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拉锯(一)

虽然六四三团的指战员、战士们都十分英勇,但还是无法阻止敌人前进的步伐。

熊三娃解决了这辆开进第一排阵地里的倒霉坦克,他也被摔得不轻,趴在雪地里如何也爬不起来,眼见着坦克后面的敌人步兵跟了上来,其间又夹着另一辆坦克滚滚而来,武小阳连忙命令着几个战士冲出战壕,将荆扬与熊三娃救回来,并用重机枪在一处高坡上形成强大的火力防御点,对着敢于靠近的敌人进行着疯狂地扫射。那些冲在前面的敌人倒下去,雪地里立即印出一片得血迹,后面的敌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子弹,齐齐地扑倒了一大片。但是,敌人后面的一辆重型坦克却越众而出,隔着两百米的距离,“轰”地一声向这个高坡之处的重机枪阵地打来,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辆坦克喷出来的不是炮弹,而是火焰。在这辆喷火坦克的作用之下,打出来的一串串火舌,落到哪里,哪里便会燃烧起来,这些燃烧之物也是与飞机投下的燃烧弹相同的物质,只要是沾上了人的身上,便是用水也扑不灭。火焰瞬间便飞射而来,几乎是毫无阻滞地便烧到了那个重机枪阵地之上,机枪手与副机枪手还没有来得及闪躲,便那巨大的火团包裹起来,几千摄氏度的高温,也根本没有给这两个战士丝毫挣扎的机会,倒下去之后,便被顷刻之间烧成了灰,阵地上弥漫着一股焦糊的臭味,而那挺第一排里唯一的勃朗宁重机枪也被烧成了扭曲的废铁,这挺重机枪可是第一连在入朝之后的云山战役之中所缴获地,一直被熊三娃当成宝贝的。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机枪手边的运弹员惊魂未定,看了那个渐渐开过来的喷火坦克,终于害怕了起来,丢下还背在身上的弹药箱,便向阵地的后方跑去。这就好象是一个连锁的反应,紧跟着这个运弹员之后的两名新兵,也丢下了自己手中的爆破筒,跟在那个运弹员之后逃跑。

“范朝阳,回来!你给我回来!”武小阳大声地呼喝着那个带头逃跑的运弹员,可是他的声音已然淹没在了隆隆地炮火声中,敌人的大炮也同时怒吼了起来,急风暴雨一样地袭向整个阵地,那个叫做范朝阳的运弹员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辆喷火的坦克还在向阵地前推进着,而失去了重机枪的封锁,那些趴在地上的美国兵们又重新爬将起来,倚仗着前面有个庞然大物在开着道,一边向这边的阵地进行着射击,一边缓慢地跟在坦克之后向这边的阵地推进。

熊三娃终于是喘过了一口气,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其实并没有伤到哪里,只是摔倒在地的时候岔了气。这个时候,他见到那辆敌人的坦克又开了过来,一边喷着火,几乎是喷到哪里,哪里便会把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烧成焦炭,包括人、树木、屋舍,甚至于钢铁的枪管。

“格老子的王八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熊三娃大骂着站起来,看到身边有一个爆破筒,便顺手拿起来,准备再一次冲将上去,可是走了两步却又一头摔倒,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腿抽了筋,也许是刚才就已经抽筋了,只是他却一直没有发觉。

武小阳并没有叫回到那个逃跑的兵,转头便看到了一班长吴德正跑过来,好象也要往阵地的后面跑去,他不由得怒骂了起来:“吴班长,你难道也要做逃兵吗?难怪你手下的人这么狗怂!”他骂了一句刚刚从北方人那里学会的脏话。

一班长吴德愣了愣,不由得火往上撞,忿忿地顶撞着:“哪个要逃了!”他说着,从摔倒在地的熊三娃手里夺过了爆破筒,憋着一鼓气,跃身而出,跳跃腾挪之间已然伏到了一处还燃烧着火焰的坑道里,只趴俯了片刻,那辆喷火坦克便大摇大摆地开了过来,他猫腰而起,已然扒到了坦克之上,便学着刚才熊三娃的样子,眼疾手快,顺势把那个爆破筒插进了刚刚喷完火还未来得及合拢的喷火口。爆破筒爆炸开来,这辆还行驶着的敌人坦克也嘎然停止。

吴德在爆破筒插进敌人坦克里的时候,便机灵地跳了下来,顺势一滚,远离这辆正在爆炸之中的坦克,当他听到爆炸声响起来的时候,不由得兴奋地爬起来,想要回归本队,可是却忽略了已然跟到眼前的敌人步兵,一发子弹相当准确地击上了他的头颅,他连哼都未哼一声,便砰然摔倒在地。

“一班长——”武小阳的声音嘶哑得犹如儿狼嚎。

※※※

“不行呀!这里守不住的!”张贤再也无法忍住自己焦急的心情,径直地来到了张义指挥部里,直截了当地告诉着自己的弟弟。

此时,指挥部里,张义正与政委董杰和副团长曹爽,以及副参谋长左安江等六四三团的领导们急急地商量着什么,师长王大虎的电话还在不断地打来,询问着六四三团在苏民里的情况,几乎与此同时,西面的四九九高地上,六四四团作为与六四三团的犄角,也正在努力地向苏民里靠拢,而另外一个从东面败归的六四五团,却还在与敌人从坪岩地区攻击过来的敌人一个步兵营纠缠着,实际上,此时的二一五师,已然陷入了与敌人的苦战之中。

张义是刚刚放下了王大虎的电话,在电话里,王大虎以师长的命令,要求六四三团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苏民里,他明确地告诉张义,他们的友军第三十八军已经展开了对德川南朝鲜李伪军的进攻,李伪军的战斗力有限,用不了多久,就一定会被三十八军歼灭。而苏民里正位于球场与德川之间,一旦失守,便可以令美国人跟南韩军队会合,如此一来,三十八军的右翼将直面威胁,别说歼灭李伪军了,但是自身都将岌岌可危。

见到张贤突然闯将进来,张义和董杰等人都不由得紧锁起了眉头来,曹爽也放下手中的战报,愣愣地看着这个他所欣赏的小连长进入。

“于得水,你胡说八道什么?”董杰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经不住怒斥着这个胆大妄为的连长。

张贤没有理会董杰的责问,来到了张义的面前,十分认真地道:“团长,这里真得守不住了,再半个小时,敌人一定会攻进来!我们都将成为他们的俘虏!”

