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 浍河(二)

十一月二十日,十二兵团突破襄河纵队把守的北淝河防线,继续向北挺进,在这个时候,黄维不得不重新以第十八军作为开路先锋,在前,十二兵团指挥部跟着十四军,紧随十八军之后,向东北方向的宿县挺进,当晚宿营在了蒙宿公路中间的赵家集。

第十军作为十二兵团的左纵队也从小涧集方向并行推进,以黄维的指战方针,十八军与十四军作为主力组成十二兵团的右纵队,沿着蒙宿公路从蒙城出发,过板桥、赵家集、南坪集,直驱宿县的南面;而第十军由涡河上游的西阳集与小涧集出发,作为兵团的左纵队,经张家集、孙疃,直抵宿县的西面,两个纵队形成对宿县的夹击之势。同时,后面赶来的第八十五军,也会在吴周副司令官的带领之下,在蒙城补给后,沿着十八军与十四军路线,到南坪集与主力汇合。

黄维司令官的想法很是简单,在他看来,十万精锐的大军北攻宿县,定然是所向披靡,哪有攻不下来的可能呢?

可是,板桥集突破北淝河的这一仗,已然动摇了黄总司令开始时候还勃勃的雄心,便是刘伯承手下的一个襄河纵队,这样的地方部队,就可以将他的十二兵团阻于北淝河边达一天一夜,照这样打下去,前面还有更为难过的浍河、不知道又要打上几天几夜了!

在赵集宿营的时候,十四军的熊军长也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凭着多年的沙场征战,他显然也嗅到了什么不好的信息,于是带着个警卫员来到了十八军的临时军部,来与杨涛军长讨论此战的形势。

其实说起这个第十四军,对于张贤与杨涛等人倒是都不陌生,在十八军还是整编十一师的时候,这个第十四军就是整编第十师,与整编十一师并肩在一起作战过多回,而这个熊军长也是陈诚一手提拔起来的土木系将领,与胡从俊、杨涛和张贤等人在抗战的时候就已经熟识了。

熊军长来的时候,杨涛正与张贤和王元灵商量着十八军下一步的行动,杨军长早早地便将十八军搜索队派了出去,只是到这个时候,虽然有部分人员回来,但是搜索队的乔队长还没有出现。

熊军长一见到杨涛,便开门见山地谈起了此行的目的,对着杨涛道:“杨军长,我很是担心呀!”

“你担心什么?”杨涛问着他。

熊军长道:“难道杨军长还没有感觉出来吗?这一次我们的对手与往时并不相同,往时刘伯承的这些部队都是躲着我们走,跟我们兜圈子,打游击,可是这一次,他们却抵死不退,而且火力强大,我觉得这其中定然有蹊跷!”

杨涛与张贤和王元灵对望了一眼,当初在蒙城会议的时候,这个熊军长带着十四军还在路上,如今他也看出了毛病来,这就说明了问题的所在。

杨涛点了点头,告诉他:“你说的这一点,我们早已经跟黄司令提起过,但是他认为这是敌人害怕我们提兵救援黄伯韬兵团,所以才会层层设阻,其目的就是为了要吃掉黄伯韬!”

熊军长点了下头,却又摇了摇头,忍不住地道:“老杨呀,黄伯韬被围已经几天了,徐州方面已经调了邱雨青的第二兵团、李弥的十三兵团与孙元良的十六兵团合三个兵团之力去解围,那三个兵团离着黄伯韬这么近,尚且无法救之,我们十二兵团从河南一路劳顿而来,难道就是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冲过刘伯承的重重封堵,到达徐州吗?只怕就算我们到了徐州,黄伯韬也支持不了那个时候了。”

杨涛愣了愣,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曾考虑过,却又明知故问地道:“熊军长呀,照你的话来说,我们就不必救援徐州了,打道回府算了!”

熊军长笑了笑,却是点了点头,同时道:“老杨呀,我是担心,一旦第七兵团被歼,那么我们十二兵团会不会象上一次的睢杞会战中的黄伯韬一样,被共军返身再把我们包围呢?”

这个问题杨涛也曾与张贤等人讨论过,这个时候听到从熊军长的口中说出来,于是更加加重了他的疑虑,当下点着头,却是问着他:“依你的见解如何来办呢?”

熊军长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杨涛道:“我听说过萧参谋长的三条蒙城作战方案,都是很不错的方案,却不明白黄司令员为什么非要死抱着上峰的命令,把我们带向深渊里!如今八十五军已经进了蒙城,而我们后继的辎重与大量的物资也已经从蒙城出来,渡过了涡河,此时就散布在涡河以北方园十公里的范围里,我看着心里急呀!”

“我也很急!”杨涛不自觉地附和着。

“所以,我想,我们两个军长,带着各自的师长,再一次去求见黄司令,一定要想方设法来说服他,把部队拉回蒙城,不能够再这么莽撞地北进了!”熊军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杨涛其实早就有了此意,这个时候却是转过头来,咨询一样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师长。张贤当先地点了点头,王元灵犹豫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

杨涛与熊军长各自带着自己属下的师长来到了十二兵团总指挥部,求见黄维司令官,这令黄维及正在这里商量军事行动路线的文副参谋长等人,都吃了一惊,不明白如此深夜里,这些军长、师长到底有什么事情。

此时,黄维便是不想见也要见了。

这个所谓的兵团指挥部,实际上只是赵家集里一个地方的宅院,建得比村镇里其他的屋子和院子高大坚固一些,八九个人进到堂屋里,也没有显出这屋子的拥挤。

屋子里并没有太多的凳子,大家于是都站着说话,这样也好,省却了平时的官腔与客套。

“你们找我来有什么事?”黄维司令官倒是十分镇静,稳稳地站在堂屋的中央,问着他们。

杨涛与熊军长对视了一眼,还是由杨军长来发言,对着黄司令道:“钧座,我与熊军长都收到了左纵队第十军的通报,他们的一一四师在唐家河与敌人遭遇,并且发生了激战!”

