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Chapter 31

曾雪仪是在次日一早醒来?的。

医院里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她醒来?之后望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姑妈。”曾嘉煦小心翼翼喊她,“你……你醒了。”

曾雪仪动了动脖子,眉头微蹙,扫了一圈,尔后闭上眼睛,沉默不言。

病房里只有曾嘉煦一个?人守着,冷清又寂寥。

面?对这样的沉默,曾嘉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尴尬。

他慢悠悠蹭过去,“姑妈你吃橘子吗?”

“要不……吃个?苹果?”

曾雪仪都不说?话。

曾嘉煦把剥开的橘子默默喂到?了自己嘴里。

他摁下?了铃,医生过来?又给?曾雪仪检查了一番,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

但是等到?医生走了之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冷清。

曾嘉煦给?他爸发消息:姑妈醒了,身体正常,就?是有点吓人。

曾寒山没回?。

曾嘉煦又给?沈岁和发:你妈醒了,有点吓人。

沈岁和秒回?:知道了。

——马上就?回?去。

曾雪仪需要住院,沈岁和跟曾寒山回?她家取了些日用的东西。

同时?,也看到?了那封绝笔信。

信上的字迹很漂亮。

【弟弟寒山:

见字如?面?。

这一生没有别的愿景,在我死后请将我与沈立合葬。】

她没有写任何多余的话,甚至提都没提沈岁和。

沈岁和从来?医院后便一言不发,看到?了信便也撕碎扔到?了垃圾桶,没递给?曾寒山看。

他回?医院时?,曾嘉煦正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晃晃悠悠戳手机。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看似熟睡。

却在他们推开门的瞬间,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很红,瞪得又大,猛地一看还有些吓人。

沈岁和只瞟了一眼就?拎着东西转过了身,曾寒山却在一瞬间红了眼,颤着声音喊:“姐,这是何苦呢?”

曾雪仪嘴唇一翁一合,“我没事。”

“你……”曾寒山坐在她病床前,“我该说?你什么好?”

曾雪仪沉默。

她的目光盯着沈岁和的背影。

他就?算是放下?了东西,也没有转过身来?,仍旧那样站着。

身形颀长,初晨的阳光洒落在他背上,看上去异常清冷。

曾寒山见状,拉着曾嘉煦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两人,熟悉的沉默再次席卷而来?。

良久之后,沈岁和深呼吸了口气坐到?她床边。

曾雪仪的目光仍旧盯着他,不说?话,就?那样盯着他看。

他的左脸昨天被她打得青紫痕迹还未消散,他低敛着眉眼,沉默不言。

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听得清楚。

病房内的表秒针声音很大,每过一秒都听得真切。

过了很久,曾雪仪的手微微颤抖,尝试着抚向沈岁和的脸,却被沈岁和避开。

他看向曾雪仪,一夜未眠的眼睛又干又涩,眼尾还泛着红。

“疼么?”曾雪仪温声问。

沈岁和抿了抿唇,没说?话。

曾雪仪轻吐了口气,“昨晚吓到?你了吧。”

“还好。”沈岁和平静地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

但这是她带着沈岁和搬离那个?地方后的第一次。

还是因?为要让他离婚。

他不知道曾雪仪是怎么想?的。

她的世界好像跟所有人都有壁垒,她永远站在悬崖边上,她的世界永远非黑及白,非对即错。

而她永远是对的。

曾雪仪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我命还真大。”

“是挺大。”沈岁和低头削苹果,“一次又一次,次次死不了。”

“所以呢?”曾雪仪笑:“你还是不离婚么?”

沈岁和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苹果皮断开掉在地上,他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唇,“就?是为了逼我离婚么?”

“不是。”曾雪仪笑着,但那笑有些瘆人,“就?是不想?看到?你过这样的生活。”

“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沈岁和一时?无言。

因?为他的不顺从让曾雪仪感到?了痛苦,所以她选择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痛苦。

从来?不去考虑活着的人是何感受。

曾雪仪处理事情的方式永远这么极端。

沈岁和将苹果削完放在桌上,水果刀在他手里漂亮地打了个?转,刀把对准了曾雪仪,刀剑正对着他。

“什么意?思?”曾雪仪说?。

沈岁和抿了下?唇,声线一如?既往清冷,“杀了你,要么杀了我。”

曾雪仪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这不就?是你的意?思么?”沈岁和说?:“痛苦了就?去死,那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这把决定生死的刀交给?她,她想?如?何便如?何。

曾雪仪却错愕了许久,她皱着眉笑,笑得瘆人,“那个?跛子就?这么重要么?”

