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气充满不确定性,札幌市,一场突降大雪将早樱砸得满地凋零。
四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场馆完全封闭,高耸穹顶犹如一只巨型透明蛋壳,将整座比赛场地环衬出流畅的科技感,亦隔绝了初春的乍暖还换。
四周看台座无虚席,乌压压塞满了观众。
阿依慕撑着挡板活动脚腕。
因为陈旧性骨折再加上近几周的高强度训练,她脚踝明显浮肿起一块。
视线所及处,两架补冰车缓慢驶过。
因为是比赛中场时间,几个观众没压声。
“我这是第一次亲眼看她比赛,个子比镜头里还高,放在我身上,早放弃滑了。”
“慕慕短节目不是发挥挺好吗?前六呢,怎么也能混个奖牌。”
“奖牌可不是轮流发,阿依慕连这赛季JGP都没参加,拿着新编排的节目上场,有几分胜算?”
阿依慕听得一清二楚。
没等她作出反应,身后的随队教练、助理,化妆师就先忍不住了,纷纷回身,几道“不会说话麻烦出门左拐拿海鲜丼堵住嘴”的视线齐刷刷扫过去。
观众吓得真差点抬屁股走人。
教练回头,大气不敢出,生怕影响小姑奶奶发挥。
国内花样滑冰下一代储备人才还没断奶,这可是目前国内唯一够得着奖牌的女单。
于是连连给使眼色给虞双秋,让她说些轻松话题。
闺蜜正打算开口,阿依慕便蹲下身,调整鞋带。
起身时,一阵氤氲白雾扑面而来,不远处的一个冰洞被填补得光洁如初。
十几分钟前,本土选手桑谷悠在那里摔掉跳跃,将冰面砸出个深坑。
分数却依旧高高挂在首位。
阿依慕在心里估测了一下自己,神情毫不慌乱,往手心里呵了口气。
片刻后,甜美流利的播音女腔响起,在她脑海自动转换成中文。
“各位观众们大家好,现在正在为您直播的是四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女子单人自由滑。”
阿依慕手掌用力一推挡板,脚下的尖利冰刀将冰面割出两道平滑白线。
耳畔,冷峭风声和播音嗓交织搓叠。
“下一位上场的是去年四大洲季军得主——阿依慕,她的自由滑音乐选曲是《最后的冰上探戈》,阿依慕很早就拿到青年组满贯,升组后第一年更是连获金牌,有‘冰上女王’之称,本次短节目位列第五,期待她在自由滑给我们带来更多惊喜。”
教练和队友抱着胳膊,伸长脖子去看。
这小姑娘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音乐响起那一刻就完全进入状态,足下步法比受伤前还顺利,首个技术动作轻松完成。
教练匆忙扫一眼大屏幕上的计分,确定刚才那一跳是阿克塞尔三周(3A),固定基础分有8.8(BV),裁判给出的执行分高达2.24(Goe)。
阿依慕分数就这样在音乐递进中迅速攀升。
看到这一幕,一直不安掰手指的虞双秋终于松口气。
要说现在目前场内最紧张的人,莫过于桑谷悠和苏茉拉·希尔。
前者是分数暂列首位之人,后者是马上要上场的。
作为美籍华裔选手,苏茉拉身高、体脂都延承了东方人的优势,因而平稳度过了花滑运动员最难的发育关卡。
但自从升入成人组后,她每回比赛都是第二名,家里陈列柜堆满了银牌。
本赛季JPG,她被一位俄籍妹子领先,想在四大洲锦标赛找回场子,如今看来并不容易。
就在她发呆的功夫,阿依慕又完成一个三周跳,在空中转动身体的时候轴心略有偏移。
苏茉拉觉察到她脚伤似乎没好。
“砰”地一声,尖利冰刀将冰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洞。
一跳过后,阿依慕展开手臂,头颈扬起,细韧的腿往身后一抬,双手抓住脚踝,接上一个贝尔曼旋转。
少女身体柔韧度绝佳,晶莹剔透的冰粒沾在眉毛与眼睫上,将她衬出一分遗传自母亲的江南婉约。
旋转中,阿依慕视线角度不断调整,心脏跳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肺部空气被急剧压缩,好像被埋在了厚厚的雪堆里。
一套步伐过后,来到重头戏,是分值高的三周连跳。
《最后的冰上探戈》节奏感很强,于场内盘桓了三分钟的大提琴忽而停止,半秒后,气势雄伟的管风琴响起。
音符跳跃着,前仆后继像绵延海浪一般接踵而来。
阿依慕的腾空正好卡在音乐节奏变换的那一点。
她左脚的刀刃用力蹬一下冰,手臂收紧,向前高高地跃起,身体在空中旋转三周,右脚落冰向后滑出再次起跳。
脚踝与冰鞋摩擦得生疼,落冰时强大的冲击力更是让她皱了一下眉头,这个连跳终是没能平稳落冰。
