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质换(三)

刘兴华带着四名战士飞快地追出门来,隐隐地看到了几条人影向村口外面跑去,几乎是一闪而过,便消失在了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只有村口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狗叫声,那声音已然比晚间偶尔两声犬吠要强烈得多,就仿佛是有敌人入侵而将这些村狗激怒了一样。村子里已然有人亮起了灯来,显然也是被这些狂乱的狗叫声惊醒。

太白金星已经沉入了地平线下,东面的天空中现出了微微的白光,天马上就要亮起来了,而这个时候,村里的鸡叫声越发得齐整,这已经是第二遍的鸡叫,估计时间应该到了早晨五点钟左右,也就是说此时最多再过半个小时,天就会亮起来。

刘兴华有些犹豫,稍稍迟疑了片刻,不知道应不应该追将出去,他还是有些担心,万一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呢?

不用想,冯班长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否则他也不会不示警,在这个时候,刘兴华真得有些后悔了,如果派上两个人值夜岗,会不会好上许多呢?不过,随即他又将这一层悔意抛到了脑后,只怕两个人值岗,到头来遭遇不测的就可能是两个人了!

那个村长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从另一边的村街里跑了出来,这一夜的狗叫声也令他睡不踏实,听着好象是这边出了什么事,于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一看到这个村长出现,刘兴华就好象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不等这个村长询问出口来,他便以命令的语气告诉着他:“村长,我们庙里的医生就交给你来照看一下,刚才有坏人闯进来劫走了小虎,我现在就去追!”他说着,也不等这个村长同意,挥手带着身后的四名便衣战士向村子口外追去。当他跑到村子口的榕树之下的时候,便听到了身后村子里传出来的响成了一片的锣声,他知道,这是那个村长在敲锣召集全村的人起来,虽然心下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将庙里的事情丢到一边,他的心情急切地想要追踪那几条黑影,想要将被劫走的小虎再抢回来,在这一刻,他恨不得那个被绑架的是自己,而非小虎,想到王金娜还有张贤的这一点骨肉,他的心就颤抖了起来,那是一种深深的自责。

可是,等他追出了村子口,望向前面,只有一片的荒山野岭,他根本就看不到一个人影,清凉的风迎面吹着,使他渐渐地开始冷静下来。

“往哪追?”在刘兴华的身后,一名战士问着他。

刘兴华也犯了难,这个村子北面靠着大山,外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条是通往西面的南览河边,那边有一个小渡口,过了河就是境外的缅甸人控制区;一条是通往东面的县城方向,那也是他们来时的路;还有一条就是向南通往南兴寨的方向,那边横着一座山,山上是一片繁盛的林木。

“往河边去!”刘兴华终于是打定了主意,如果这些坏蛋从这个村子里出来,最快的脱身方法,自然是要向西渡河,而此时天还没有大亮,想来渡船的船夫也一定没有那么起来,这些家伙只能是陡涉过河,只是要陡涉,就不可能太快。

他还着人飞快地向河边跑去,往河边要穿过一片林子,也就在他们刚刚在踏进林的时候,突然从林子里“哒哒”地飞射出一串的子弹,惊得刘兴华与身后的战士们齐齐卧倒,那一串子弹就从他们的头上飞过去,打到了他们身后的一棵大树之上,马上现出了一串的弹孔。刘兴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鲁莽,对于他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兵来说,根本就不应该连些戒备都没有,如果林子里的敌人枪法再准一些的话,只怕他早就已经殒命在这里了。

刘兴华和四面战士齐齐地滚到了路边的茅草丛中,掩住了身形,同时也举起了他们的枪来,只是此时树林中一片的黑暗,他们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人影晃动,反而是他们,只要一直起身来,定然会暴露在对手的枪口之下。虽然此时刘兴华心急如焚,但是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之下,他也知道不能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突然,林子里面传来了一个人的高喝之声,这个人带着明显的昆明一带的云南口音,对着他们大喊着:“共军兄弟听着,你们有两个人在我们的手里,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你们放心,我们不会要他们的命!”

听着这个陌生的声音,刘兴华马上意识到他们是真得遇到了国民党残军,不然,还没有哪个土匪强盗开口就口喊他们为“共军兄弟”的。

在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刘兴华终于使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冲着林子里也喊道:“你们要怎么样?”

林子里却忽然噤声了,半天没有人回答,就好象是里面没有了人一样。刘兴华心下有些狐疑,再一次高喊出声来:“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

高伟不得不佩服张贤的反应能力,想一想自己也打拼了这么多年,这种临场的发挥却远远不及面前的这位老长官。

他们的行动快得有如风一样,而且大家配合得几乎是天衣无缝,所以才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个在大家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的任务。而且,他们带是带着一个大活人和一个孩子从容地离开了帕左村。

其实,张贤一直负责的是掩护的任务,他远远地就看到了村子里有人追了出来,按照高伟的想法,可以打一个伏击,将这几个也一并收拾下来,因为毕竟他们是在暗住,正应了那句名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是,却被张贤一口拒绝,他问着高伟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高伟一边回答着他的提问,一边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我们此行是为了抢回你的儿子,那么就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张贤十分镇定地对着高伟道:“他们追过来也正好!”

