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妮德的童年过得并不愉快。她透过飞机的舷窗向外望去,那些糟糕的记忆又一次涌上心头。她想起了那个在德里的下午,那个影响了她一生的下午。
“圣诞节他们准备送你什么礼物?”路易丝问道。她用一只手拂去那张雀斑小脸上的红色长发,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沉甸甸的书包。
“不知道啊,”辛妮德耸了耸肩,“希望他们会在乌利斯买些化妆品送我。”
“我会拿到一台新的收音机。”安吉拉插话道。一想到这儿她就兴奋地睁大了自己那双棕色的眼眸。
“可是你已经有一台了。”路易丝看向她的小伙伴,皱了皱眉。
“但那是蓝色的。”
“蓝色的有什么不好吗?”辛妮德问道。突然间她发现整条路上只有她们三人。这条路通往伯格赛德区中心的住宅区,她们都住在那儿。三个小姑娘从小学的第一天起就认识了,一直以来都形影不离。
“因为它不是粉色的,”安吉拉辩道,“我想要台粉色的。”
“你总是要什么就有什么,”路易丝的语气酸溜溜的,“我要是也能有那样的父母就好了。”
“我也想,”辛妮德说着停下了脚步,拽住路易丝的袖子,“别动,”她看了看周围,“你们听见了吗?”
她的两个小伙伴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路易丝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包,安吉拉则紧张地转头张望。
“别这样,你吓到我了。”路易丝小声说道。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安吉拉说。
“对,”辛妮德说,“就是太安静了,这条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我的天啊!”路易丝惊呼一声,“我们最好快逃。”
她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她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只是有时候她们会忘记——也许是潜意识地选择忽略这残酷的现实。很明显上头放话出来要清空整条街道以免伤及无辜,但人们忘记告诉这三个女孩儿了。
一队英军巡逻队出现在她们跟前的一条小路上,辛妮德不禁惊呼:“这下糟了!”
毫无预警地,一排子弹从一座废弃的房子里飞射出来,落在女孩们的左侧。而士兵们匍匐在地,迅速对爱尔兰共和军展开了反击。
“跑!快跑!”路易丝尖叫一声,抛下书包拔腿就跑,安吉拉则紧随其后。
“不!”辛妮德大嚷起来,“蹲下!快蹲下。”
枪战爆发,子弹横飞。辛妮德卧倒在地,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街道,但看见路易丝和安吉拉同样伏在地上时她仿佛又活了过来。谢天谢地。她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周遭子弹纷飞,噼里啪啦地击在柏油路面上。
趁着战友们开始了第二轮的驳火,一个英军跑向爱尔兰共和军武装分子藏身的房子。他匍匐在辛妮德隔壁,顿了顿问道:“你还好吗,亲爱的。”
辛妮德点点头,没有告诉他自己被吓得尿裤子的事情。妈妈会打死她的。
等战火稍稍平息了一些,那名英军便继续向前挪动,爬到了通往房子前门的小路路口。他转过身去挥手示意其他三名同伴前进,没有想到会遭到共和军的还击。根据过去处理恐怖分子的经验而言,这些恐怖分子应该早就从后门离开逃回伯格赛德深处的藏身之所了。
辛妮德挣扎着站起身来,跑向小伙伴们。与此同时,爆炸掀翻了那座破房子——前门的一个诱雷夺去了三名英军的生命。
“我的天啊,上帝,圣母玛利亚!”辛妮德尖声叫喊起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邻居们跑出来的时候只见到这样的景象:辛妮德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满手血污。“路易丝,不、路易丝,求你了老天爷啊,别这样。”
一个男人拉起她,两个女人弯下腰去救路易丝和安吉拉,然而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了——两个小姑娘已经在这次交火中丧生了。
喝下一杯金汤力后,林赛就打起了瞌睡。飞机经过布里斯托,在横穿英吉利海峡的时候遇上了气流。她猛地惊醒,一抬眼看见那个坐在过道对面的男人仍然沉浸在一本丹·布朗的小说里。
自从成为了《爱尔兰时报》的一员后,林赛就全身心投入到事业当中,当然也没工夫谈恋爱了。不过在她看来,谈恋爱唯一让人怀念的部分也就只有性爱而已,而随着单身日久,这件事也越发变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天,希望我不会变成性冷淡。她想。
林赛思索着眼前的任务。每位大人物都将到威尼斯去,这则新闻将会使她功成名就,她只希望自己应付得来以后一日两次的截稿时间。
但她一点儿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挑战远比这还要令人生畏。
远超乎想象的程度。
“他们联系我们了吗?”
“还没有,长官。”
昨天的这个时候,成千上万的外国游客还在威尼斯中心的圣马可广场和水边四处游览,而现在甚至连那些讨厌的鸽子都不敢冒险飞入这里了。越来越多的意大利陆军以及宪兵团进入了这片区域,将其对外封锁,同时现场还有意大利特种部队的若干成员。
广场上空悬停着数架隶属于意大利空军的直升机,高度警惕地监控着情况,而外面的澙湖里则满是意大利海军的船只。
更糟的是,高涨的潮水越过城墙,漫入了广场和周遭的店铺中。
“基地组织?”阿贝托·基尔兰达约是宪兵团的负责人。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虽然还不至于应付不来,但也快了。
“我不这么认为,”意大利陆军参谋长埃德加多·布加勒迪尼将军答,“这不怎么像他们的风格。”
“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了吗?”阿贝托还有五年就退休了,过去十六年来他一直靠着这份工作混一口饭吃,然而事情的发展走向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撑到圣诞节。
这并不是他眼下想要的。
地面忽然晃动起来,将军不安地看着阿贝托。占据广场的士兵们开始奔向岸边,而在那里贡多拉的残骸遍布水面。
第二次爆炸随之而来。
五星酒店丹多罗宫的窗户变得粉碎,玻璃碎片仿佛暴雨一般打在里面惊恐的工作人员身上。
“是炸弹。”埃德加多说出了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而阿贝托则表示赞同。
直到刚才为止,威尼斯一直幸免于恐怖袭击,距离最近的一次袭击也只是在罗马。阿贝托记得自己在罗马任职时有一伙自称为反帝国际旅的恐怖分子向英美大使馆发射火箭弹,以抗议这座城市举行国际经济首脑会议。在那之后则是美国大使馆旁边的汽车炸弹爆炸事件。谢天谢地,大约两周后阿贝托就被调到了威尼斯。威尼斯一直是个天堂——直到刚刚那一刻为止。
阿贝托走向岸边时,手机响了起来。“他们想要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