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思霖在八点多敲响了宗漾漾的房门。
“进!”
宗思霖扒着门探出一个脑袋,“玩一局?”
兄妹俩大半年没见,再见面是在一块玩射击游戏。
后院原本有一处开阔的射击房。
宗老先生年轻时打过仗,中年踏入政、界,宗弈凌算是继承了他的衣钵,这处射击房便是宗老先生特意留的。
宗奕凌的一双儿女从小就在这里玩射击游戏,宗老先生还在世时也曾亲自教授他们射击技巧。
后来在小七叔叔的改造下扩大范围、添了装置成了真人射击场所,人多的时候最好玩,两派阵营讲究策略,“杀的人”越多玩起来越过瘾。
现在只有他俩,规矩就变了。
以前是尽量避着点被“杀”,现在是十分钟内谁射中对方的点数越多谁就赢了。
游戏用的是彩弹,开局没几秒宗漾漾的左肩被打中,红色印记散开,宗思霖还不忘在耳麦里揶揄她。
“半年没动手,我以为我会手生。”夸起自己是半点不含糊。
宗漾漾对着耳麦冷笑,“让你先打一弹,你还骄傲上了。”
“多谢妹妹相让。”
宗漾漾猫腰躲到假山后,偷偷探出去,借着假山里的缝隙瞄准了宗思霖露在树后的裤腿。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周凛?”她问。
宗思霖就此中了一弹,他提防着看向四周环境,侧身闪进废旧衣柜后。
“不认识,今晚刚见。你呢,听说你对这位小周老师还抱有抵触?”
宗漾漾愣了个神的功夫,右腿再中一弹。
“你听谁说的?我可没抵触,我有好好补课。”
“哦,你的补课就是让他在后山养蚊子?愚弄他很有意思?”
“废话真多!”宗漾漾连发两弹,飞速打中他后背和左肩,“你为什么要去捉萤火虫?”
“想来点不一样的。”
宗漾漾听到了他哥上膛的声音,又听他吊儿郎当的话瞬间不开心了,毫不犹豫瞄准他的屁股再走一弹,“我看你是想在爸爸那讨礼物!”
“没错啊,我回来是想夺走他的疼爱,你满意了?”
“你想得美!”
宗思霖最后一弹与宗漾漾的彩弹怼在了半空,彩色烟雾弥漫,两人战绩总算持平。
“时间到,不玩了!”宗漾漾丢了头盔,脱下一身上了薄汗的外套,对着走过来的宗思霖埋怨,“都怪你!我都臭了,刚洗过的澡!”
宗思霖不在意身上的汗味,接过话头:“老宗把你宠的没边,你这样娇气在外面过不了一周。”
“要你管?”
宗漾漾仰头瞪他,宗思霖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宗漾漾嫌弃的躲开,“宗思霖,我警告你哦,你别想耍花招,什么提前回来祝他生日快乐,我会信吗?”
“你猜的没错,我这次回来还真不是为了他。”否则也不会不走寻常路,绕过了宗奕凌的看管。
宗思霖脚步顿住,他走在她身后忽地唤她小名,“泳泳。”
宗漾漾转过身,兀自拽紧了手心。
“你不要忘记这是谁为你取的小名。”宗思霖黑漆漆的眸子泛起深邃幽深的光,他定了定继续,“漾漾,过几天我将前往锦城。”
“去那做什么?”锦城可不是个好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她不再想踏入锦城半步。
宗思霖弯腰俯身,贴在她耳畔低声说:“你能猜到我要做的事,我也只跟你提,哪怕你讨厌锦城。”
宗漾漾脸色微僵,双眸牢牢注视他。
宗思霖换了一副轻松的模样,好似在跟她说今晚的月色如何,“我要去找她。”
找她。
一个与他们有血缘羁绊的女人。
泳泳这个名字就是她取的。
宗漾漾的脑袋有一瞬发蒙,她的哥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可她明白宗思霖不是一头发热的莽汉,如果他决定好了去锦城,换言之他已经深思熟虑过,至于结果如何她也很想知道。
毕竟她还从未见过江遇筱。
都说她跟母亲长得很像,从眉眼到薄唇,尤其是笑起来则更像。
宗漾漾没见过真人,倒是见过很多跟她相似的女人,她们想要带走她连一根棒棒糖都不用,哄骗她可太简单了。
宗漾漾向来聪明,唯独在这点上遭了殃。
上过两回当是她十几年来最为不齿的事迹!
宗思霖在她前面走,隔了好几米远的距离,宗漾漾心中冒出无名火,想到她过去做的傻事,她一路小跑,双手握拳直接揍在她哥后背。
宗思霖走得好好地,被她从后面猛捶几拳,力道之大连他本人也要往前踉跄几步。
他哭笑不得的望过去,“宗漾漾,你打人上瘾不?”