“为了她,你不惜让我去死?!”

“不是她。”沈岁和猛地站起来?,椅子跟地面?摩擦发出?刺啦的响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曾雪仪,“以前你用自残逼着我结婚,现在用自杀逼着我离婚。”

“结婚是你,离婚是你。我要永远这样过下?去么?”

“我是你手中的傀儡还是木偶?只要我不顺你的意?,你就?用这样的方式逼着我妥协,一次又一次,这个?世界上是只有你痛苦吗?!”

沈岁和面?无表情,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悲伤或是绝望。

他只是很平静地叙述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让他难过,更让他无力。

“你难道觉得我过得很幸福快乐吗?”沈岁和说?:“我到?底是为了谁在活?”

“你如?果用这样的方式逼我,不如?我们死一个?好了。”他说?得很平静,语调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目光也望向远方,虽然说?得是生死大事,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说?晚上吃什么一样。

他不怕死。

甚至,他也想?过用各种各样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只是从未实践过。

他跟曾雪仪,互相折磨。

他便一次次妥协,起码也能好一个?。

可没想?到?一次次妥协,换来?的是一次次得寸进尺。

那就?这样吧。

用她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沈岁和在曾雪仪面?前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

上一次他这么多话还是在结婚以前,婚后他很少跟曾雪仪见面?。

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沈岁尽量能忍便忍,不想?跟她发生正面?冲突。

他这一次是真的气极。

曾雪仪的行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从未见过有谁的母亲用自杀来?逼儿子离婚的。

她的掌控欲已经强到?令人发指。

沈岁和也不能被动地接受。

病房里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沈岁和深呼吸了一口气,“今天刀递在你手里,想?怎么做都随你。”

“出?了这道门,你再用自杀的方式来?威胁我,我不会理的。”沈岁和说?到?自己哽咽,“真的……不会理。”

“等你死后,我把你跟爸葬在一起,给?你办一场风光的葬礼。”

曾雪仪盯着沈岁和,良久之后吐出?两个?字,“混账。”

“有什么样的母亲,便有什么样的儿子。”沈岁和平静地说?:“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曾雪仪闭上了眼,没再说?话。

沈岁和往病房外走。

-

江攸宁醒来?的时?候,沈岁和已经不在家。

她发微信问沈岁和去了哪里,他只是说?在忙。

没说?忙什么,也没回?答去了哪里。

江攸宁起床做饭吃饭,一切都按平常的步调走。

只是心底隐隐有几分不安。

她吃过饭后看了会电视,节目也没什么新意?。

干脆关掉去了书房。

她看了一整天书,沈岁和也没回?来?。

她给?沈岁和发微信:晚上回?来?么?

那边很迟才回?:我妈住院,今晚不回?了。

江攸宁想?了很久,就?回?了个?哦。

然后关掉了手机。

她懒得关心曾雪仪,连表面?敷衍都懒得做。

曾雪仪并不会因?为她的关心就?好起来?,她也不想?问曾雪仪为什么进医院,答案一定不会是让她愉快的。

所以何必去自寻烦恼。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这座城市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热闹。

过年的时?候,北城温度一向很好。

就?连晚上的风都比平常温柔。

江攸宁窝在椅子里看夜景,隔了会儿,手机响起。

是沈岁和发来?的消息。

【明天我把妈接回?咱们家。】

江攸宁皱眉:哦。

——她病得很严重么?

沈岁和:还好。情况有点特殊。

——你如?果不想?见她,就?回?爸妈家,等她情况稳定之后,我再去接你。

江攸宁盯着屏幕。

大过年的,让她一个?人回?娘家,也不知道沈岁和是怎么想?的。

但是,她实在不想?面?对曾雪仪。

平常健全的曾雪仪都阴晴不定,病了之后的一定更难伺候。

回?家以后还是更舒服些,况且,她也想?回?家取些东西。

想?了很久,她才给?沈岁和发消息:我回?家。

沈岁和:嗯。

晚上十点多,江攸宁正坐在书房里看书。

沈岁和突然给?她弹了个?视频电话过来?,铃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把江攸宁吓了一跳。

但也只是一瞬,她戳了接听。

沈岁和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屏幕里,他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不过一天,胡子都密密麻麻地长了出?来?,嘴边围了一圈黑,看上去有些憔悴。

他应当是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坐着。

红色的椅背,昏黄的路灯在他身边打下?一圈光晕。

“还不睡?”沈岁和问。

江攸宁晃了晃头,舒展了一下?筋骨,“马上睡了。”

“你呢?”江攸宁问。

“还不知道。”沈岁和说?:“睡不着。”

