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苦战(二)

张慕礼与张贤赶回了师部,师长胡从俊面无表情地正在看着作战地图,罗达参谋长在他的旁边说着什么,而此时的副师长杨涛却不在这里,他被胡从俊派去组织重炮团布置炮火了,鬼子的大部已经齐聚在四方湾之下,他希望能够利用猛烈的炮火阻住敌人前进的步伐。

“报告!”张慕礼和张贤齐声喊道。

胡师长回身看到两人,连忙招呼着他们进来,当看到张贤脸上那道刚刚结痂的伤口时,胡从俊和罗达都为之动容,这张十一师最英俊的脸,以后不再是少年书生模样了,而真正的成了彪悍的军人。

胡从俊并没有多向他们作解释,直截了当地让罗达带着两个人去三十三团整理残部,在离开作战指挥部的时候,张贤将带来的那把缴获的鬼子军刀取了出来,双手捧到了师长的面前:“师长,这把日本军刀送给您!”

胡从俊愣了愣,接过了这把战刀,缓缓拔出了刀身,随手挥出,一刀砍在了桌子的一角,那桌子的角齐刷刷而落。“好快的刀!”他不由得赞道。

张慕礼笑着道:“这是张贤从一个叫野地俊雄的鬼子中佐那里缴获来的,你看这刀上还有他的名字!”

胡从俊又是一愣,仔细地看了看刀身,果然有那个名字,他当然知道这个野地俊雄,将这把刀还于鞘内,睁大了眼睛看着张贤,让他不由地想起了那个曾经跟张贤提到过的血战罗店的姚营长。“是你杀了这个鬼子中佐?”他问。

张贤笑了一下,却摇了摇头,老实地告诉他:“不是我,是张大哥杀的。”

“哦?”胡从俊将头转向了张慕礼。

张慕礼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这个……这个怎么说呢?其实……其实我只是检了一个漏,要不是张贤把那个鬼子打倒,我也杀不了他。张贤还为此救了我一命!”

“好呀!”边上的罗达走了过来,这几天来,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脸,只听他道:“不管是谁杀了这个鬼子,你们两个都是好样的!”

“谢谢参谋长夸奖!”两人齐声回答。

胡从俊摸了摸这把刀,虽然喜欢,但还是双手托起,送回到了张贤的面前。

张贤愣住了,不明白胡师长为什么不收。

只听胡从俊道:“这把刀是好,但是好刀应该配英雄。是你缴的刀,你才是他的主人,我虽说是你的师长,但是也不能夺人之功。我只要你们能跟我把石牌守住,那就是对我胡某人最大的支持!”

“是!”张贤接过了刀,与张慕礼同声回答。

正说之间,指挥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接线员跑了过来告诉师长,是恩施长官部陈长官打来的。

胡从俊来到了电话之前,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陈诚有些担忧的问话:“胡师长,十一师守住要塞有没有把握?”

胡从俊打了一个立正,斩钉截铁地道:“报告钧座,成功虽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

陈长官在电话的那一头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

张慕礼与张贤也沉默了,此时,可以看出,师长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气魄和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

陈长官再一次告诉胡从俊:“只要十一师再坚持一到两日,我们的援军必定可以赶到。八十七军已经克复了渔洋关,截断了敌人十三师团的退路;七十四军也已经赶到了鄂西,与敌人警戒之部交上了火;七十九军正向渔洋关东北斜插至宜都,用来包抄敌人另外两部,一旦成功,你师会同江防军各部即刻由防守转入反击,一举将来犯之敌全数歼灭!”

“长官英明,胡从俊必当率十一师誓死保卫石牌,并伺机灭敌!”胡从俊大声保证着。

看着师长放下电话,一丝忧虑却从他的眼中闪过,这没有逃过张贤敏锐的观察。他深深地知道,师长虽然答应得如此痛快,但要做到又谈何容易呢?一到两天虽然不长,可是以如今十一师的战力,已经损失了一个作战团,战力也只有原来的一半,而敌人虽然也同样遭受沉重打击,但毕竟还有巨大的兵力优势,一旦四方湾与三角岩的阵地被突破,十一师也就到了土崩瓦解的地步。守住石牌已经实属不易了,哪还有力量再行反击!

