
池三金又一怵，怂得直往薛助后面藏。
他最怕小叔，比亲爹都怕。
如果他能听到阿依慕心声，肯定会大声反驳，他跟谁亲昵也不会跟池霁雪亲昵，今天明明是受了美食诱惑。
薛铭心道，小朋友，我比你还怕信不信。
从阿依慕落座，他就在素质三连问般反思：
这是老板家庭聚餐，他来干嘛？
司机一下车就知趣地溜到隔壁单独点菜了，跟着他一起去开小灶不香？
他真是抽风了，满头汗水一脸无辜坐在这体验高门夫妻恩怨。
也就是他有良好的职业素养才会留下。
集团要着手新业务，这里是交涉的开端。
他作为总助，必须得在场。
重碧是家高级私人会所，隔音很好，他们就算吵得摔酒杯外面都听不到。
可是那阵诡异气氛居然诡异地过去了。
现如今，池霁雪慢条斯理饮酒，阿依慕优雅叉虾，三金不顾形象大快朵颐。
只有薛铭茫然，无助，不知从哪盘菜下手。
甚至还在心里一直嘀咕着怎么同未来总裁夫人开这个“洽谈业务”的场。
几人用餐完毕，薛铭喊服务生进来，为他们整理好投影仪。
现场气氛骤然一变，俨然一场学术交流。
颜色单一，选材保守，设计理念过于理想化等不足，阿依慕早就知道，但池霁雪让这些不足更具体更深刻呈现出来，有种穿过现象参透本质的美感。
可这种“美感”不是人人都能get到。
薛助理当惯了老妈子角色，此刻不自在地头痛。
俗语有云，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让人心动。
但是老板，你也太认真了，你这样虽然赢了事业，但会彻底失去老婆。
果然，阿依慕没听懂。
但她大致了解对方提议。
——池霁雪打算领着设计部一组为她做套新考斯滕。
她目前这件确实已经不能再穿，章飞舟在她刚下场时就打过电话，承诺给样衣钉上配饰再送来。
这套考斯滕经她要求，后背有一块是用肤色弹力布缝补上去的。
布料选择得非常不舒服。
确切来说，不符合她骨骼长势。
今天开幕式，裙子就是从那里裂开的。
但设计考斯滕并非易事，需要事先了解选手选择的比赛音乐，拎出音乐主干思想细细分析，再根据选手个人要求出设计效果图。
得到认可后，选择适合的材料制作，打板、裁剪，制作样衣，选手试穿，完成成品。
前前后后需要经过几个月时间。
可如今离世锦赛还不到一个月。
阿依慕犹豫着问：“你，行？”
“咳咳咳！”薛铭差点打翻玻璃杯。
池霁雪扫了她一眼。
“稍等，就算你行，那……”
她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
一件考斯滕，普通设计师做出来要十万左右，但池霁雪现在是集团区域总裁，创收按照分秒计算，她占用人家那么多时间，把迄今为止所有收入都给出去恐怕都不够。
阿依慕提出疑问，薛铭瞅眼老板，忍不住小声回答：“一家人无需分那么清，再说，老板不缺那么点钱。”
阿依慕斜睨过去，目光充满“婚前协议好像是经你手了哦？那一大堆财产条款界限分明你没看懂？”的质问。
“哦对了，还有。”她又从外套兜里摸出一条绳子，在池霁雪面前晃晃：“今天谢谢，这个断了，以后我买新的还给你。”
薛助连连擦汗噤声。
他不该插嘴。
短暂沉默后，池霁雪说：“不需要你给钱。”
当事人开口，阿依慕才信那么几分：“真的？”
“以后集团可能找你代言或走秀，两方抵消。”池霁雪淡声补充。
……行。
是她多想。
下午，金冰鞋比赛正式开始，阿依慕决定先撤，回万象缤纷俱乐部继续训练。
薛助本来要送，但阿依慕表情倔强，直拒了。
毕竟电驴还在这。
助理多余问她句：“那您怎么回？”
她颇为潇洒答：“运动员专列地铁。”
薛助还在一脸懵逼苦思冥想明州市什么时候有了运动员地铁专列呢，一旁池霁雪极轻淡呵了声：“最高时速二十五公里的专列，新国标电动车，她还兼职司机。”
阿依慕捏起拳头。
这个男的那么帅怎么就长了嘴。
待她回过神，池霁雪已然带着司机和保镖离场，她气呼呼踩着“新国标”回了俱乐部，在门口刚好遇到虞双秋。
池霁雪那微讽嗓音，轻慢语调，盘桓在她脑内一路，终于逮住熟人，她忍不住吐槽：“我确定跟姓池的八字不合。”
现在算命的为了钱真是脸都不要，匹配度99.997%？还扬言赛博算命准确率更高？
准确率是上去了，但是不是算反了？
他们是0.0003%合拍率吧？