“你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

“一点多。”沈岁和说?:“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哦。”

“今天看了一天书?”沈岁和问。

江攸宁点头,“嗯,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

“路童和辛语呢?”沈岁和问。

往年江攸宁在家里待的时?间也不多。

应该是,他们两个?在家里待的时?间都不算多。

各自有各自的圈子,也没有谁刻意?提起来?要融在一起。

今年是因?为辛语的事情才认识了裴旭天,大家聚在一起也不算太尴尬。

融圈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就?像路童和辛语,她们跟沈岁和的交际不多,辛语还对沈岁和有意?见。

很难聊到?一块去。

但今年好似大家都刻意?给?对方留出?了时?间,沈岁和没去找裴旭天,江攸宁也没去找路童和辛语,也算是种不一样的默契。

只是今年又有了别的事。

大年初一,曾雪仪就?进了医院。

“她俩各自应付催婚。”江攸宁说?:“今天已经在群里直播一天了。路童她爸妈合力催婚,辛语她妈是花式催婚,今天竟然给?她做了一盘花生。”

“嗯?”沈岁和不解,“花生怎么是催婚?”

“因?为花生是多子多孙多生,然后她妈剥到?了一个?三?粒的花生,说?是羡慕,可惜辛语连个?预备条件都没有。”江攸宁笑着说?:“辛语妈妈也很有意?思的。”

“是挺有意?思。”沈岁和附和道。

“你晚上在哪里睡?”江攸宁问。

“病房外有房间。”

“她……”江攸宁顿了下?,还是问道:“得了什么病?”

沈岁和想?都没想?,“心病。”

江攸宁:“……”

沈岁和深呼吸了口气,喊她的名?字,“江攸宁。”

“嗯?”

“我看见外面?有很多卖玫瑰的。”沈岁和说?:“马上快要情人节了吧。”

“嗯。”江攸宁说?:“快了。”

“我有礼物么?”沈岁和说?:“我给?你准备礼物了。”

江攸宁错愕看他,笑了下?,“有礼物。”

沈岁和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一个?人待着无聊、压抑。

所以漫无目的地找江攸宁聊会天。

这大抵是他们打过最长的视讯电话,近一个?小时?,聊得都是些很无聊的话题,甚至是平常从来?不会提起的话题。

沈岁和还说?,等有时?间,要一起去华政看看。

最后他叮嘱江攸宁,明天回?去的时?候去储物间拿上给?慕老?师买的礼物。

挂断电话后,江攸宁打开手机日历看了眼。

情节人,2月14,农历初五。

还有三?天。

她伸了个?懒腰,给?慕老?师发了条微信:妈!

——我明天回?家。

——我要吃酱猪蹄!

慕老?师还没睡,问她:几点回?来??

江攸宁:大概九点多吧。

慕曦:岁和回?来?么?

江攸宁:不回?。

——说?来?话长,我明天再跟你说?。

——我要回?家避难。

曾雪仪对她来?说?,确实也很像灾难。

-

江攸宁上午九点半离开,离开前还给?家里留了饭。

临近中午,沈岁和把曾雪仪接回?了家里。

<芜盛>这里有四个?房间,但曾雪仪没来?住过。

自从他们搬到?<芜盛>之后,曾雪仪也就?来?过一次。

这次是舅舅提议,让曾雪仪回?曾家住,或是去沈岁和那里。

曾嘉煦悄悄跟沈岁和说?了那个?房间的事,沈岁和说?自己早就?知道。

他有很多次被关进里面?罚跪。

那个?房间被布置的像个?灵堂,阴气逼人。

曾寒山怕曾雪仪再想?不开,所以想?让人看着她,最后曾雪仪提出?想?来?这边。

等过完年就?离开。

沈岁和也没办法,只好让江攸宁避开。

他也不想?看江攸宁被为难。

曾雪仪进门之后便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了很久都是沈岁和一个?人在忙。

江攸宁临走前把客房整理了出?来?,沈岁和把曾雪仪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等到?收拾完出?来?,曾雪仪幽幽问:“江攸宁呢?怎么什么事都是你来?做?”

沈岁和说?:“我让她回?家了。”

“回?家?”曾雪仪嗤道,“是怕我欺负她么?”

“欺没欺负,你不知道么?”

自从经历了昨天那出?,沈岁和说?话也没客气过。

他把曾雪仪的话全噎了回?去。

两人一起吃了中饭。

沈岁和起身去洗碗,曾雪仪皱眉道:“你平常在家就?是这样?”

“不然呢?”沈岁和反问,“难道都要等江攸宁做么?”

