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兵团(三)

在大家忐忑不安的企盼之中,第十二兵团的司令长官人选择终于公布了出来,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这个司令官竟然是此时已经离开军队近十年的老十八军的军长黄维,此时的黄维将军正热心于武汉仿照美国西点军校,筹备创建新式的军官学校。

胡从俊与原第四兵团的司令吴周将军分别被任命为了十二兵团的副司令官。

这个任命一公布出来,对于原整编十八军系统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意外,同时也感到莫名其妙,许多人都哗然了起来。

一听到黄维当上了十二兵团的司令官,首先坐立不安的便是军长杨涛,他对于这个任命一点的准备也没有,当即招集了手下的三位师长在一起讨论起了这件事来。

对于黄维这个人,张贤倒也听说过,知道他是黄埔一期的毕业生,中将军衔,曾经在陆大特别班第一期培训过,是黄袍加绿帽的正经八百的嫡系科班。早在当年陈诚长官任第十八军军长的时候,黄维便在其手下任旅长,后升为第十一师的副师长、第十一师师长,并在庐山军官训练团受过训。一九三七年,又被派往德国留学深造,后因抗日战争的爆发,而提前回国。在抗战中,黄维先是接任十八军六十七师的师长之职,在淞沪抗战中的罗店血战中,黄维一举成名,那个时候胡从俊便是他手下的一名团长。罗店血战,面对日军的猛烈进攻,黄维生生亲自驻守罗店一个星期,打到最后他手下的三个团长中,一人战死,两人重伤,师部里除了一个电报员,连文书、炊事员都拿枪上阵,战后整编,活着的连一个团都凑不齐。当时,国府的宣传机构便曾大肆宣传过黄师长的忠勇可嘉。一九三八年,黄维升任为了第十八军的军长,奉命参加了武汉会战,在南浔路的马回岭之战中,协同友军粉碎了日军妄图迂回德安的诡计。后因与第十一师的师长彭善有矛盾,被调出十八军,担任第五十四军的军长,由昆明赶赴越南边境抵抗日军入侵。但是,这段时间并不长,又因为与集团军的司令产生矛盾,最终被调离军队,改任为军事委员会的高参。

从一九三九年被调离军队,黄维只在抗战胜利后的一九四六年短暂担任过三十一军的军长,却没有与共产党打仗。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黄维负责的是青年军的招集与培训工作,一九四七年春天,又被调到国防部联勤总部任副总司令,这个任职也没有多久,到秋天的时候,根据美国顾问团的建议,国府在武汉筹办仿西点的新式军官学校,他又被任命为这个学校的校长。

“各位,对于上面新任命的这个黄总司令,我不知道你们都有什么感想?”开门见山的,杨涛便问着自己的这三个下属。

这一回徐海波并没有抢先回答,而是有些不安的望了望身边的张贤,张贤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转头看着王元灵,道:“老王,你曾经在黄总司令当十八军军长的时候,在他的手下做过,还是你先来说一说吧!”

王元灵看了眼面前的杨涛,其实他与杨涛都在黄维的手下干过,杨涛自然比他更熟悉黄维的为人,却这么地来问他们,想来自有自己的目的所在。当下,他略为思索了一下,这才道:“要怎么来说呢?黄维这个人的为人还是比较正直的,就是做事太硬性,不知道变通,有些书生气!”

“他正直?”杨涛显然对王元灵的判断十分不满,讽刺地道:“如果他正直的话,就不应该到我们十二兵团来攫取这个司令官的位置,还不知道他是怎么通过关节来钻营的呢!哼,他这个人的野心太大,我倒是听说他是为了谋取某省的要职,可是资历又不够,所以才会想到来当这个十二兵团的总司令,来培养资历的!”

张贤可以明显得看出来,王元灵对于杨涛的这段话并不认同,但是却没有反驳,在张贤与徐海波不停点头的时候,王元灵却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连头都没有点一下。

杨涛说着说着,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对着大家道:“本来兵团的司令官一职,是非胡军长而莫属的,无论是我们第十八军,还是老覃那边的第十军,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便是在资历、战功上,胡军长也是当之无愧的。可是黄维他是什么人?只不过凭着自己曾经是胡军长的长官,妄图以此为阶梯,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置党国的利益于不顾,这实在是可耻之极!”

听他说得如此愤怒,张贤明显得感到他与黄维之间定然有着难以释怀的芥蒂,只是这个时候却不便张口来问。

“这个黄维中将指挥作战怎么样?”不等张贤提问,徐海波当先着问道,其实这也是张贤十分关心的一个问题。

一提到这个问题,杨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大家道:“他?哪有什么指挥才能,这个人过去在十八军任军长的时候,毫无建树,不仅没有什么表现,还刚愎自用,苛刻寡恩,从来不得人心!再说,抗战胜利之后,他也没有与共产党打过仗,脑子里定然还是当年围剿红军时的战术战略,肯定不是共产党的对手。再说,便是当年的抗战期间,他也只是从淞沪战役时开始,只打了最多一年的仗,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当此的重任呢?我真得不知道国防部里的那些大官们是怎么想的!”

“我倒时听说当年在淞沪会战的时候,他带的那个师在罗店打得十分顽强,也非常的好!”张贤悠悠地道。

杨涛愣了一下,蓦然越发得愤怒起来:“屁!那都是放屁!”

张贤也愣了一下,再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仿佛是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杨涛这才放缓了自己的声音,却依然不屑一顾地道:“其实这些都是当年的宣传需要,他那个师打得是惨,打到最后没胜下几个活人!可是,这也正说明了他当那个师长的无能!他就是一个死脑筋,一切指挥都是依照上面的指示按部就班地来进行,跟鬼子硬碰硬,那不是找死吗?你们三个师长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场上作战,怎么可能是一承不变的呢?我们随时都要准备随机应变,他的指挥就是过于死板,过于僵硬了!完全就是一个书呆子!”