※※※

谁也没有想到,敌人会兵行险招,行狗急跳墙之举。

那部击溃三十三团的敌第三师团一个联队一千余人,并没有向朱家坪的敌第三十九师团一部靠拢,而是越过了梁家棚,迂回东进,翻过东城岭,沿江岸西行,在平善坝与退守该地的三十三团一个连遭遇,而平善坝往西距离着十一师的师部不过十里路。很显然,这部敌军是与朱家坪方向的敌三十九师团在抢功。

按照兵法上来讲,这支鬼子是孤军深入,犯了大忌。如果石牌附近再有一个师,那么就可以轻易地将这一股敌人包围并歼灭掉。可是对于十一师来说,连警卫营也上了战场,再想从四方湾与三角岩防线抽一部回防,已经来不及了。十一师师部附近还有一支步兵队伍,那就是被胡从俊刚刚任命张慕礼为代团长的三十三团,这个团也是刚刚败溃下来,只有不到五百人。

张慕礼和张贤再一次被师长招到了师部里,胡从俊表情严肃,将石牌及师部面临的如此险境告之了他们,这两个人马上明白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带着这批新败下来的士兵们,将那一队突入的敌人阻截。

“我不敢要求你们能把这些敌人消灭掉,只要求你们能阻住敌人到明日!”胡从俊长叹了一声道:“过了明日,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贤却有些不解,提意道:“师长,十八师已经撤退到了三斗坪附近,离我们不过三十里,我们可以请求彭军长,急调十八师驰援,我们可以将这股敌人阻击在黄狮岭,等十八师一到,便可以一鼓作气,将这股敌人歼灭掉。”

胡从俊冷哼了一声,愤愤地道:“十一师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以后你们随时都要想到自力更生,别总以为友军能够相助,便是战死,我们也无愧于天!”

张贤与张慕礼都愣愣的看着师长,不明白他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罗达走过来也叹了口气,告诉他们:“刚才胡师长已经向军座请求了,可是彭军长却以长官部未下达反攻命令为由予以拒绝!”

“他这是要我们去死!”张贤不由得叫了起来,年青人再一次冲动起来,他当然知道彭军长与胡师长的矛盾,如果胡师长真得战死,对彭军长来说也就失去了一个潜在的对手,这正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时候。“不行!我要去找吴司令!”张贤果断地决定着,同时喊道:“接线员,给我接到三斗坪江防军指挥部!”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愣地望着张贤,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想起来,这个年青人不仅是十一师的小营长,还是长官部的作战副官。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面传来了吴司令熟悉的声音:“是张副官吗?怎么样?十一师还顶得住吗?”他显然还记得张贤从他身边临走时对他的嘱咐,话语声中多的却是焦急,或许在他看来,张贤这一次电话打来,就是要向他报告不好的消息。

“十一师还可以顶住!”张贤这样肯定地告诉他。

吴司令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着:“你那边现在战况如何呢?”

张贤毫不隐瞒:“十一师已经将来犯之敌一部堵在了南林坡附近,还有一部堵在了四方湾与三角岩一线,只是左翼三十三团被击溃,有一支敌军已经进到了石牌东十里的平善坝,十一师已抽不出兵力来防堵,急需救援。请吴司令下令调三斗坪休整的十八军十八师火速增援,消灭这一股突进之敌。”

吴司令愣了一下,此时三斗坪只有一个十八师在警卫着江防军的指挥部,而这个十八师也是从前线刚刚撤回,损失过半,兵力有限,若再调出去,三斗坪根本就没有护卫之军了。但是若是石牌一丢,只怕他的罪过会更大。

听到吴司令并没有马上答话,张贤耐心等待,静下心来,却又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有人争论的声音,很显然,在吴司令的指挥所里,那些高级参谋及高级将领们也在商量着对策,也许十八军的军长彭天广就在其中。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吴司令的回答:“张副官,你应该知道我们必须要听从长官部的反攻命令,才可以出击;而一旦调走十八师,若敌人绕过石牌直接进攻三斗坪,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张贤恨恨地直咬牙,但还是强压着怒火,努力地说服着:“司令,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作战怎么可以拘泥于几日之前的战令呢?您是江防军总司令,您完全有权力随机应变呀!再说,若真得石牌要塞一丢,那么,我们前期所有的计划都将付之东流,所有将士们也将是白白牺牲,到时大家都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吴司令在电话那头沉默着,肯定是在思索着张贤的话意。

张贤接着又道:“再有,石牌是三斗坪的前沿,鬼子怎么可能绕过石牌,去攻打三斗坪呢?就算他们能绕过石牌,能突破十一师的防线,只怕扑到三斗坪时,也不会有多少的兵力,用十八军的一个警卫团就应该可以解决掉!”

很显然,张贤后面的话起到了作用,吴司令当即点着头,答应了张贤的请求,只听他道:“张副官,你说得不错,好,我即刻命令十八师增援你们,不过,你还是要去跟长官部解释一下的好!”

“是!谢谢司令!”张贤长出了一口气。

放下了电话,张贤同时接通恩施方面,向郭万参谋长汇报了情况,他知道,郭参谋长了解后,也就是等于陈长官了解了。听完张贤的汇报,郭参谋长大大称赞了张贤一番,也认为他的处置十分得当,同时让他自己珍重,这让张贤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