“沈岁和。”曾雪仪大声喊他的名?字,“我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每天在家里洗碗的么?!”

沈岁和站在洗碗池前,修长的手指抹在碗边,他已经熟练掌握了洗碗的技巧,做起来?又快又好,“我吃了饭,难道不用洗么?”

“呵。”曾雪仪嗤道:“江攸宁可真是好手段啊。”

“跟她有什么关系。”沈岁和说?:“家务不就?是人来?做么?”

“但我可没让你做过一次啊。”曾雪仪气道。

沈岁和把洗好的碗放在一边,语气淡漠,“今天的饭是咱们两人吃的。”

言外之意?,这也是在帮你做。

曾雪仪顿时?语塞。

她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

自小到?大,她可从来?没用沈岁和做过家务。

但这才过了多久,江攸宁就?把沈岁和使唤得团团转,而且,沈岁和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了。

她感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失控。

但又说?不上来?。

曾雪仪坐在那儿待了会,等到?沈岁和也坐在沙发上时?,她不疾不徐开口道:“你去把江攸宁接回?来?吧。”

“嗯?”沈岁和诧异。

“大过年的,你让她一个?人回?去。”曾雪仪的语气并不好,但说?得话还算妥帖,“让别人怎么看她?怎么看我们?”

“没事。”沈岁和说?:“我过几天去接。”

曾雪仪瞪着他,“你怕我吃了她?哪有大过年让媳妇一个?人回?娘家的规矩?”

她站起来?,“要么你把她接回?来?,要么你就?跟他一起回?你岳丈家过年去。”

说?完以后就?往房间里走。

声音不高,却正好传到?沈岁和的耳朵里,“没离婚的人整得跟离婚了似的,看着心烦。”

沈岁和站起来?喊她,“妈,我把她接回?来?,你别给?她甩脸色。”

难得的,他又喊了一声妈。

曾雪仪的脚步顿在原地,“我就?这个?脾气,她要是怕就?不嫁给?你了。”

“别在她面?前提乔夏。”沈岁和说?:“也不要喊她——跛子。”

房间寂静了几秒,曾雪仪说?:“沈岁和,我在你心里是恶毒的老?巫婆么?”

沈岁和没说?话,他只是盯着她看。

曾雪仪忽地叹了口气,“你去接吧。”

“我试试,接受她。”

沈岁和这才松了口气。

-

放了寒暑假的学校很空,江攸宁家就?在学校周围,这会儿正是人少的时?候。

附近的商铺全都关掉,路上车辆稀少。

沈岁和两点多就?出?发去江攸宁家,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来?之前,曾雪仪还叮嘱他记得去商场买些东西过去,不然太难看。

所以他拎着大包小包敲响了江家的门。

江攸宁在屋里喊:“来?了。”

尔后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江攸宁拉开门,看到?是他颇感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沈岁和一边说?着一边进门。

江攸宁接了他手上的东西,关上了门。

慕曦在看书,江洋出?门跟老?友下?象棋去了。

看到?沈岁和来?,慕曦放下?书,给?他摆出?了水果和糖,热络地招呼他。

沈岁和也笑了笑,问了慕曦新年好。

“你妈怎么样了?”慕曦问:“病得严重么?”

“还好。”沈岁和含糊着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慕曦瞟了江攸宁一眼,“我上午还在教育宁宁呢,我们把她惯坏了,长辈生病她也不去照料,在家里待得无聊竟然就?直接回?来?了,哪有这么做儿媳妇的?”

江攸宁朝她吐了吐舌头,“妈,你就?偏心吧。”

“我偏谁?”慕曦嗔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事都不懂,不孝顺。”

“你就?是偏沈岁和。”江攸宁说?:“你看他过来?,你给?他端瓜子糖果,我上午回?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还遭了一顿数落。”

慕曦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还不是你自己做了没理的事。”

江攸宁没再说?话。

她怕慕曦担心,从来?没跟慕曦说?过曾雪仪的事。

但慕曦这么大年纪,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不少,虽然跟曾雪仪不常见面?,但基本上一眼也就?能看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好相处。

沈岁和在江家待到?六点多离开。

江洋留他们在家里吃饭,慕曦却斥了他一顿,江洋只能叮嘱道,改天过来?喝酒。

沈岁和跟江攸宁一起下?楼。

但到?了楼下?,江攸宁忽然拍了下?脑袋,“我回?去一趟,落下?东西了。”

沈岁和说?陪她上楼取,她已经蹬蹬蹬跑着上楼。

沈岁和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回?家了的江攸宁,很活泼。

她会偎在慕曦胳膊上撒娇,也会嘟嘴嗔怪。

她的马尾辫甩起来?,在空中留下?个?完美的弧度。

她的背影也很好看,脚步轻快。

没有在家的沉稳劲儿,但是很鲜活。

也很治愈。

沈岁和站在原地没动。

他在等江攸宁下?楼,想?和她一起走。

今天风不大。

在江攸宁家楼下?就?能看到?寂寥的华师,灯虽然都亮着,但没有人走。

宛若一座空荡鬼城。

江攸宁动作很快,不肖五分钟就?已经下?了楼。

看见沈岁和还错愕了两秒,“你怎么没去开车?”