说到这一点上的时候,久未发言的王元灵却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看来,他也同意杨涛的分析。

听到杨涛如此一说,张贤的心里却是凉了半截,如果照杨涛的话来讲,这个黄维的确不适合作十二兵团的司令官,这个十二兵团怎么来说也是国军的主力,好歹也有十二万人,打仗又非是儿戏,大家的生死其实就是掌握在这个司令官的手上!

“我这些日子的胃一直不好,时时的阵痛,这几日更是痛得我坐卧不安,连睡觉都睡不着,所以我决定还是先去汉口疹治!”直到最后,杨涛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以后,第十八军就可靠你们三位了!”他不无伤感地道。

张贤、王元灵与徐海波都不由得一怔,虽然他们都知道杨涛的确是有很严重的胃病,但是显然,这一次他说要去治病的话,其实就是要离开这个第十二兵团,无疑是在躲避开那个黄维的到任。

“钧座准备到汉口去几日?”徐海波经不住问道。

杨涛却是一声得苦笑:“去几日?呵呵,那要看医生怎么说了!或者不几日就回来了,也或者这一去将不再回来!”

听着他的话,大家都错颚不已,分明听到了他准备退出军界的决心!

※※※

从杨涛那里出来,十八军的这三位师长却都是一脸得彷徨,如今知道十二兵团的司令官是黄维之后,而作为原顶头上司的胡从俊还在南京未归,杨涛这位新任不久的军长又有甩手撂挑子的迹象,那么作为十八军辖下的他们这三个师长又将何去何从呢?

徐海波并没有杨涛那么多的心事,对于他来说,想法是非常简单的,谁来当这个司令官都行,只要能够带着大家打胜仗,他就会举双手赞成。而张贤何尝不也如他的想法一样,只是张贤却知道,真正能够带领大家打胜仗的长官,还要看今后的作战情况,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知道的,便是胡从俊那么精明的人,论起打仗来,也算是国军中的常胜将军,都提心吊胆地不敢随便说打胜仗,别人只怕也没有这个本事!

这三个师长又说了一番话,徐海波当先地离开回归四十九师去了,这个时候,张贤不由得问起了王元灵来:“老王呀,刚才听杨军长的话,他对这个黄维是十分得不满,好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某种矛盾!”

王元灵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阿贤,你看出来的不错,他们两个人的确是有一点的隔阂,只怕将来共事的时候也会出问题!”

“哦,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有过什么事呢?”

王元灵苦笑了一声,这才道:“那还要从当年的武汉会战时说起了,那个时候黄维是十八军的军长,杨涛是十一师的参谋主任,十一师的师长当时是彭善,我也在十一师里,不过是一名参谋而已!那一次黄维与彭师长之间因为一个团长闹起了矛盾,那个团长在作战时有一些失误,彭师长想要处理,而黄维却认为那个团长是照他的命令在执守,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都上告到了上面去。那个时候杨军长与彭师长的关系特别好,上面过来调查的时候,杨涛便替彭师长说话,认为黄维的指挥有问题,才造成了那个团的失误,他的话很有份量,所以在后来的处理中,黄维便被调出了十八军,到别的部队去任职了,而彭师长却晋升为了军长。”

“原来是这样!”张贤经不住点着头。

王元灵接着道:“这一次黄维被任命为十二兵团的司令官,杨涛显然是担心黄维会忌恨前仇,对他打击报复,所以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黄维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呢?”张贤又问道。

王元灵想了一下,还是笑着对他道:“其实他这个人并没有杨涛说得那么坏,这个人只是有些古板,作事从来都是一丝不苟,还算是比较正直的。比如,当年杜聿明带兵远征缅甸,打了败仗,上面派的就是这个黄维来对他的部队进行点检。当时,杜聿明还想让黄维开个恩,能够少报点损失,所以专门宴请了他。酒桌上,杜聿明客气地没话找话,说些什么天气不错,风调雨顺之类的话,呵呵,哪知道这位黄长官却一脸得严肃,告诉他们,说他的老家正在闹水灾,哪来的风调雨顺?杜聿明的部下还以为黄维是在索贿,所以连忙说要给他老家汇些款子过去,如此一来黄长官便大怒起来,道:‘我家是开柴米油盐铺的,发大水正好发国难财……’呵呵,杜聿明是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知道黄长官不可能对他手下留情,也只好一声长叹离席而去!”

张贤也笑了起来,道:“看来这个黄长官也不过是有些不识实务、作事认真而已!”

王元灵点了点头,同时道:“黄维的表情总是十分严肃,连走路都是挺着胸脯,一副凛然的仪容,在部下面前,从来不苟言笑。他对部下的要求很严厉,同时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格,从来不染指女色与赌博,便是从德国留学回来,也不流露出有西方的特色,一副君子的气概,若是作为一个朋友来说,肯定是一个很坦诚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小肚鸡肠!”

“那么在打仗方面呢?”张贤又问道,他认为作为一个领军之将,作人是一方面的事,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要看他的指挥才能。

王元灵没有马上说话,思忖良久之后,却是一声地长叹:“也许真得象杨军长所说的那样,他其实只适合作一个理论家,打起仗义来就有些墨守成规了!”

“哦?”张贤的笑容凝固了。

最后,王元灵也不无忧虑地道:“如果用历史上的人物来作个比较,我觉得他倒是与两个人有些相似!”

“哪两个人?”张贤急急地问道。

王元灵看了他一眼,缓缓地崩出了那两个人的名字:“赵括与马谡!”

一下子,令张贤的心沉入了海底,马上漾起一阵莫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