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围城(一)

刘兴华与武小阳快马加鞭着,已然赶上了前行的部队。

襄河纵队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在向东边狂赶,但是任何人都不是机器,不可能永无止境地这么跑将下去。部队的速度也明显得降了下来,便在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停脚,一边走,一边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走出山区的时候,黑夜已然悄悄地来临了,这却又是一个十分有利的时机,最少可以不用担心被敌人的飞机侦察到部队的去向。

看着赶将上来的刘兴华,熊卓然拨过了马头,等待着他过来,然后并驾骑行着。

“老刘呀,你看看,大家跑了半天,个个都已经疲惫不堪了!”熊卓然经不住地道。

刘兴华望着这一队队打着火把前行的队伍,这些都是他的部队,从这些士兵们走着的脚步上来看,显然沉重了许多。大部分的人都背着行军背,把枪挂在自己的项间,身上还跨着子弹袋,以及水壶、干粮等物品,还有的士兵混得不错,搞到了钢盔戴在头上。这些东西,就算是没有五十斤,也有个三十斤。当下他想了想,大声叫过正过来的这个团的团长,命令着:“告诉大家,把没用的东西都丢掉,背子也不要背了!加快速度!”

那个团长愣了愣,有些舍不得地道:“司令员,这些东西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搞到的,说丢就丢了吗?”

刘兴华却是一瞪眼:“有什么不可以丢的?没有了,我们还可以从敌人那里夺来!”

“是!”这个团长不再多言,马上传下令去。

士兵们纷纷把身上的重物以及累赘去除,只带着枪和子弹,有的人甚至连水壶与干粮也丢掉了,全然是轻装上阵。

“小武,你去前面告之其他部队,也要这样轻装前进!”刘兴华又命令着。

“是!”武小阳答应了一声,急忙催马向前奔去。

熊卓然却有些不舍,的确,如今襄河纵队能够每人一把枪,每人一条背,这已经与当初从中原突围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军用物资说丢好丢,但是再想搞到却不见得如此容易。当下,他对着刘兴华建议着:“老刘,我看可以让一个连或者一个营留下来收尾,这些物资让他们清理一下,这里虽然不是根据地了,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或者寄存到附近的村庄里,或者找到游击队让他们代管,等这一仗打完后,我们再回来取!”

听着熊政委的提议的确不错,刘兴华马上点头同意,把这件事就交给了走在队伍最后的那个营。

午夜过后,凌晨时分,部队仍然在急行军之中,大家靠着双脚在迅速地移动着,但是却又都极度地疲劳,打瞌睡的人越来越多,走着走着便睡着了起来,有的战士便在睡意朦胧之间停了下来,后边的战士也迷里迷糊地,一头便会撞到前边战士的枪杆之上,两个人于是同时惊醒。

“前面就要过平汉路了!”熊卓然提醒着刘兴华!

刘兴华当然明白,过平汉铁路就是一项十分危险的过程,去年襄河纵队陪着晋冀鲁豫第十纵队就是在柳林车站附近过平汉铁路的时候,进入了国军的埋伏而损失惨重。

“传令下去,让梁三旅长派两个团守住铁路的南北方向,掩护大部队通过!”刘兴华命令着身边的一个参谋,同时又叮嘱着道:“叫大家迅速地通过,如果敌人不动,谁也不许主动出击!”

这个参谋应声而去。

在平汉铁路上,负责守卫的主要还是国军的交通警察部队,这支交警部队其实是由当初的军统下属的特务部队装备而成,虽然有一定的战斗能力,但是毕竟比不了真正的主战部队,他们的主要任务还是维护铁路交通的畅行。只有在铁路的要点城市或者车站才会有国军重点的兵力保护,而刘兴华所选的这个过路地段,正是国军主战部队薄弱的所在,他相信以那些龟缩在据点里的交警总队的人,在这个深夜里,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攻击,他们肯定不敢主动来攻击自己,更不会为难自己,其实这也是他们这么多次通过铁路以来,双方所达成的默契。

刘兴华的判断的确很是准确,当襄河纵队总算是平安地通过了平汉铁路,并没有发生战斗。

但是,如此规模的人员通过铁路,不能不引起交警总队的注意,虽然不敢在黑灯瞎火里出来堵截,还是把这份情报报告给了信阳绥署。

信阳绥署接到了这份报告之后,张轸主任不敢怠慢,马上看出来这部共军的目标是奔向上蔡,于是也当即通知给了此时身在上蔡城的胡从俊军长。

※※※

此时的整编十一师,留在上蔡城的只有胡从俊的一个师部指挥所,以及战斗力并不太强的徐海波的整编四十九旅,为了争取时间,在张贤的提议之下,胡从俊命令整编十一旅与整编一一八旅一左一右,向北渡过了洪河。因为是有军用汽车的运输,所以他们的速度很快,这一夜,张贤的整编十一旅已经进驻在了离着上蔡一百里外的商水县城,其前锋的一个团已经抵达颖河岸边的水运中心周家口。而王元灵的一一八旅也紧随在了十一旅的旁边,两个旅互相倚重着,虽然大胆快速地前进,却也慎重地不敢落单独行。

胡从俊接到信阳方面的通报之后,天光已然大亮,一向以谨慎著称的胡军长不得不对这支连夜从平汉铁路西面运动过来的敌军充满了警惕,从情报显示,这支共军部队在遂平与西平之间的焦庄车站到土洼车站之间穿过平汉铁路,离这里也不过五十余里,这个路程,只怕用双脚走也用不了半天的。

很显然,这部共军的运动,肯定是与开封之战有关,不用多想,胡从俊已经猜出了这股解放军此来的目的。

胡从俊紧急召集起此时还在师指挥部里的高级参谋与整编四十九旅的徐海波旅长,一起研究起了自己的应对之策。

首先,他将敌情通报给了大家,讲完之后,来到地图之前,用手从叶县方向往上蔡这边虚空地画了一道线,然后十分肯定地道:“不用想,这股敌人的目的定然是冲着我们整编十一师而来的!”他说着,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在坐的众人,又道:“叶县那边的共军有两股,就是上一次在象河关败在我们手下的那两股共军,其中离得我们最近的是刘兴华的襄河纵队,为了核实情况,我已经派出搜索队前去打探,看看这到底是不是!”

