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虚(二)

这场有些意外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那个副连长被救回来后,被熊开平团长狠狠地骂了一痛,同时熊团长要求守夜的部队在十二分警惕的情况下,如果没有经过上级的允许,没有特殊的情况,不允许再去擅自追敌,这其实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在这个插曲完了之后,熊三娃跟着熊开平回到了团部里,两个兄弟共处一室,抵足而眠,这个时候,熊三娃再也忍之不住,便将刚才遇到熊二娃的事讲了出来。

良久,熊开平却没有说话,这份沉闷令熊三娃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问着:“大哥,二哥真得要作我们的敌人,和我们打仗,这怎么好呀?”

熊开平却是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吧!我们今生不仅要作兄弟,还要做敌人!”

熊三娃愣了愣,再问道:“要是在战场上,真得与二哥碰到了,那应该怎么办呀?”

熊开平一时之间也无法答出,半晌之后才无奈地道:“真要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熊三娃默然了。他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那就是他们的父亲熊卓然也是共产党,但是他与自己的大哥一样,对于抛妻弃子去闹革命的这个父亲恨之入骨,可是真得遇到了,可能却还会象上一次那样,将之放过。但是他相信,如果是他的大哥,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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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问题也在困扰着转回队中的熊革命,这一夜他这个排扑了一个空,没有捉到舌头,却损失了两个同志,但是这些在熊革命看来,都已经不重要了,熊三娃的话令他左右为难,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哥也在国军之中,竟然还是那么一个位置!这个大哥是他最为尊敬的,甚至于超过了自己的父亲,他比熊三娃还要清楚,如果没有这个大哥当年在家中支撑,他们家早就已经家破人亡了,是因为有了这个大哥,才会有他和三娃的今天。

他走进了熊卓然的小屋,山区里的这间屋子其实不过是一个茅草棚而已,只不过外面用泥巴糊出了墙来。此时,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是熊卓然还没有入睡,他还在为第二天即将到来的战斗作着准备。

“二娃?”熊卓然抬起了头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儿子,问道:“怎么样?任务完成了?”

熊革命摇了摇头,老实地告诉他:“敌人很狡猾,我已经抓住了他们三个俘虏,又被他们在半路上抢了回去,还伤了我们两个人!”

熊卓然沉默了一下,道:“张贤的确是一个不好对付的敌人,还是老刘说得对呀,我们应该避开他们这个旅。”

熊革命听着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刚刚要说出来的话又吞了回去。他来到了熊卓然的床边,坐了下来,想着应该怎么样来跟父亲谈起自己的大哥与弟弟,从熊三娃的嘴里,他已经非常清楚地知道那两个兄弟对面前这个父亲的怨恨。

“你先回去休息吧!”熊卓然看着疲惫不堪的儿子,有些心痛。

“我想在你这里坐一会儿!”熊革命没有要走的意思。

“要不你就在我这里睡吧!”熊卓然道:“明天你还有任务呢!”

熊革命点了点头,这正是他巴不得的。

熊卓然走到床前,想要为他整理着床铺,但是熊革命却比他麻利,抱起了他放在床头的几份文件,这里面许多是他从延安那边带来的,是整风运动时必须要学习的材料。熊革命把这些材料放在边上的一个凳子上,哪知道这凳子却是缺了一条腿的,倒将下去,把那些材料都洒了一地。

“我来吧,你累了,先睡吧!”熊卓然关切地说着,俯身捡了起来。

熊革命有些不好意思了,也跟着捡了起来,蓦然,他看到了一张照片,不由得拾在了手中,借着微弱的煤油灯看去,这张照片却是两个人的合影,一个是自己的父亲熊卓然,而在他边上的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留着齐眉短发,也穿着军装,仿佛知识青年一般。这两个人头靠在一起很是亲密。

熊卓然一把夺过了这张照片,夹到了一本书中。

“这个女的是谁?”熊革命忽然警惕起来,紧皱着眉头,问道。

熊卓然却是一脸得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熊革命马上想起了熊三娃的话,声音嘶哑起来:“爹,你又结婚了?”

熊卓然微微一怔,还是点了点头。

熊革命只觉得自己被人欺骗了一样,心中一片得堵塞,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听我说,二娃!”熊卓然却是和颜悦色:“她是我在革命队伍里结识的,她叫李月,我们情投意合。我被派到这里来,她还在延安!”