张义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曹爽也忍不住了:“有这么严重吗?”他虽然也对这场防卫战并不乐观,却还是认为,以六四三团的战斗能力,撑到天黑应该没有问题的。

“有!”张贤想也未想地答着。

“你怎么这么肯定?”张义终于问出了口。

张贤看着自己弟弟这双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知道他是信了自己的话,毕竟如果不是真得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跑到团临时指挥部里来与弟弟见面的,他这是真得感到了危险的临近,再不作出决定来,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团长,我们营三个连守东南面的阵地,此时已然被敌人突破,大家还是顽强地抵抗着,但是敌人有强大的火力,又是在大白天里,还有飞机、大炮和坦克的协助,我们根本就不堪一击……”

“放屁!”政委董杰不由得冲口骂出了声来,他是无法接受张贤把六四三团说成如此得一无是处的,所以忍不住打断了张贤的话。

“听他说下去!”张义在这个时候,却是异常得冷静,他不愠不火地压制住董政委的怒火,如此鼓励着张贤,他心里非常清楚,张贤不等他去找,而是自觉地来找他,就已经说明了局势已然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了。

曹爽也点了点头,他相信这个于连长的判断能力,其实他也已经领教过了。

张贤看了董杰一眼,又接着道:“东边的六四五团也退了过来,他们的战斗能力大打折扣,我们根本就指望不上!另外,西面的六四四团也自顾不及,你们没有听到四九九高地那边的炮火声,比我们这里一点也不差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董杰还是有些不耐烦。

“其实很简单,这里我们已经守不住了!”张贤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却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张义与曹爽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为难,其实从刚才的战报里,他们就已经有了这种判断,如今他们正在商量的就是怎么来想办法拖延敌人攻占苏民里的时间。

“我们准备跟敌人打巷战!”曹爽直来直去地告诉着张贤。

“巷战?”张贤愣了一下,马上急急地摇着头:“不!那样只会平白地增添我们的伤亡而已!”

“为什么?”曹爽有些不信。

“这不是在国内,也不是跟国民党部队交火!”张贤一字一板地告诫着面前的这个曹副团长:“如今苏民里就是一片废墟,没有一幢完好的宅院,我们用什么做依托?再有,敌人有火焰发射器,我们连可以灭火的工具都没有,拿什么来抵挡呢?”

曹爽被张贤的反问问住了,仔细想一想,当初在国内与国民党部队打巷战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多少的胜算,有几次反而输得很惨。美国人是国民党的老师,只会比国军强,不可能比国军弱。

“你说怎么办?”张义终于问出了口来。

张贤看了他一眼,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来:“退出苏民里,进入四周的山林!”

“不行!”董杰一口回绝着:“坚守苏民里,这是上面的命令,我们必须要服从上面的命令!”

“如果人都打没了,命令有什么用?”张贤反驳着他,这个时候,就是一个生死的时刻,如果再由这个只懂得服从命令,而不懂得真正打仗的政委来左右张义的指挥,那么摆在大家面前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董杰愣了一下,他也知道此时苏民里的确是守不住的。

“也许你不知道!”张义向他作着解释:“我们攻战苏民里的目的是为了配合友军对德川的李伪军进行消灭,如果让美国佬占领苏民里,那么就有可能让他们跟李伪军合兵,这对我们的友军来说,就太危险了!”

“我们退出苏民里,并不代表放弃!”张贤告诉着自己的弟弟:“我们始终保持给敌人一种强大的压力,他们也不敢过于东向,再等几个小时,天一黑下来,那么就是我们的天下了。我们再接着打苏民里,敌人哪里还能够分得出兵来支援东面的德川呢?”

张义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这件事,还要报请王师长同意!”董政委到这个时候,也已经被张贤说服,他转而向张义建议着。

张义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张贤却是摇着头:“来不及了,等说服了王师长,我们的只怕就没有几个人了!”

正说之间,一枚炮弹就在这附近爆炸开来,震得这个地下的掩蔽所上面的泥土簌簌而落。

张义忽然就果断了起来,马上作出了决定:“好,老曹,你现在就通知各营各连,我们马上撤出苏民里,一营退往南山,二营三营退往北山!”这其实也就是张贤的意思,南山虽陡,但是一营只要撤出苏民里,就应该可以进入南山,不用危险地来越过那片公路。“老董!”张义又告诉着政委董杰:“你马上负责通知我们的左右两翼,告诉六四四团与六四五团我们的决定!”

“是!”董杰也应声答着。

“我马上接通王师长的电话,向他说明这里的情况!”张义最后道。

曹爽想了一下,还是道:“要不,还是我来向王师长说明吧?”怎么说,他也算是跟着王大虎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由他来说要好了许多,最少可以少挨些骂。

张义摇着头:“我是团长,这种挨骂的事还是由我来!”

曹爽愣了愣,最终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