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险(二)

张贤没有想到,这边的形势忽然就这么急转直下,当他正焦急等待十八旅向白雀园靠近的时候,却传来了十八旅五十三团伊团长的求救之声。

原来,十八旅的覃旅长按照胡师长的命令,将十八旅兵分两路,以五十二团守备汪桥,以五十三团从小路向着白雀园的十一旅靠近,当五十三团刚刚走过观音庙,也就才走到汪桥与白雀园之间,离着十一旅尚有二十多里地的时候,却发现已经陷入了解放军的包围,前面的道路被解放军封锁,而两边的谷地也遍布着解放军的阵地,再想回头时,后面的道路已经被堵死了。这个时候,五十三团实际上已经陷入了解放军的四面合围之中,被挤压在了东北起观音庙,西南止皮大寨边上的郭家湾;西北从草庙,到东南枣树湾的一个十字型谷地之中,这个谷地长有五里地,宽只有三里,两边都是两百多米高的连绵起伏的高山,如果按照军事上来说,这其实就是一块死地!

五十三团的这个伊团长也算是身经百战,在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绝境的情况之下,虽然初始之时还有些慌张,但是随即又冷静下来,一面组织人员沿着山谷构筑防御阵地,一面派出小分队四面突击,以寻找包围自己的解放军的弱点所在,在几次交锋被打退之后,他已然明了,在这种重武器无法发挥特长的地形中,要想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冲突而出,根本不太可能。于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只能向两头的友军呼叫,一面往汪桥的覃旅长那里求救,一面向白雀园的张贤求救。

在接到伊团长的求救电话之后,张贤与徐海波都大吃一惊,没有想到他们千方百计想要找出的共军主力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侧,在这种大兵压境的情况之下,还敢突然现身,而且一出来便包围了五十三团。

张贤立即将军事地图铺在了八仙桌上,仔细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经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徐海波也仿佛是看出了什么来,不由得惊呼着:“这个伊团长是怎么回事,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连这点问题都看不出来,观音庙这里根本就是一片死地,很适合打伏击,他为什么不事先研究一下再行军呢?”

“是呀!”吴华参谋长也一边看着地图,一边点着头,同时道:“是呀,他应该先派一个营在前探路,把两边的山头占领,再过大军!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徐海波也点着头,却是十分得不满:“这是覃旅长安排有误,五十三团的伊团长作战虽然勇猛顽强,却有些毛燥;他为什么不把五十三团留下来守汪桥,让更谨慎的五十二团过来呢?”

张贤看了他一眼,却是一声叹息,对着徐海波道:“你也不要责怪覃旅长,这其实是共军早有预谋,换谁都可能会中计的。当务之急已经不再是找这个原因了,而是怎么样以最快的速度将五十三团解救出来。”

徐海波与吴华都点着头,两个人同时问着张贤:“旅座,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张贤看着地图,又看了看面前的这两个人,却问着徐海波:“老徐,先说说你的意见?”

徐海波点了点头,道:“我想以五十三团的战力来讲,就算是被敌人四面包围,支撑个三到四天应该不成问题,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采用大迂回,反包围的策略,与覃旅长合作,正好将这部分现身的解放军消灭掉!”

吴华也点着头,附和着:“老徐的建议很不错,虽然五十三团被敌人包围,却也给我们寻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战机!”

张贤看着这两个人,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徐的建议的确是不错,只是时间却不容许我们有这足够的三到四天,只怕连两天都很难支持!”

徐海波愣了愣,有些不解地道:“五十三团的战力不会这么不济吧?”

“这不是战力的问题,而是生存的问题!”张贤向这两个人作着解释。

“生存?”徐海波与吴华面面相觑。

张贤来到地图前,用手指着这张地图道:“我们所使用的这些地图,都是当年鬼子画的。这些东洋鬼子的确让人佩服,所绘之精确,是我们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你们看,这张图上,这里有个土地庙,这里有口井都标得清清楚楚。你们再看,在五十三团被包围的区域里,是不是有一些不妙?”

徐海波与吴华两个人仔细看了半天,但是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两个人狐疑地望着张贤,却是摇了摇头。

张贤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地道:“如果是你们两个带着五十三团过来,也一定是会掉进共军的埋伏圈的!”

徐海波和吴华都脸红了起来,徐海波忍不住地问道:“阿贤,你就直说了吧,我们两个都是不如你的,别再让我们猜哑谜了!”

“行军宿营首先要确保有什么?”张贤问着他们。

“水源!”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

张贤庄重地点了点头,同时十分无奈地道:“这个共军的指挥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从汪桥到白雀园这条狭谷之中,还有更好设伏的地形,他却将埋伏放在了这里,就是因为在这一区域里,根本没有水源。对于被围的五十三团来说,这就是一个生死的考验!”

徐海波与吴华都沉默了半晌,当然,人一天不喝水是不会死的,但是对于一个团几千的人来讲,这就是一个大问题,哪怕是这些士兵知道了自己所处的地方连口水也没有,也会产生一种蓦名的恐惧;而对于在此时,重炮无法带进来,只能扛着马克沁重机枪作为自己最佳攻守武器的国军来说,这种水冷式机枪也需要水。他们还不能够忘记,孟良崮上整编七十四师之所以被共军全歼的一个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没有水。

“死地!这真得是死地!”吴华不由得嘟囔着。

“阿贤呀,看来我们马上就要行动,否则晚了,只怕五十三团撑不下来的!”徐海波担心地道。

“我也知道!”张贤点着头,同时道:“可是我们旅要想去解围,也没有那么顺利,你们看,这里,大金沟,这是一个天险,三里长的羊肠小道,只能容两个人通过,我们就算有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徐海波与吴华又仔细看了起来,半天之后,都点了点头,张贤说得的确不错,这就是一道天险,根本无法通过!

