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夏阳(三)

从中野一纵司令部出来,刘兴华的心情已经舒畅了许多,在与王勇司令员商议之后,他们制定了一个配合作战,阻滞敌十二兵团的大致方针,那就是准备采用梯次防御,在敌十二兵团前进的路上层层设阻,不期望能将之阻止,但求能将之阻滞,就像是上一次针对胡从俊的整编十一师增援睢杞战场一样。

只是,要完成这个任务,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必须要赶在敌十二兵团之前,抢先赶到他们的前面设立阵地。具体地来讲,襄河纵队与中野一纵分工进行,襄河纵队重点是负责前期对敌十二兵团前进的袭扰,以求能够令敌十二兵团晚上几日到达阜阳;而中野一纵则负责强力阻击,毕竟是中原野战军的主力部队,作战能力上自然要比襄河纵队强上一截,所以也成为了这个任务的中坚。

敌十二兵团如果东向阜阳,再向东北为增援徐州,增加中野主力夺占宿县的难度,必须要渡过的淮北大平原上一道道从西北向东南畅流的众多淮河支流,其中有五条河很是重要,自西向东,分别是洪河、颖河、西淝河、涡河与浍河,这五条河水量较大,大部分河段不能徒渉,如果能够相机占领河的对岸,并且预设坚强阵地,那么就可以有效地阻击敌十二兵团前进的速度。

只是,这五条大河中,浍河就从宿县城南面流过,如果真得让敌十二兵团打到了浍河岸边,那么其实就已经是兵临城下了,所以实际上,涡河已经成了襄河纵队与中野一纵的最后防线。

所以,针对现实的状况与当地的地形,襄河纵队离着洪河、颖河较近,所以被安排要赶在敌人到达之前抢先占领河岸阵地,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敌十二兵团已然行动,可能会比襄河纵队提前到达洪河渡口,能不能在洪河设防,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不管怎么样,襄河纵队必须要赶到颖河北岸加紧构筑防御工事,以防敌十二兵团到达阜阳后渡河北援。而西淝河与涡河,主要则由王勇的中野一纵据守,尤其是涡河防线,作为最后一道天然的屏障,必须要有重兵防守,不能出现一丝的纰漏。

中野一纵离着那边比襄河纵队离着洪河与阜阳对岸的颖河还要远了将近一倍,所以相对来说,任务更加艰巨。但是襄河纵队如果一旦被敌人突破,只能弃守沿河防线,迅速撤到下一处的防线,直至与中野一纵合兵一处,其实其行军劳顿要比中野一纵还要多。另外,豫皖苏军区部队还有两个旅六个团加入进来以配合襄河纵队与中野一纵的行动。

客观的来说,这场阻击战虽然难度巨大,但是并不是说没有完成的可能,相反,如果各部队配合得好,于预定的时间内阻击住敌人十二万大军,也是有可能实现的,这其中的关键,就是要争先、争时间:必须要抢在对手之前,抵达预定区域及时作好防御体系,否则,一切都将无从谈起。

※※※

虽然方针已经确定了下来,但是刘兴华并没有感到有丝毫的轻松,这个任务在没有完成以前,作为襄河纵队的司令员,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转过了头去,却看到身边的张义一脸得郁闷,显然是有着无限的心事,这令他好生得不解,于是问道:“张义,你刚才见到夏阳了吗?”

张义摇了摇头。

“哦?怎么没有见到他?他没在二十旅吗?”刘兴华问道。

“他还在二十旅,只是已经不再是营教导员了?”张义告诉他。

“那是什么?”

张义沉默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他现在在二十旅当马夫!”

刘兴华也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当过俘虏!”张义悠悠地讲了出来。

刘兴华再一次怔住了,要求张义讲得详细一些,于是,张义便将他去二十旅路上遇到黄新远,以及在二十旅遇到熊革命的事都讲了出来,讲到最后,又对着刘兴华道:“要是如今说夏阳是判徒,打死我也不相信,他一定是被人冤枉了!”

刘兴华也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却又笑了一下,道:“张义,夏阳刚刚到我们纵队里来的时候,当时你不也在怀疑他是叛徒吗?”

张义愣了一下,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嗫嚅地道:“那个时候,我又不认识他,对他不了解;后来认识了,对他了解了,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再有原来的错误认识,呵呵,他要是真得当了叛徒,还有必要那么千辛万苦地要回自己的部队吗?便是如今被下放到连队里当马夫,还这么得乐观向上,除非他是大奸大恶,别有用心,一般人不可能做得到!”

