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围抄(一)

真得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张贤带着熊三娃从山下的北院劳抓到了一个俘虏,这个倒霉蛋是在路边解手的时候,被潜伏至这里的张贤制伏,从而成为俘虏的。这个俘虏是也是一位经历过二战洗礼的美国老兵,不过,他却没有大卫那样的有骨气,当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成为了中国人的俘虏时,便害怕了起来,所以对于张贤的问话几乎是毫无隐瞒,如实地说了出来。

夏阳一直在旁边听着张贤与这个美国兵的一问一答,他也懂得一些英语,却远不及张贤的水平。实际上,他也听得出来,张贤的水平也并不比自己高上多少,也许,就是多懂得一些单词罢了,可是就这么多懂的一点单词,便让他在与这个俘虏交谈时,如此得费劲。

终于,审问结束了,从这个俘虏的招供中,他们知道了此时北院劳的情况,美国陆军第二师的一个团紧急增援到这里来,也就刚刚赶到;而在此之前,北院劳不过只有敌人的一个营驻守。

美国陆军第二师,那正是七十二军在苏民里、球场地区与之周旋的对手,没想到敌人来得也好快,在他们赶到北院劳的时候,他们也同时赶到了。实际上,六四三团曾经追击过遁逃的陆军第二师一部,只是因为临时改变了作战计划,这中间就有一到两个小时的转折,他们还是跑得快的,不然也不可能在这支敌人部队赶到的同时,他们也赶到。

“幸亏没有莽撞地冲过去!”夏阳不由得有些后怕了起来,在得知此时北院劳有一个团加一个营的兵力时,他觉得刚才的冒险的确是太危险了,如果真得去奇袭那个村子,那么现在只怕把他们整个营都要搭上了。毕竟他们与美国佬也打过了几次仗,知道对方的实力,在没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之下,根本就无胜利可言的。

但是,张贤却是紧锁着眉头,一直想着什么心事一样地沉默不语。

“阿水,还是你说得对!”夏阳又拍着张贤的肩膀:“幸亏我们没有去打这个村子,不然现在真得是骑虎难下,说不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但是,张贤却没有一丝得得意,反而摇着头,郑重地道:“不,营长,我觉得现在我们去打这个村子,应该是正合适的!”

夏阳不由得一愣:“什么?”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由得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应该现在就去打北院劳!”张贤重复了一遍。

夏阳紧紧地盯着他,就好象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着他,半天之后才“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张贤道:“阿水呀阿水,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喜欢开玩笑了?刚才我说要去搞个奇袭,你却不置可否,要去侦察;现在侦察清楚了,敌人的实力很强,你却又张罗着要打,你这个人以为是在过家家呀?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的呀?”

张贤却没有一丝得笑意,一本正经地道:“营长,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看着张贤如此冷静的模样,夏阳的笑容也渐渐地凝固了,换成了一副郑重的样子,问道:“那好,你说说理由!”

张贤想了一下,道:“刚才我反对奇袭,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不能怀有一丝瞎猫碰死耗子的心态,我们这是在打仗,如果不做到知己知彼,一定会吃败仗,肯定会死很多人的!”

夏阳点着头,表示着同意,道:“是呀,我也知道我刚才有些莽撞,实际上刚才也是我一时脑子发热,想到的,才会征求你们的意见。”他说着,见张贤没有打断他的话,又接着道:“现在我们既然知道了敌人的情况,他们比我们强大了许多,而且天马上就要亮起来了,就算是我们准备给他们来一个奇袭,也不可能在天亮之前就结束战斗的!”

“不!”张贤反对着:“这一场战斗的主动权是在我们的手里!”他强调着。

“哦?”夏阳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张贤笑了一下,这才解释着:“其实,打仗我觉得不必要拘泥于必须攻城掠地,也不必非要分出一个胜负高下。如今我们虽然处于劣势,所以就应该学一下狼的计谋!”

“狼的计谋?”

“对!”张贤肯定着:“伏于暗处,只要一有机会便会紧抓不放,咬上一口;见势不好,又可以四散而去,如风一样无影无踪!”

夏阳愣了愣,不由得道:“你说的是游击战呀?”

张贤点了点头,又对着他道:“不错!敌人的一个团是刚刚到达北院劳,还没有布置利落,如果乘着天亮之前,打他们一下,一定可以令他们如被蛇咬一般得惶然无措。敌人的这个团也是从苏民里、球场郡那边退下来的,士气已然大受了影响,又是在黑夜里,他们一定会心惊胆战,就算是有比我们多得数倍的兵力,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一定是龟缩成团,然后以防为主,不敢反击的!打到天亮的时候,我们马上撤出战斗,让他们捉摸不透我们的兵力以及目的所在!”