“既然过不去,那就绕过去!”徐海波建议着。

张贤又摇了摇头,告诉他们:“要想绕过这段山谷,倒是有两个路,一条是走北面的桃园,一条是走南面的金鸡河,只是无论怎么绕,都要走上一整天,再翻过两座高山,到达战场之上,只怕已经是第三天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采用刚才老徐所说的大迂回,大包抄来得稳当!”

“或许……或许敌人不会在这里阻截的吧?”吴华却怀着侥幸的心里猜测着。

“怎么可能?”不等张贤回答,徐海波就已经叫了出来。

“是呀!”张贤也道:“敌人的这个指挥官十分精明,他不可能给我们留下机会的。”

“他要是不在这里守备,难道等死呀?”徐海波抢白着他。

吴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个徐副旅长说话就是这么不讲方式,有的时候的确很让人下不了台,好在大家相处得也久了,他也了解徐海波的性格,只当没有听到,对着张贤建议着:“看来,我们要想顺利通过这段天险,只能派兵夺下两边的高山。只是,这两边的高山也是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要想夺将下来,只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张贤点了点头。

徐海波想了想,忽然道:“我看既然强攻很难,那就不如智取了!”

张贤笑了一起来,这一回,徐海波终于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

※※※

尹剑的到来,令张义有些惊讶,他对自己大哥手下的这员战将也十分熟悉,同时也十分佩服,在当年的湘西会战的时候,他就曾在尹剑的手下,而且在当时,尹剑也看在张贤的情份上,对他照顾有嘉。

这一次尹剑被刘兴华任命为了一团三营的营长,正是张义的上司,其实也是刘兴华对他的照顾,毕竟尹剑是个外来的人,有张义这个连长帮衬着,干起来会顺利很多。虽说如此,可是对于三营的另外两个连长与副营长来说,看着这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书生,很是怀疑他的能力。

尹剑的整军很严,深得了张贤的亲传,到任后,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外来的人而对几个手下刻意奉承,当先着从纪律抓起,对于懒散无状的过于民兵化的这个营大力地整顿,并且以身做责,身体力行,很快就打开了局面。他本来在国军中当营长就已经很长时间了,这个时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轻车熟路,再加上跟着钱雄风从北转战到南,在解放军里也呆了一年多,熟悉解放军的作战与指挥,此时有兵在手,更是如虎添翼,需要的只是一场战斗的考验,来检验他这个营长存在的价值。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场尹剑所渴望的战斗终于来了。

当第三营从主攻敌被围五十三团的梁三旅中抽调出来,拉到大金沟阵地的时候,三营的几个连长都很有怨气,眼见着面前的肥肉无法分得,还要费力去阻击西面的来敌,实在是不讨好的差事,便是连三营的副营长包成也不免发起了牢骚来,对着尹剑道:“营长,刘司令把我们从主攻位置调出来,你就没有意见吗?”

尹剑笑了笑道:“这是刘司令对我们营的莫大信任,才会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

包成愣了愣,忽然觉得这个新来的尹营长不但近视,而且书呆子气十足。当下对着身边的教导员关山道:“老关呀,你说呢?”

关山看了尹剑一眼,他与这个新营长到底还是相处的时间不长,还无法默契地磨合在一起。而副营长关山,也是新近由连长提拔起来的,倒是与他早就熟识,当下关山十分圆滑地道:“老尹说得对呀,这是首长对我们的信任。呵呵,不过,放着被我们包围的敌人不能打,的确让人有些窝火。”

尹剑看了自己的这两个搭档一眼,这两个人的战略眼光着实有待提高,如此明显得态势都没有看出来,还跟着下面的连长一样起哄,看来还需要自己以后慢慢地来带了。当下,他耐下心来,向两个人解释着:“我刚才说过,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因为我们的西面是敌人最精锐的整编十一旅,如果让他们突过了这个大金沟,那么我们在观音庙那边的包围根本就无从谈起,到时我们反而会受到敌人的两面夹击。其实,这场战斗的胜利与否,直接就要看我们能不能将敌十一旅阻住,阻住的时间越长,那么我们胜利的机会就会越大,否则,就只有失败!”

包成与关山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包成还有些想不通,道:“这个大金沟险峻异常,已经有三个营在这里守着了,难道还守不住吗?”

尹剑严肃地看着他,同时告诉他:“打仗不是想当然就能够赢的,便是我们费尽心机,也不敢妄谈胜利。我可以预料得到,我们的这场战斗会十分艰难,这将是我们整个纵队能够取胜的关键!”

“说得好!”一个人大声称赞着,从一块山石之后转了过来。

“熊政委!”尹剑、包成与关山同时喊了出来,并一起立正敬了一个礼。

熊卓然在华峰旅长的陪同之下,已经走到了三营的阵地之上,他对三个人还了一个礼,走到了尹剑的身边,经不住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着:“尹营长说得很好。”同时又指着包成与关山,批评着:“你们两个要好好向尹营长学习,不仅要提高自己服从上级命令的觉悟,还要象尹营长一样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主力!”

“是!”包成与关山异口同声地回答着,已然有些惭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