“这个我已经知道,覃军长也通报给了我!”黄维点着头。

熊军长接着也道:“另外,覃军长还通报了一件事,在小涧集西北的曹市集、檀城集,他们发现有共军的大部队在运动,并且还有他们的小部队向第十军的左后侧袭扰!”

“这有什么奇怪吗?”黄维却是不以为然,看着面前的这两位军长,反问着他们。

杨涛与熊军长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来解释。杨涛的反应还是比较快,只是皱了下眉头,然后又道:“我们十八军搜索队已经派出去两天了,到如今乔队长也没有现身,只是已经有部分人员回来,向我报告了我们当面南坪集方向上的情况。”

“哦?都有什么情况?”黄维也对这个消息十分感兴趣,连忙问道。

杨涛却是面色一凛,严肃正经地道:“我们当面南坪集的共军,是由从涡河防线退下来的敌王勇的部队,与刚刚从北淝河北退的敌刘兴华的部队共同来担当的,只是那边的阵地与工事却是几天前就已经修好,敌人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我们去突破呢!”

黄维愣了一下,十二兵团从蒙城出来,两天只走了十公里,步步为坚,步步受挫,便是此刻,他也早没有了在蒙城里那种蔑视敌人的雄心,当下又追问道:“敌人的部署怎么样?”

杨涛道:“敌在浍河沿线,东起东平集,经南坪集,西道孙疃镇,这近三十公里沿河都设置了阻击阵地,以防我军渡河。我前卫部队对其施行了威力搜索,结果发现其守军兵力强大,工事构筑也相当坚固。他们的配备是这样的!”他说着,走到了摊在八仙桌上的地图前,手指着那道蓝色的浍河,又接着道:“南坪集突出于浍河南岸,正处于宿蒙公路的必经要道上,所以敌将此占据,作为一个前堡守有重兵;他们其余的部队,皆位于浍河的北岸阵地,严阵以待,不令我军过河!”

听完杨涛的叙述,黄维思索了片刻,显然有些疑虑。不用多想,这条浍河,肯定又是一条涡河,又是一条北淝河,只是听杨涛的话意里,突破浍河的难度似乎要远远的高于涡河与北淝河。

沉默良久之后,黄维抬起了头来,问着杨涛与熊军长:“你们两个人带着师长们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向我通报敌情的吧?是不是还是别的事情要说?”

熊军长又看了杨涛一有,当先着道:“钧座,如今这种情势之下,我们再向北进军是十分危险的事,我和杨军长都认为此时应该回师蒙城,按萧参谋长的第一案部署!”

“是呀!钧座,如今回头还来得及!”杨涛也随声附和着。

黄维的脸上在这个时候却是露出了为难之色,已然没有了刚刚从蒙城出来的时候那么坚决了,却是沉吟半晌,不置一词,他抬起头,正看到站在杨涛身侧的张贤,四目交汇之时,他也不由得想起了什么来,对着张贤道:“张师长,胡副司令临走的时候,曾经跟提起过,说你是十八军的小诸葛,足智多谋,这件事,你怎么来看呢?”

杨涛与熊军长的目光也都投向了张贤,张贤沉思了片刻,走到了地图之前,又看了看,这才抬起头来,却是十分沉重地对着黄司令官道:“钧座,的确如两位军长所说,我们十二兵团已经有些岌岌可危了!”

“哦?”黄维不由得问道:“你因何如此判断?”

张贤打量着地图,用手指着蒙城到宿县的这块区域,这才道:“这片地域里河流纵横,不利于我们机动部队的推进,却十分有利于敌人的层层阻击。如今我们十二兵团主力尽出涡河以北,正介于涡、浍两河之间,就好象是鹰搏双翅,虎搏利爪,战力会大打折扣,如果敌人有一支部队从后杀将过来,夺取蒙城,截断我们十二兵团的后路,那么我们就会成为一支孤军,虽有十万之众,却无立足之地!”

此言一出,大家都为之一愣,文副参谋长当先地怀疑着道:“怎么可能?敌人怎么可能可以夺下蒙城呢?”

张贤一双剑一样的目光直射文参谋长的面孔,却是一字一板地道:“如果我们不做好充足的准备,什么事情都会有可能发生的!”他说着,面向黄维司令官,指着小涧集以西的曹市集、高炉镇道:“第十军发现共军有大部队在运动,这必须要引起我们的重视来,我认为我们应该密切关注这股敌人的去向,他们很有可能就是绕道涡河上游,迂回到蒙城之后,乘着我们兵力尽出的时候,夺取蒙城,以切断我们的退路!”

大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杨涛急急地问着:“钧座,如今八十五军还在蒙城吗?”

黄维愣了愣,却是摇了摇头,告诉他们:“我怕八十五军过于拖后,所以要他们在补给后,连夜赶路,这个时候,他们是在奶奶庙宿营!”

“啊!”众人都不由得大惊起来。

文修副参谋长却是笑了笑,对大家道:“大家还请放心,黄司令还是让吴副司令留下了一个师守蒙城的,呵呵,对于这一点,我们参谋部还是知道的!”

黄维也点了点头。

听到文副参谋长如此一说,大家这才放下了一颗心来。

“不知道吴副司令留下的是哪一个师?”张贤忍不住问道。

“一一零师!”黄维告诉大家。

张贤却是愣了一下,一一零师,正是他的上届陆大的校友沈凤起当师长的那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