边上的一个参谋道:“军座,上一次刘兴华已然败在了我们手下,他不过是一个残部,不可能在一个月以内便恢复元气的,便是来了,我们也不怕!”

徐海波也接口道:“是呀,刘兴华要是再过来,我们这一次一定把他消灭掉!”

胡从俊却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地道:“共军不可能如此轻率的,刘兴华这支部队运动过来可能只是一个前兆,他们的目的要是针对我们整编十一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定然不止他这一支部队,肯定还会有其他的部队跟进。昨天下午,空军侦察机也发现东南面新蔡附近的共军有异动,往我们这边过来,只是那个时候离得我们很远,所以我没有当回事,如今看来,定然也是冲着我们来的!”

大家听到军长如此一说,都思量起来,此时北面开封大战打得正急,而总统又亲自下了手谕,要求整编十一师向北突进,以达到合围共军的目的,这是一个很大的战略部署,如果成功,很可能就如同蒋总统所盼望的那样,取得开封会战的胜利。想来,这些共军也不傻,当然明白其中的险恶,这个时候刘兴华的襄河纵队突然穿过平汉路,肯定是担负着阻击整编十一师的任务。

想到这里,徐海波霍然明了,笑了一下,道:“军座,刘兴华此来,不过是想对我们进行阻击,想要拉住我们的后腿,不要我们顺利进援开封。呵呵,我们就偏偏不让他们得逞,继续行军,让他们追之不及!”

胡从俊却皱了一下眉头,还没有答话,边上的一个参谋便反对道:“不行,此时我们指挥部就在上蔡城,所有的辎重也才刚刚抵达这里,带着这些辎重,我们无法走得太快!”

徐海波道:“上蔡城还有我们四十九旅守备,我认为此时我们应该让十一旅与一一八旅继续向开封前进,由我们整编四十九旅与敌在这里周旋,如果大家放心不下,军座还可以调确山的整编十八旅过来接应,这才是万全之策!”

“如果没有辎重补给,十一旅与一一八旅又能前进多远呢?”又一个参谋发表意见,显然不同意徐海波的建议:“我认为,在这个时候,应该命令十一旅与一一八旅回师,将这股敌人驱散后,再行前进!”

徐海波转头看着胡从俊,依然满是信心地道:“军座,如果让我们四十九旅坚守上蔡城,我可以保证能守五天!”

胡从俊一阵思索,他的确有些为难起来,以他的个性,当然还是保守为主,并不赞同徐海波的意见,但是蒋总统明确要求各部要尊命行事,开封那边的战斗打得正是激烈,如果自己的部队不能及时准确地赶到那里,一旦开封城破,那么上面势必会追究自己的责任。他又看了在座的众人一眼,这才忽然觉出少了一个张贤,如果张贤在这里的话,很可能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同时想到张贤还有徐海波,他想,要是张贤在这里,一定会赞同自己的主张,以张贤的口才与威望,也一定可以说服大家,不至于令胡军长如此得犹豫不决。

正在这个时候,一早便被胡从俊派出去的乔书强队长赶了回来,副官知道军情紧急,不惜闯将进来向胡从俊报告。胡从俊令大家继续讨论,自己出去听乔队长的汇报。

一看到胡军长出来,乔书强连忙敬了一个礼,这才报告着:“军座,已经探听清楚了,越过平汉路的正是刘兴华所部的两个旅,在他们的后面还跟着另一支共军,这两支部队共有近万两万人的样子!”

胡从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近两万人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如果再加上东南方向运动过来的共军,最少可以达到三万的兵力,而达到五万兵力也是很有可能的。三到五万兵力围攻一个小小的上蔡县城,仅仅凭着徐海波的整编四十九旅的八千多人与师部的几千杂兵,根本无法应付,更何况这个整编四十九旅还只是整编十八军里的二流部队。

“小乔,你去得很迅速呀,这么快就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胡从俊不由得赞叹着。

乔书强笑了一下,告诉他:“我这也是巧了,带着人往西面去,刚刚到林庄,便抓到了一个往敌先头部队传达命令的文书,而且还得知了敌人的布署。”

“哦?”胡从俊愣了一下,连忙问道:“刘兴华准备怎么布置呢?”

乔书强道:“刘兴华准备在上蔡城以北的林庄到白圭庙之间形成一道封锁线,卡住我们整编十一师的咽喉,不让我们向北进援开封!”

听到乔书强如此一说,胡从俊不由得笑了起来,显然,刘兴华的这个布署已经晚了,整编十一师的主力早已经渡过了洪河,他此时在这个区段里布兵,无疑只是一个马后炮了。当下道:“林庄到白圭庙之间布兵,其实就是要扼住我们的洪河渡口……”可是话刚刚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了什么,笑意顿时凝固了起来。

“怎么了?军座?”乔队长还从来没有见过胡军长如此古怪的表情,经不住地连声问道。

胡从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还在喃喃自语着:“林庄?白圭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