“他会是大奸大恶吗?”刘兴华又问道。

“当然不是!”张义冲口而出,同时道:“我相信他,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刘兴华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自己,苦笑了一声,这才对着张义道:“张义,其实我是最了解夏阳的感受的,因为我也曾经历过他那种的经历,只是我比他幸运,而且有许多的人为我担保,否则,我也可能与他一样,在这个时候,只能当一名马夫!”

张义愣住了,当然明白刘兴华在说些什么。当年的马文龙变成现在的刘兴华,并非是自己大哥张贤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枪造就的,张贤的那一枪最多也就是一个引子,其后所发生的许多事情,刘兴华都没有说给他听过,但是想来,其中的委屈定然也没有少受,便是他回归襄河纵队,也曾受到过党组织半年多的审查。

“司令员,当初你回到襄河纵队的时候,难道也被人怀疑过是判徒?”张义经不住地问着。

刘兴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是这种表情随即又悄然的消散了,他回过头来,告诉张义:“从武汉回来,我就被隔离审查,呵呵,若不是我的老首长亲自过问,并且担保下来,我想我也不会当上这个襄河纵队的司令员。呵呵,当时我都想好了,准备去给大家放马!”他说着,又笑了起来。

但是,张义却如何也笑不起来,忽然回想起黄新远跟他所说的话,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他还不以为然,如今想来,原来真是这样的道理。再想一想自己,要不是有刘兴华为自己撑腰,只怕自己也不可能如此容易地就被襄河纵队接受。虽然原来让他进入敌十八军是上面的受意安排,但是在协助黄新远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按上级的命令坚持到最后,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背叛。不过很显然,当时的黄新远与钱雄风这两个当事人,也并没有向上面汇报他的问题,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在襄河纵队里发展。

张义并没有过多地去想,其实当初在与张贤的交锋中,黄新远与钱雄风这两个人也都没有什么好炫耀的地方,如果据实的汇报,对他们自己也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倒不如大家都闭口不谈来得好!

“司令员,我问你一个认真的问题!”张义忽然道。

“什么问题?”刘兴华问道。

张义道:“要是当初真得让你去放马,你还会留下来吗?”

刘兴华愣住了,这个问题他还真得曾经想过,那个时候,他也觉得倍受委屈,其实在红军时代,尤其是长征、西征的时候,这种委屈他也曾受过不少,但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唯独这一次,不仅要面对这份委屈,还要面对当时抛下刚刚出生的女儿、父丧妻死的惨剧,那份悲凉心境也就可想而知,那个时候,他还真有放弃革命,一走了之的打算。

见到刘兴华良久不答,张义叹了一口气,他与刘兴华两个人相识以久,其实不仅情同兄弟,更多的却是情同父子,已然猜出了他无法回答自己的原因,于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再一次告诉他:“夏阳倒是想得很开,他不愿意自己的理想半途而废,还说当教导员是为了干革命,放马也是为了干革命,并且干得还很认真!呵呵,这一点我真得不如他,如果我有他一半的乐观那就好了!”

刘兴华愣了愣,蓦然拨转了马头。

张义与武小阳都很奇怪,张义连忙问道:“司令员,你这是要做什么?”

“回去找王勇!”刘兴华十分果断地道。

“去找王司令员?”张义与武小阳两个人又愣了一下,同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找他做什么?”张义又问道。

刘兴华笑了一下,道:“既然这个夏阳不能被中野一纵所用,那么我们襄河纵队正缺这样有素质的干部,让他去放马太可惜了!”

张义与武小阳再一次呆住了,马上明白了刘兴华的意思,知道自己的司令员是去向王勇要那个夏阳,只是这却有一点挖墙脚的嫌疑。武小阳有些担心地道:“首长,这样做不好吧?”

刘兴华却是一瞪眼:“这有什么不好?当初尹剑也是在二十旅里,可是钱雄风却弃之不用,最后被我要来了,他可是我手下所有团长里最好、最出色的!到现在也无人能及!唉!只是可惜……”他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张义与武小阳却可以从他的这一声叹息中感到他无限的感慨与无奈!

而对于张义来说,当他听到刘兴华的这个决定时,心中不仅是豁然的开朗,还有一份对自己这位敬爱首长的感激与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