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朝(二)

进入朝鲜境内已经有五天了,各部队都显得十分混乱,师部与军部脱节,团部又找不到师部,很多部队的上级与下级之间失去了联络,下级的士兵也经常性的走散,直到这个时候各部队才好转了起来。便拿二一五师来讲,下属的三个团也终于得以掌握,只是令王大虎有些意想不到的是,这三个团的位置却相差了很远的距离,作为师主力的六四三团此时位于最前沿的狄逾岭山脉之中,那是清川江水系与鸭绿江水系的分水岭,再往东去就可以抵达九龙江边的温井城了。而二一五师的另外两个团,一个与六四三团离得位置不远,在其西面的梨川附近;而另一个团却远了许多,可能是走错了路,到了南面的凤龙里。不管怎么说,部队总算是联络上了,尤其是与军部方面,也进行了沟通,最终王大虎命令张义的六四三团在东林山下的温井附近暂停前进,等待另外两个团的靠拢。

而七十二军的另外两个师,也分开了一段距离,一个处于二一五师的西面,也就是后面;一个处于二一五师的南面,不过怎么来说都还基本上按照了刘兴华的排布,是以“品”字型三角阵列向东南方搜索前进的。这一次秘密入朝的只有六个军,只是有两个军是作为预备队还处于安东、新义州地区,没有很快赶将过来。在全部进入朝鲜境内的四个军中,除了一个军从辑安过了鸭绿江后向东面的江界、长津地区前进,担任半岛东线的阻击任务之外,其他的三个军都集中到了半岛的西面来,这个方向上也是联合国军的主攻方向。这些联合国军在攻占平壤之后,主力部队便沿着日本人占领半岛时期所修建的公路,向北往中朝边境地区进发,东线由元江港北上的也只是其辅助。

晚秋时节,在朝鲜半岛上,夜里是非常凉的,张贤与他的连便是在山岭上枯黄的草丛中睡了一夜,早上起来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被露水打湿了脸。也许是这几天连夜的行军,让大家都劳累不堪,难得有这么一个可以安心入睡的晚上,所有大家都睡得很香,尽管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但是张贤却还是有些不忍心打搅着这些战士们的美梦。昨夜里,他也做了一个美梦,如今他最美的梦境,就是能够与自己的妻子儿女们重新团圆在一起。

营长夏阳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看到第一连的战士们还有在树林里没有没有醒来的,便走到了张贤的面前,告诫着:“阿水呀,邸副营长有其它任务不在这里,如今第一连是由你负责的,你可不要大意呀!”

张贤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对着夏阳道:“放心吧,我知道的。让战士们多休息一会儿应该没有问题,呵呵,大家都走了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好好休息过呢!”

夏阳依然严肃着,还是道:“让战士们多休息一下我没有意见,但是阿水,你不要忘了,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很可能随时就会遇到敌人!”

张贤也收起了笑容来,看了看山下那蜿蜒而来,在早晨时分,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显得如同灰色的蛇一样的公路,还是告诉着自己的这位上司:“营长,我派了一个班到前面警戒呢!就是为了让大家能够多休息一下。你放心,如果有敌人出现,那个班的人一定会回来报告的!”

夏阳也望着山下灰蒙蒙的公路,那条公路上冷冷清清地,如今连个逃难的人都没有,只有山间的晨雾,时不时地会飘散过去,却又渐渐地卷上了天际,无影无踪了。想一想,于得水说得也不错,敌人应该不会跟他们一样,不走这好走得公路,却拣最难走的山路来走。当下也点了点头。

“营长,我有些担心呀!”到这个时候,张贤不得不出说自己的困难。

“你担心什么?”夏阳问道。

张贤回头看了看那边还成片着挤在一起睡倒的战士们,这才道:“我们已经过江五天了,大家所带的干粮都快吃完了,很多战士们到现在开始挨饿了,可是上面又不让动火,我们要到什么地方才能够再补给呢?”

夏阳也皱起了眉头来,这个问题也是困扰着他的一个问题,此时是在朝鲜境内,不是国内,没有那么多觉悟高的老百姓给你征粮,更何况他们也听不懂这里人的话,虽然上面也给每个团安排了朝鲜族的向导,可是看到当地的老百姓过得也是如此得艰难,很多人都是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哪里有力量再供给他们这支来自中国的部队。当下,他见到张贤问起来,也有些为难,还是告诉着他:“让同志们再坚持一下,干粮很快就会有的!”

张贤不由得一声苦笑,夏阳这是在跟他许空头支票,望梅止渴,想来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对了!”张贤忽然想到,问着夏阳:“昨天晚上我们不是遇到了那支被打散的人民军的部队吗?那个朝鲜团长都说了些什么?”

夏阳道:“我带他去见张义团长了,他要求带着他的残部跟随我们的队伍一起打回去,但是被团长拒绝了!”

“为什么?”张贤有些不解。

夏阳道:“首先上面没有命令,另外这个人和他的队伍我们也不了解!”