虞双秋本来脸色不好，听到阿依慕趣事，立马神采奕奕，详细询问过程，听到某处情节恍然大悟：“破案了姐妹，他肯定不爽你说他那句不行，男的，有外人在场，宝，你细品那个场面。”
虞双秋这么一提醒，阿依慕觉得是有点不对。
罢了，不计较。
她的电驴又不会因为几句嘲弄降速。
冷静下来，阿依慕想起虞双秋刚进门时面无表情步伐疲惫，仿佛被抽去了灵魂，转回思绪问她，“你上午没来训练吗？”
“别提了，我中午和望越的妈妈一起去吃饭。”
“你去见了望越妈妈？发展这么迅速？”
虞双秋双职工家庭，自己比赛也小有收入，与辛苦来明州打工攒钱还房贷的外地人比起来，可谓是甜蜜幸福，但这条件放在明州政商界远不够看。
如果能得到未来婆婆青睐，那算成功一大半。
虞双秋愁思不减：“可我说错话了。”
“长辈不会和晚辈计较的。”
“她妈妈说将来得指望着儿子给养老。”
“嗯。”
“所以得自己从明州市望族挑个喜欢的儿媳妇。”
“哦？”
“我说这有啥，我跟望越结婚后，也能一起给您养老……”
“这不挺好？”
“……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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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慕差点心脏骤停。
安慰的话没必要再说，她拍拍虞双秋肩膀，那眼神在庾双秋看来就是“姐妹你自求多福”。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虞双秋惊魂未定：“她请我们去西宸君庭会所，水果蔬菜都是刚空运来的，看见价格我傻了，而且望越的妈妈年轻漂亮，气场就像经历了二十年商战女强人，见到我开口就庾小姐来握手，我吓得不行。”
阿依慕问：“后来呢？”
“后面她就懒得理我，估计第一印象凉得透透，现在压力给到望越。”
对此，阿依慕不好发表意见。
她自己婚约都是长辈定的，没有立场指点别人。
而且虞双秋望越和她情况截然相反。
两人各怀心事来到换衣室，虞双秋估计还没回过味来，忽然压低声音问：“除了冰演……我们有没有来钱快的副业？”
阿依慕拿余光看她一眼，心想，虞双秋你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望家那个财力，几辈子能赚到？
“听我一句劝，钱乃身外之物。”她说。
灵魂出窍的庾双秋先是点点头，呆呆往前走两步，就在阿依慕以为她听进去的时候，冷不丁来了句：“唉，别人的钱才是我身外之物。”
“……”
入夜，西宸君庭壹号院。
明理河蜿蜒贯穿，将这里分为东西两岸，西岸是电梯房，东岸是独栋。
壹号院开盘之初，就创造了明州豪宅天花板价格，这几年楼市动荡，别家都降，壹号院却在稳步攀升。
池凤兵当时想让儿子在房产行业发展，奈何他一早跑去巴黎搞时尚，后来在其要求下让SI以企业名义注资，现持西宸君庭不少股份。
挑高客厅，池霁雪与陈列部沟通完快闪活动，放下手机。
刘姨端来杯热咖啡，絮絮叨叨：“夫人家在宁市，一个人住市区是不是不方便啊？居然还要骑车上下班，要不让夫人搬来？车库那辆S680一直闲着，给她用正好，还有老爷子刚送的帕加尼……”
“刘姨。”池霁雪揉了揉眉心，“开跑车去训练，合适么？”
刘姨为难：“那辆声浪是有些恐怖。”
话虽如此，池霁雪表情却有些松动。
幼时，父母对他管束甚少，因此亲情颇为淡薄，家庭聚会也要伪装出与池承厉孝悌画面，说实话和父亲相处，甚至不如与有着雇佣关系的薛铭、刘姨来得轻松。
若是阿依慕住进这里……
“好，你去和管家打声招呼。”
刘姨笑眯眯：“行，行。”
池霁雪打开微信，将此事和阿依慕简略一提。
阿依慕正在做意向训练，看到这条消息，一怔。
不是，谁要搬过去住？
她噼里啪啦迅速回复：
【壹号院离万象缤纷那么远，有没有地铁运动员专列？】
【要不要我开新国标电动车上下班？】
池霁雪：……
她还挺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