训练摔过无数次,她早就学会如何调整姿势拥抱冰面,所以砸在冰上那一下不疼。
她迅速起身,剩下两个最为擅长的旋转及时卡在音乐旋律里,白色考斯滕翩然飞舞,绽放成一朵雏菊。
阿依慕技术动作的基础分和桑谷悠不相上下,总分要在去等分区等待裁判组核算。
向观众鞠躬致意完,她脚踝痛得快没知觉了,教练和助理见状连忙冲上来,一人一边架着她去等分区上药,就连冰迷们扔下来的玩偶都没来得及捡。
“手机呢?”阿依慕刚坐下就伸手。
随队助理马上为这位伤员和几小时后的奖牌得主双手奉上。
“还有蛋糕。”她又问。
她仗着吃不胖,比赛完喜欢吃口甜的放松心情,最近很喜欢的那位殿堂级甜品师在札幌巡店,当然不能放过。
助理不敢惯着,犹豫望向教练,教练一向没辙,毕竟俱乐部的理疗师都默许了这一行为。
阿依慕左手接来金箔芝士慕斯,右手解锁屏幕,拇指一滑点进微信群名为“We are伐木累”的对话框。
【宝宝,加油,所有逆袭都是有所准备!!】
——聊天界面的最后一条是奶奶。
老太太顶着苍茫草原头像,鼓励的话后又放出一篇精挑细选的心灵鸡汤。
自从过年教会她上网,群聊天框时常被“家人们,帮忙砍一刀”“是终点也是起点,人生本就是一场即兴表演”等消息覆盖,他们已经见怪不怪。
再往上翻是父母留言,嘱托她比赛顺利,札幌降温加衣服。
最早的一条是她孪生弟弟,头像无比自恋地用着本人——戴着黑色头盔,穿着紧身骑士服,五官深邃,身条挺拔。
【妹儿,比赛完来马场玩玩。】
阿依慕懒懒翻动屏幕,不客气引用上条回复说:【有空来溜冰。】
对方回得迅速:【………………】
一段长长省略号可以看出此人对这个领域的不擅长。
阿依慕和玉山前后出生只错了八分钟,虽然是双胞胎,外形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玉山喜欢马术和赛车。
最大的爱好,同时也是让阿依慕最无语的爱好,就是以她哥自居。
回消息的过程中,阿依慕脸颊浮现出两个浅浅梨涡,离近了看,皮肤上的细绒毛纤毫毕现,一颤一颤的昭示着主人心情。
只是这惬意的笑在她脸上持续没两秒,就突兀凝固成比冰块还要坚硬的肌肉惯性。
一条财经讯息冷不丁跃进眼帘。
【据报道,SnowIce集团亚洲区负责人池霁雪于今晨携著名灵魂歌后Charlo出现在卡鲁赛勒国际秀场,本台记者称,他会于近日返回国内时尚市场,届时,将以一场成衣秀作为重构本国市场产业链的开端,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条推送还是头版头条,想忽视都难。
配图中,位于镜头焦点的男人绅士、矜贵,如琼枝一树,发型打理得极为妥贴,深蓝简约耳饰璀璨溢目,为那身简约挺括的西装添了些许艺术气息。
他左手揽着的那位女性,生了一张颇有混血风的美人脸,妆容精致明艳,朝镜头略略抬起尖削下颌,被池霁雪手掌按得凹陷的长裙布料修衬出本人婀娜款摆的腰肢。
应当就是文字报道中的Charlo。
点进视频,池霁雪神色极其平淡,绝不多答一句废话,比如。
“听说您有未婚妻?”有个想走偏门深挖被采访者私生活的记者硬着头皮递上话筒。
“下一位。”池霁雪没有半分情绪外露,就像在ktv随意切歌般自然,当即将目光投向远处。
那位记者似乎是个没有经验的实习生,尴尬收回话筒往后退一步。
在这期间,Charlo仿若无事发生,露出无瑕微笑,用心充当精致花瓶角色。
阿依慕忍不住搜索Charlo的百科词条,这位女星内头衔无数,曾获得“最受欢迎当代歌手”“提名最佳全球歌曲”“最佳女歌手、最佳热销专辑”等一系列奖项。
塑胶手机外壳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声音,它的主人指骨泛白。
“节目分数出来了!”教练颇为激动的声音插进来。
“自由滑比桑谷悠高出5.5,但是她在短节目超你6分,总分你和她只差0.5,现在就还剩苏茉拉没出场,这次保底也能拿个第三。”
“嗯。”
阿依慕对自己表现早有计算,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向刚才前来为她打绷带的队医道谢后,一拐一拐走出等分区。
不久,那篇财经报道最底下新刷出一条单字评论:6。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了!宝子们一定先看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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