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 颍河(一)

很显然,颍河的对岸已然有解放军的部队在行阻击了,要想顺利地渡河,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杨涛与张贤退回到了河堤之外,两个人商量着相应的对策,这个时候,陈大兴带着一个当地的老乡走来,这个老乡已然有五,六十岁了,是一个驼背瘦弱的老人。据陈大兴所说,这个老人还是他从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那个村子里的人大部分人都已经逃光了,大家都听信了共产党的宣传,以为国民党兵一来,就会烧杀抢掠,以清算他们敢于分田分地。

这个驼背的老人见到杨涛与张贤的时候,还不时的在哆嗦着身体,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着装过于单薄,无法抵抗寒冷的北风,还是因为内心中的恐惧。

张贤命令熊三娃取过一件军用大衣,披在了这位驼背老人的身上,并且让他在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坐稳,看着他逐渐安静下来,这才告诉他:“老人家,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政府的军队,政府的军队是为人民的,你不要听信了那些共产党的胡话!”

这个老人看着张贤和蔼的面孔,点了点头,但还是显得有些怯生生的。

开始的时候,张贤并没有问这位老人太多的事,只是和他拉家长一样,询问着他的年纪、家里的情况,做过什么营生之类,聊着聊着,这个驼背老人的话便多了起来。人就是这样,无论是多少陌生的人,只要是话说得多了,彼此之间也就会少一层隔阂,多一些互信。

看看这位老人已经不再害怕,张贤这才问着:“老人家,这条颍河上一直这么冷清吗?这边怎么没有一条船呀?”

驼背老人道:“有呀,在你们没有到来之前,这河上来来往往的,很多船的!”

张贤与杨涛对视了一下,同时明白过来,杨涛问道:“那么如今,这些船都哪里去了呢?”

驼背老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边上问话的这两个军官,这两个人都穿着黄色将军服,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大官,他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却没有答话。

张贤笑了一下,对着他道:“老人家,这件大衣就送给你了,天气太冷,没有大衣穿实在是受不了的!”

驼背老人愣了愣,有些欣喜,却又有些不相信地问道:“真的?”

边上的熊三娃接过了他的话来,不高兴地道:“当然是真的,既然我们师长说给你,就是给你了!”可是,他心里却是在暗自生气,这件军大衣是他的,就这样被张贤送给了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老头。

看到张贤也点了点头,驼背老人这才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嘴掉了一半的黄牙来,这才告诉他道:“昨天的时候,那些干部们到俺们村,说是国民党反动派要来……”

“你这老头怎么说话的!”熊三娃打断了他的话,不由得怒了起来。

张贤挥了挥手,制止了熊三娃的话,平静地对着这位老人道:“没事,你继续说!”

这个老头也觉出了自己的失言,连忙改着口道:“哦,他们说你们要来,所以让大家都去躲起来,还让把所有的船都藏起来,不叫你们得去!”

“你知道他们把船都藏到哪里了吗?”杨涛迫不急待的问着。

驼背老人却摇了摇头。

张贤有些失望,看来从这个当地人的身上,他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当下又让熊三娃取来两块大洋,送给这个驼背的老人,命令陈大兴再次将他送走。

这个驼背老人拿着两块大洋,已然露出了意外的惊喜,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看着陈大兴带着老头离去,杨涛也很无奈,只得对着张贤道:“看来,我们还是等搜索队的乔队长从北岸打探回来再说吧!”

在此之前,十八军搜索队在乔书强队长的带领之下,已然悄悄渡河去了北岸进行侦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

张贤也只好点了点头,如今的河对面,树林与河堤一起构成了一道天然的防线,便是空中的侦察也看不到到底有多少的共军在对岸埋伏,颍河水深流急,并不是可以徒涉的,如果在大军渡到一半,敌人发起攻击,那么对自己这边所造成的伤害可就难以估量了。

正无计可施的时候,陈大兴送那个驼背老人去了,又回转了来,却对着张贤道:“贤哥,刚才那个老人走的时候,告诉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哦,你快说来!”张贤与杨涛都连忙催促着。

陈大兴道:“他说虽然他不知道那些船被共产党藏到了哪里,但是他却知道哪个地方可以找到船!”

“哪里?”张贤与杨涛齐声地问道。

“洄流集!”陈大兴道。

“洄流集?”张贤与杨涛两人为之一怔,连忙让熊三娃打开随身的地图,就摊在了地上,仔细地在上面搜索起来,很快,张贤便指着阜阳下面的一个点叫了起来:“这里,这里就是洄流集了!”