宗漾漾这会儿很有“小女儿家”的风范,回头狠狠瞪他,“要你管!我就要打你!”耍起脾气来倒也娇羞可爱。
宗思霖肯定不会跟自己亲妹妹计较,他知晓宗漾漾的性子,表面的乖巧装的太久,内心是会越发的压抑,她需要的是一个发泄的途径,如果是捶他几拳能解气也未尝不可。
周凛看书到十一点,收到了一条消息。
宗思霖给他发一份视频,他房间的露台留了几瓶啤酒,他摇晃着酒瓶问他要不要来喝一杯。
周凛合上书,睡意不浓。
他回:也好。
宗思霖的房间在三楼,一整层都是他的地方,空间大到任他放肆,半个拳击房半个画室,文武齐全了。
周凛刚进来,就被宗思霖拉着看他新临摹的一副名画。
“你说这幅叫《西欧睡莲》怎么样?”宗思霖绘画天赋极高,在国外留学就是学的壁画专业,他再坚持个三四年一定能闯出片天来,只可惜他就学了一年,瞒着宗奕凌偷偷回了国。
“有什么讲究?”周凛看着真假难辨的两幅,大师真迹被宗家私藏,赝品也好到以假乱真。
宗思霖摇头晃脑,“没什么讲究,就一时兴起想画了……”他的眸子闪亮夺人,盯着周凛挑眉,“就像我们在港城遇见,你帮了我一样,没什么讲究,如果真要有个说法,不如连同我这一回一起帮了,往后我再寻思给你一个特别的理由。”
周凛瞥他一眼,果然思维跳跃,前言不搭后语。
宗思霖说:“漾漾问过我关于你的事,我可是说咱俩不认得。”
周凛面色深沉,低声笑道:“难道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别介,刚刚在后山你让我捉萤火虫,我是不是也帮了你一把。”
周凛无解,只是觉得当下的萤火虫和那堆无人看管的野玫瑰尤为适配,他想带回来给宗漾漾看看,也好让她知晓他有多听话。
后山草木繁多,蚊虫也多,他光是为了捡拾鲜艳动人的玫瑰就被咬了好几口。
好在月色升上来后,整个后山仿若映照在巨大的玻璃罩中,像极了他曾补过的凤仙花罩子,一时间想起了宗漾漾,就算是耍着他玩,内心也会柔软许多。
这个被他救助过的小孩,远没有外人看到的那样顽劣,她的内心也很柔软。
而她什么时候能想起他呢?
周凛走神了。
宗思霖没发现,他拿了一罐啤酒递过去,“周凛,我帮了你,你就再帮我一回。”
“我想进救援队。”
是他母亲江遇筱创立的救援队。
周凛的手背碰到了冰凉的啤酒罐,骤然回神,他看向宗思霖,“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
宗思霖捏瘪了啤酒罐子顺手丢入垃圾桶内,“哐当”一声,他说:“就凭你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还能被老宗带回晋城,周凛,你若是没半点本事,我爸早踢你出局。”
他说的句句在理。
仅靠一个“天才”的身份必不能让宗奕凌信服,他多少是花了点功夫的。
“不过我很奇怪,漾漾怎么会听你话?她目前为止还对你有所排斥吧,你很有信心能让她恢复正常?”
周凛眸色划过一丝凌厉,“什么叫正常?”
“我换个说法,她被宠坏了,对我爸的依赖尤为严重,有时候老宗对我好点她也能生气。”
周凛放下没开的啤酒罐子,一言不发起身往外走。
宗思霖拦住他,“宗漾漾是我亲妹,你跟我生什么气?”
周凛在他面上来回扫,宗思霖疑惑的摸自己下巴。
“有没有可能是你不够心疼她,如果你多在意她一些,就不会在射击场死劲打她彩弹。”
宗思霖:“那不是在游戏吗?不玩真的有什么意思。”
周凛没再解释。
有些游戏真假参半可比投入百分百真心好玩多了。
“那我呢?”
周凛背对他比起两指,宗思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第二日清晨,宗思霖便离开了家。
宗漾漾习惯了他的飘忽不定,宗奕凌也不曾提及他的行踪,但彼此都清楚宗思霖的未来有了清晰的方向。
宗奕凌管不住他了,便只能任由他去了。
报纸上报道着锦城的新闻。
宗奕凌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救援队不顾自身安危从泥石流现场救了十几个人,新闻播报大肆表彰,一时间救援队的女子副队被推到了大众跟前。
不是她。
宗奕凌揉皱了报纸一角,全然不知他此时的失态都被宗漾漾看到。
“我去补习了。”
宗漾漾走到门口,宗奕凌还沉浸在新闻里。
她咬着下唇,目光变得灼热。
只因她所有不堪都来源于此。
被夺去的注意力,被在意的理由,被容忍的限度……都不是出自于宗漾漾本身,而是那个从未真诚相见过的陌生女人。
宗思霖在国外留学做出许多混账事,只有一个目的,他想逼得母亲出现。而宗漾漾呢,宗奕凌对她的宠溺同样如此。
张管家守在门口问她今日按时吃药没,说可以减量了。
宗漾漾答应的好好地,转过身就将手中的药一颗颗的丢在了凤仙花花圃里,她能感受到身上多了一道视线。
她向右手边看去。
那人身材修长,面色俊朗,白衬衫加黑裤,温柔的恰到好处,以至于模糊了他的年龄与经历。
宗漾漾想,周凛不该是这幅柔顺温驯的模样。
他应该乖张、桀骜、一意孤行。
会客厅的落地窗前,周凛左手拿着他的素描本将她的行为看尽眼底。
宗漾漾顶着清晨还不算如火刺眼的暖阳,冲他甜美一笑。
她走到会客厅,周凛还立在窗前。
“小周老师,今天玩123木头人吧。”
宗漾漾来到他身旁,笑得温婉烂漫,“我做一套题,你就要一直站在窗口不能动。”
周凛侧头看她,略微质疑,“木头人是这样玩吗?”
“你可以拒绝。”宗漾漾非要逼他反抗,撕破脸最好,露出他本来的性子更好,就如一头凶恶的孤狼对她露出尖利的獠牙。
她对他越无理取闹,他越表现的温顺。
“好,开始吧。”
周凛背过身去像是对着窗玻璃罚站。
宗漾漾攥紧手心,指尖要掐进肌肤里,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痛,“既然你喜欢站着,那就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