夏阳仔细思考着张贤的话,觉得的确是有些道理,而且照着这么打上一仗,最其马在天亮之前敌人没有探知自己底细的时候,是可以操控局面的,只是他又想到了另一层,经不住地问道:“那么,我们打这一仗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张贤不由得一阵失望,夏阳这个营长是一个好人,打仗也很勇敢,但是的确不是一个有头脑的战将,他比自己的弟弟张义还远远的不如,这个目的其实不用多说的,只要是有些战术思想的人就应该可以想到。但是此时听着夏阳如此地问来,他也只能如此地回答着:“我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不能让敌人如此从容地来布置防御体系,让他们坐卧不安,同时精神紧张。对于我们后面的安排应该会大有好处的。如果上面命令我们团或者我们师攻取北院劳的时候,定然是在明天夜里出击,那个时候,我们可以在白天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而敌人肯定连觉都没得睡了!呵呵,就算是上面决定不打这里,我们也可以调动敌人的布置,让他们在这边加强兵力。敌人的兵力也是有限的,他们加强了这边的兵力,别的地方就一定会减弱,营长,你说是不是呀?”

听着张贤的这一番议论,夏阳不由得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其实张贤的道理很简单,一说就让人非常明白,只是这么明白的一个道理,他却转着弯也想不出来。

“好!”夏阳终于下定了决心,面对着张贤,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与张贤在一起时最习以为常的动作了。“我们营就给敌人来一次突袭,学一学狼的计谋!”

张贤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的微笑。

※※※

“既然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还要去跟敌人硬拼呢?”在七十二军的临时指挥部里,刘兴华终于说出了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以缓和与熊卓然之间的争论。的确,对于他来说,也从来没有跟熊卓然有过如此激烈的争论,在以前很多次的战斗中,自己的这位政委一直是最有力支持自己的人。

熊卓然愣了一下,眼睛收缩着看着面前这个有些诡笑的老搭档,经不住地问着:“什么更好的办法?”

刘兴华这才指着地图,告诉着他:“我们来看一看价川的周围:北院劳是他们东北面的门户,如果我们要对价川攻击的话,那么这里应该是我们的主攻方向!我想,敌人一定会在这里安排重兵的!”他说着,随手在地图上划过,一下子指到了价川以南的军隅里:“看这里,军隅里,这是价川的南大门,也是他们通往顺川南去的要冲,我想这里应该也是他们的防务重点。不过……”他说着,又指向了价川东南面的凤鸣里和更南一些的龙源里,对着熊卓然道:“如果我们迂回到这个方向上来围抄价川的话,你说敌人会怎么想?”

熊卓然的眼睛不由得一亮,想了未想地道:“这不是等于切断了敌人南逃的去路了吗?”

刘兴华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进一步地解释着:“我们可以给敌人来一个声东击西,派一支部队从北面攻打北院劳,引起敌人的注意,给他们一种错觉,那就是我们有大规模从北面突入价川的可能,我想,敌人一定会增兵的,最近最快捷的就是从军隅里调兵北上。这个时候,我们突然从凤鸣里和龙源里方向上抢攻军隅里,你想敌人会怎么样?”

熊卓然浑身一颤,面前已然出现了整个战场的局面。刘兴华这一招是舍近求远,出其不意,他都没有想到过会有这种南辕北辙的打法,料想敌人一定也无法猜出来。如果军隅里真得被抢占了,那么,价川实际上已经处于了孤立之中,与南面敌人的平坦通道也被一刀斩断,没有了后路,就是死城一座!

“敌人被包围了!”熊卓然终于兴奋地说了出来。

刘兴华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副得意的样子。

可是,熊卓然越是看着地图,却又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由得问道:“不对呀,价川的西面还有一个缺口,他们还可以沿着清川江向西面的安州逃路!”

刘兴华点了点,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收拢,依然灿烂如花,对熊卓然道:“给敌人一口活气,我们打得才不会太辛苦。面对如此得形势,我想敌人只能放弃价川向西奔安州,呵呵,价川不攻自破,我们七十二军只要负责在后面追着打就行了!”

熊卓然却又摇了摇头,有些怀疑地道:“老刘,你的这套作战方案虽好,但是却与彭总的作战指导方针有些出入,彭总的方针是要最大可能的全歼敌人,我们把敌人放走,这不是在背离这个方针吗?”

刘兴华就知道熊卓然就会这么来问,他不得不再一次提醒着这位老搭挡:“我说过,我宁愿自己被撤职,也不愿意把我们七十二军给拼光!我这么打,是最聪明、最能减少牺牲的打法,同时也能够大量地歼灭敌人。有一句话叫做贪多嚼不烂,不心不足蛇吞象!我们也要看看自己的实力,也要惦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我们七十二军有这种把敌第九军吃掉的能力吗?”

熊卓然怔了怔,刘兴华说得的确是一个现实的问题,但是他还是道:“我觉得我们这个作战方案最好还是要去向总部请示一下,最好是征得他们的同意!”

刘兴华还是摇着头,却又无可奈何地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熊卓然有些不相信:“我们可以马上接通志愿军总部,我想彭总也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们答复的!”

“我说的来不及,是因为这个时候,我们的战斗只怕已经开始了!”刘兴华悠悠地告诉着熊卓然。

熊卓然看着刘兴华,忽然有一种被人绑架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