杨涛也看到了那个地点,仔细地丈量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离着这边有三十多里地呀!”

张贤转过身来,命令着:“陈大兴,你马上带上你们营赶往洄流集,看看能不能在那边收集船只!”

“是!”陈大兴响亮地回应着。

※※※

洄流集,是因为颍河从这里流过的时候,绕着他转了一个弯,由西向东流,改成了由东向西流,也就是当地人认为的成了回流,故名;还有一种说法,是说这里的回民较多,当初的回回经商到此后,看到这里适合经商与生活,便留住了下来,所以叫回留,久而久之,慢慢变演变成了洄流集。

不管这个地名是怎么到来的,洄流集始终是阜阳南面一座繁华兴旺的水陆码头,也是一座十分古老的镇子,镇上有一条据传是宋代便已经存在了的石板街,两边商铺林立。只是在四年前因为颍河破坝,河水淹没了整个镇子,商业萧条后便一直没有起色,而这个的时候又时值战乱年月,便是没有水灾的影响,许多的商铺都已经关门,这个小镇也不例外。在镇子的中心地带有一座清真寺,据说也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成为当地回民们主要的活动场所。

张义是奉了旅长梁三的亲自命令,要他抽出一个连赶到洄流集,协助襄河纵队里的政工队在这里开展工作。政工队的任务是要说服当地的老百姓,将颍河上所有的船只划到北岸去,不给国民党兵留下一个可以渡河的工具,很显然,政工队在洄流集遇到了麻烦,要不然梁旅长也不会那么急风急火地要求张义亲自带着一个连马上赶到。

政工队的队长叫做王芹,是梁三旅长的老婆,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参加革命也有十年了,为人十分热情大方,而且能说会道,这与闷声不语、只会打仗做事的梁旅长倒是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张义带着第三连从河对面的袁家寨赶了过来,很快便在镇口处的码头看到了带着政工人员还没有走进镇子里去的王队长,王队长此时正在跟镇上的人在交涉着什么。他连忙走了过去,还没有走到跟前,却听到身边有人在兴奋地叫着他:“张义哥!”

他转回头去,正看到身穿着军服,戴着军帽,背着背包的春妮,不由得愣了一下,忙问道:“春妮?你怎么也在这里?”

春妮笑了笑,告诉他:“我在医院帮忙,后来首长见我能干,就把我调到了政工队来了!”

“原来是这样!”张义点了点头,却又忙忙地问着她:“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张义问来,春妮马上一脸得愤怒,指着前面正与王芹理论的一个戴着白色伊斯兰小帽,留着山羊胡的人道:“那个人是这里的阿訇,是他不要我们把这些船划走,那些船工都听他的,王队长正和他讲理呢!”

张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他知道与这些回民打交道远不是与那些穷苦老百姓打交道那么容易的事,当下招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上去。

那个正与王队长理论的阿訇突然看到许多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围了上来,立即停止了与王芹的谈判,转而表现得十分愤怒,老远,张义就听到他是在指责王队长的食言,还派了兵过来。

王队长回头看到了张义带着人过来,脸也阴沉了下来,转身面对着张义,有些怒意地问道:“张义,是谁叫你们过来的?”

张义愣了愣,告诉他:“是梁旅长!”

“胡闹!”王芹骂了一声,却将张义与夏阳等人骂得莫名其妙。“你们马上给我撤回北岸去!”王队长大声地命令着张义。

“可是是旅长叫我们过来的呀!”张义觉得十分委屈。

王芹问着:“他叫你过来是不是听我的指挥?”

张义点了点头。

“那好,我命令你转回北岸去,你服不服从命令?”王芹又问着。

张义只好再一次点了点头,同时命令夏阳的第三连转回码头。王队长身边的一个干事连忙从后面追了过来,同时告诉张义:“刚才王队长都已经跟这个阿訇快谈妥了,这些回族人要求我们的军队不许开进镇子里来骚扰他们,王队长也答应了,偏偏你们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哎!”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些回回最难缠了,而且非常抱团,当初连国民党的保安团也拿他们没有办法。这么一来,王队长又要费上半天的口舌了!”

张义这才明白是自己过于莽撞了,应该等一等王队长的消息再动作,却不应该这么早把部队带过去。

码头上,那边的王芹与阿訇一直注视着张义的这个连坐上了来时的几艘船往北岸划去,这才重新开始了谈话。

而也就在张义转回到北岸去的时候,陈大兴带着他的十一师警卫营却是迅速地开到了洄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