“你们是不是还有娃儿了?”熊革命显得很平静,这样地问着他。

熊卓然点了点头,同时告诉他:“我和她生了一个女儿,如今也有五岁了!”

难怪这个父亲会把自己的家人忘掉,原来他在外面早已经另结新欢!想到这里,熊革命不由得冒出了一股冲天的怒火,挥起拳头,正打在了熊卓然的胸口,熊卓然并没有防备,仰面摔倒,捂着胸口一阵猛咳,半天没有爬起来。

在这一拳头打下去过,熊革命忽然清醒了许多,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熊卓然拉了起来。

“我没事!咳……咳……”熊卓然站直了身体,但是还是止不住地咳着,却是摆了摆手:“二娃,我不怪你,你听我说……”

但是熊革命却眼睛通红,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颤抖着:“你知道今天晚上我见到了谁吗?我见到了三娃!”

蓦然,熊卓然呆住了。

“他告诉我,大哥就在张贤的手下,还是一个团长,还要我过去和他们团聚,我们才是一家人!”他的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

熊卓然愣愣地看着他,也忘记了胸口的痛疼。半天,才想起了一句话来:“你们都是我的儿子……”

“你不配!”熊革命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向屋外走去,在门口处却又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根本不配作我们的爹!”

每一个字,就好象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熊卓然的胸口,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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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晨雾散去之后,青山依旧,只是淡淡地带着些冬天的苍凉。

整编十一旅再一次出发,先头的三十一团已经到达了白雀园,这里果然伏着共军的重兵,很快就交起了手。

白雀园的地形很险要,三座并连的山峰横在面前,只有一条小路从中间那座山峰之下穿过,东边的山叫做姜家寨,西边的山叫做小罗山,中间这个山峰叫做杨大寨,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战斗一打起来便很激烈,虽然白京生团长调集重炮对三座山峰狂轰乱炸,却还是无法冲过这个隘口,从早上一直打到了下午,也没有夺下这个关口。

张贤与徐海波亲自来到前敌察看情况,发现这三座山峰虽然紧紧相连,但是这条可以行进的路是从小罗山与杨大寨之间穿过,而在杨大寨与姜家寨之间的正是那条白露河,只是在这个时候,这条河还很狭小,刚刚从山中出来,又时值冬季,水却不多,许多的河道其实是露底的河滩。

“敌人抢占了三座高山,以为就可以守住去路,这太可笑了!”张贤却是一声冷笑。

徐海波马上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我们可以派一部分兵从这个河滩上穿越过去,绕到敌人的后面?”

张贤点了点头。

“可是这个河滩也是受着敌人的两面夹击呀?”徐海波有些担忧地道。

张贤道:“我们可以对东面与中间的这两座高山展开佯攻,同时把大部分兵力放在这条路上,以吸引敌人的注意,以为我们是要强行通过隘口,这个时候趁着敌人注意力全放在这边的时候,一个营迅速从河滩穿插到敌人的后面去,这边的山势陡峭,易守难攻,而南面就是缓坡,他们无险可守!”

徐海波点了点头,赞道:“不错,这的确是一条声东击西,釜底抽薪之计!”说着,又自告奋勇地道:“我看还是我亲自带人穿插过去,定然可以一举突破!”

张贤却有些担心:“老徐呀,我看还是别人去吧,我怕你的伤还没有好利落!”

“呵呵,我又不是公子哥?这点小伤早就好了!”徐海波并不以为然,坚持要自己带队,张贤也只好答应了。

这次的作战果然如同开始时张贤所预料的那样,进行得十分顺利,在西边三十一团抢夺路口的时候,将守军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徐海波带着一个营从河滩上一冲而过,绕到了中间那座山峰之后,从南面夹攻上来,守山的共军只得放弃这个山头,向两边撤退,如此一来,将中间的山路便打了过来,这个隘口一举突破,在天黑之前,十一旅已经再接再厉,攻下了另外一个山头。三山去了其二,剩下的一个独立山头自然也失去了威力,反而陷入了国军的四面围困之中。

在这里守备的是一个团,这个团长见势不好,只得乘着黑夜带着人从山上,突围而出,放弃了自己的阵地。

在激战了一天之后,十一旅终于夺下了整个隘口,进驻到了白雀园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