张贤点了点头,看来,张义还不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做事也很有原则,只是他可以肯定那队人马的确是败退下来的朝鲜人民军,这是毋庸质疑的,张义也太小心了一些。“那个团长怎么也会把敌人的情况给我们讲一下的吧?”张贤再一次问着夏阳。

夏阳点了点头,道:“是的,他告诉我们,他们是从宁边败下来的,估计这个时候追兵已经到了云山。”

“追兵都有哪些?”张贤不由得问道。

“都是些伪军!最前面的是伪六师”夏阳告诉着他。他所说的伪军,实际上就是南朝鲜的大韩民国所组成的军队,朝鲜半岛上,北部面积比南部大不少,但是人口却是南部比北部多很多,南韩的军队溃得虽快,但是组建起来也快,这就有些象当初淮海战役之后的国民党军了。

“没有美国人?”张贤问着,心里面好象是一块石头落地一样。

“没有!”夏阳道,同时却又疑惑地看着他:“阿水呀,你是不是有些怕美国人呀?”

好象是被抓到了什么,张贤尴尬地笑了一下,连忙摇着头,道:“不是,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夏阳也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跟三娃、陈大兴他们都和美国人打过交道,美国人也是人,又不是神,他们也怕死,我们没有什么可怕的!”

张贤点了点头,没有再答话,想起来,美国人还是国军部队的师长,当初国军中最精锐的几支部队,都是被美国人调教过,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的十八军。

正说之时,忽然见到跟随熊三娃去警戒的李青山跑了回来,一见到张贤,便立刻报告着,说在前面发现了敌踪,那是一群正从温井城出发过来的部队,说的话呜哩哇啦的让人听不懂,而且后面还有很多汽车、坦克的,可能是一个团的样子。

一听到这个消息,张贤与夏阳都吓了一跳,这一次是真得与敌人不期而遇了。夏阳马上带着李青山去向团长张义报告,同时要求张贤再派人把前面的情况侦察清楚。张贤一边答应着,一边叫起所有还在贪睡着的战士们,为了详细了解情况,张贤决定自己亲自过去看一看。

※※※

张义有些头痛起来,这个叫做金铁山的朝鲜人民军的团长,虽然衣着破烂,但是人却倔强的象头叫驴,自己委婉地想要让他知难而退,但是却好话歹话也赶不走他,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这个人交给了政委董杰,自己推说有事溜之大吉。

刚刚从树林中转出来,宋铁蛋便带着夏阳急匆匆而来,好象是有十万火急的紧要事。

“团长!”一见到张义,夏阳马上喊了起来,立即向他报告着前面发现有敌人踪迹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张义也不由得一愣,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与敌人不期而遇,他马上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面召集相关人员马上开会,一面赶到通讯股用电台与师部联系,但是令人失望得很,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王大虎的师指挥所却在保密静默之中,想来也正在行军之中,根本就呼叫不通。

清晨的阳光透过枯黄的枝叶,射进了这片树林中,如果没有战争,那么这又是一个美好的一天来到。只是此时,张义已然是心急如焚了,看着依次到来的团指挥部的相关人员,大家也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曹副团长怎么还没有到?”在这个时候,张义才发现曹爽并没有赶过来。

“已经去找了!”一个股长连忙报告着。

张义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到了七点钟,当下决定道:“不等曹副团长了,我们马上开会!”他说着,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人,所有的人也都挺直了胸脯,一个个显得既紧张,又激动,的确,过江后这么多天,虽然一直在摸索前进着,直到今天才发现了敌踪,这就好象是一直在追索的猎人,终于看到了猎物一样兴奋起来。

“今天我们团肯定是遭遇到了敌人,可能是敌人的伪军部队,战斗力应该不会很强!”张贤说着,看了看在树木里围在一起的众人,如今在这里他也只能是因陋置简,就地开会了。会场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仔细地听着张义的分析:“我们必须要马上作出决定,是要迎头痛击这股伪军,还是预设伏击,将其全部歼灭掉?”

这其实是提出了两个方案。

“以你的意见呢?”政委董杰当先地问着。

张义想了一下,道:“如果我们迎头痛击敌人,我想这应该是最稳妥的一个办法,可以保证我们的后继部队及师部的安全,如今我们联系不上他们,这才是最令人担心的,如果我们把敌人挡在了这里,那么后面的人就都是安全的!”众人一起点着头,又听着张义下面的分析:“只是这样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很容易打成击溃战,或者打得不好,会打成消耗战!”

“那么伏击呢?”副参谋长左安江问道。

“伏击就要动些脑子了!”张义笑了一下,道:“我们可以摆个口袋阵,这是我们最常用的战术,把敌人放进来,然后一个营扎口袋,两个营冲锋,打他一个歼灭战!”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要打一个歼灭战的好!”不等张义说完,左安江第一个当先的表着态,其他人也纷纷点着头,认为这个方案不错。

张义却抬起看再看了看众人,却又有些犹豫地道:“只是打这个歼灭战,我们可能要冒些风险!”

“有什么风险?”作战参谋田壮壮问着。

“因为我们还不知道敌人究竟有多少的兵力,如果我们不能很快结束战斗,我只怕我们团会反受其累,无法全身而退。”张义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来。

大家都在思考着,董杰当先地道:“我想我们不应该担这个心的,因为我们师的另一个团正在赶过来,而且我们还可以一直联络师部,他们听到这边的枪声,也一定会开通电台问的,就算是我们吃不下这股敌人,到时也会有人帮着过来吃!”

听着董政委的话也很有道理,众人齐齐发言,都认为打伏击,打一个歼灭战来得痛快,还是第二套方案的好。见到大家都愿意用第二条方案,张义也只好点了点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面还是有些忐忑,总觉得好象有哪里不对,哪个地方没有想到一样。他忽然有了一种依赖的冲动:如果事先能先与大哥张贤交流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