“怎么个正好呢?”高伟有些不明白,问着他。

张贤笑了一下,道:“正好可以直接跟他们谈,刚才我还在发愁,怎么进村去跟他们谈判呢?呵呵,现在不用了!”

高伟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

要刘兴华刚刚要踏进树林的时候,是高伟象征性的打出了一梭子弹,就是要让他们止步,如果他真得要暗算追兵的话,也不可能走空的。但是,在刘兴华回答高伟的问话之后,张贤已然听出了什么来,他整个人呆若木鸡,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着:“怎么会是他呢?”

高伟愣愣地看着张贤,虽然此时大家都蒙着脸,他也可以想象得出来张贤那张疑惑的脸,经不住地问道:“贤哥,你认识这个人?”

张贤没有马上回答,他还不能肯定。

但是,边上的熊三娃却一口肯定着:“他一定就是刘兴华,不会有错的!刚才在庙里我听到声音就认出他来了,高伟,要不是我拉着你跑得快,说不定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寨子里呢!”

“刘兴华?”高伟显然也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也不敢相信了。

“就是他!”熊三娃再一次的肯定着:“他是七十二军的军长,是我们的老对头,当然,后来也成了我和贤哥的最高领导!”

“呵呵,如果真得是他就好办了!”高伟却有些兴奋起来:“刚才还不如把他抓了才好!”

张贤却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想要抓到刘兴华,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刘兴华又在林子外面叫了,张贤只能低低地告诉高伟:“你跟他直接说吧,就说我们要求和他交换人质,他肯定是这里的负责人,一定能够直接作决定的!”

高伟点了点头,于是又对着林子外面的刘兴华喊着:“放心,你们的人一直很好,我们只想用他们跟你们换个人质!”

林子外面,刘兴华不由得一怔,他马上想到了什么,还是大声地问了出来:“你们想换谁?”

高伟与张贤对视了一眼,在这个时候,他不用再由张贤来教他说些什么,如实地道:“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交换被齐飞和卢晓燕抱走的那个小孩子!”

刘兴华再一次愣住了,他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些国民党残军竟然是想交换这个,一时之间真得有些莫名其妙了起来。

见到外面的人没有答话,高伟有些急迫了起来,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声:“怎么样?你答应不?”

“为什么你们要换那个孩子?”刘兴华忍不住地问道。

高伟想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他讲出来,他作询问的目光看着张贤。张贤却点了点头,低低地道:“实话跟他说也无妨!”

高伟点着头,对着外面的人又高声地答着:“那两个人是从我们这边跑出去的,齐飞是个叛徒,他拐跑了卢晓燕而且还拐走了我的儿子,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来!”

刘兴华再一次怔住了,忍不住又问出声来:“这么说,你就是九十三师的师长高伟罗?”

“正是鄙人!”

刘兴华思忖了片刻,这位在金三角叱咤一时的高师长,现在就在他的面前,他不由得也有些佩服这个敌人的师长来,能够长途追到这里,而且还有所行动,这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仿佛是侠客一般。当下,他笑了笑,朗声地道:“高师长,我可以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你的儿子很好,你想要回你的儿子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你却不应该为了你的儿子就把别人的儿子抓走,这样是在作伤天害理的事!”

“我不管那么多!”高伟蛮横地道:“大晚上的,我又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间屋子里,只能抓到一个是一个!你是换?还是不换吧?”

“你问我我也没法说!”刘兴华有些无奈,告诉着高伟道:“齐飞和卢晓燕跟我们又不是一式的人,我们只是偶然住在了一起,你要你的儿子,应该去找他们!”

“呵呵,大名鼎鼎的刘兴华军长也跟我说起假话来了?”高伟嘲笑着道:“这里你是他们的领导,你说的话他们不会不听!”

刘兴华有些奇怪,他一直没有报过名字,不知道高伟为什么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来,但是此时,这个问题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事情还是如何得将小虎救出来。

“我刚才也说了,他们和我们只是偶然相遇,我真得无法左右人家,你要我怎么来办呢?”刘兴华再一次重申着。

高伟已然失去了耐性,冷冷地道:“既然刘军长没有诚意谈下去,那么老弟我也只好自认倒霉,儿子要不来,那么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质,你们也就别有什么指望了,一会儿你们听到枪响后,就可以到河边来收尸了!”

听到高伟已然下达了最后的通牒,刘兴华不免有些心慌了起来,他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使自己处于冷静之中,马上想到,如今在这里和高伟磨嘴皮并不是一件合适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之稳住。当下,他连忙应声答着:“高师长,你先容我一些时间,我回寨子里去了解一下情况,如何?”

“这还要了解吗?”高伟反问着。

刘兴华笑了笑,道:“那就当让我回去商量一下,总可以吧?”

高伟转过了头,询问一样的看着张贤。张贤对着他点了点头。

“你要去多久?”高伟问道。

“一个小时!”刘兴华答着。

“不行!”高伟果断地回绝着:“你不要想玩什么花招!呵呵,我知道你们在南兴寨还有部队,但是你不要忘记了,从这里过河也只要几分钟!我只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半小时后你依然没有决定,那么我只好绝望地过河了!”

刘兴华咬了咬牙,终于还是点着头答应着:“好!半小时就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