“等你一起。”沈岁和说?。

江攸宁:“……哦。”

这突如?其来?的好,让她莫名?慌张。

沈岁和看她,身上比刚才多了个?书包。

还是个?蓝色的双肩包,看上去跟现在的她有些违和。

江攸宁见他看,晃了下?肩膀,“这我大学时?候买的,背了四年。”

“看着就?有些年头了。”沈岁和说?,“不过,你背它做什么?”

“装了点儿东西。”江攸宁说?:“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包,就?用它了。”

沈岁和没再问,自然地拉过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的手冰凉,江攸宁的手要比他暖和得多。

以往,江攸宁的手也很凉,但今年一直服用吴大夫的药,感觉体寒的症状比往年减轻了很多,她的手在外面?也是温热。

江攸宁捏他的手指,“你妈看见我会气死吧。”

沈岁和笑了下?,“不会,是她让我来?接你的。”

“啊?”江攸宁很诧异,“她……”

话到?嘴边又全收回?去。

江攸宁想?说?,她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临终之前突然变好吧。

但又觉得像在诅咒人家,所以就?收回?了所有的话。

“她好像……”沈岁和说?:“在变好。”

他说?话的声音上挑,在风中显得格外悦耳。

能听得出?来?,沈岁和对于这件事情很愉悦。

“怎么变好?”江攸宁问。

沈岁和:“应该是想?通了吧。”

所以才会让他来?接江攸宁。

还会叮嘱他上门的时?候,给?江家买礼物。

也会给?他发消息,让带着江攸宁回?家来?吃饭。

沈岁和忽然觉得,是不是在生死之间,人会明白一些事?

或者是,当他不愿意?去忍让的时?候,曾雪仪就?会退一些。

“那我……”江攸宁说?:“回?家以后她不会再朝我发脾气吧?”

“不会。”沈岁和说?:“我跟她说?好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看向江攸宁,很认真地说?:“抱歉。”

“嗯?”

沈岁和说?:“我这两天在医院想?了很多。”

“什么?”

“我自己都忍受不了的事情,让你受了两年。”沈岁和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下?,“好像是挺过分的。”

“习惯了。”江攸宁低敛下?眉眼,也跟着笑了下?,“反正回?去的时?候也少。”

一夜之间,沈岁和好像变了很多。

最大的变化就?是对着江攸宁,话变多了起来?。

在回?去的路上,江攸宁看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便惊讶了声。

“怎么了?”沈岁和问。

“还有卖糖葫芦的。”江攸宁说?:“很久没见过了。”

沈岁和一踩刹车,从倒车镜里看了眼,尔后往前行驶,等到?路口拐了个?弯,一直驶到?那个?卖糖葫芦的人前。

江攸宁看着他,满眼错愕。

只见他下?了车,站在风里跟卖糖葫芦的人交涉,之后买了两串糖葫芦。

上车之后,他递给?江攸宁,“喏。”

“啊?”江攸宁愣了两秒才接过,“哦。”

他开车,江攸宁也没拆开糖葫芦吃。

做糖葫芦的人很良心,一个?个?大山楂裹着糖衣,个?个?鲜艳欲滴。

“怎么不吃?”沈岁和问。

“等你。”江攸宁的心情很好,语调微微上扬,“一会儿下?车一起吃。”

“都是给?你买的。”沈岁和说?:“我不吃甜食。”

“但偶尔也能吃。”江攸宁笑,“可以慢慢学着吃。”

沈岁和瞟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车子停在车库,江攸宁把糖葫芦拆开递给?沈岁和,然后自己轻舔糖衣,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沈岁和也拿过来?,咔嚓一口就?咬下?了第一个?。

圆溜溜、特别大的一个?山楂把他的嘴给?堵得严严实实。

他咬了一口,先是甜,而后酸,最后化在嘴里是绵延不断的甜。

江攸宁笑他,“糖葫芦不是这么吃的,我们小时?候都要先舔糖衣。”

沈岁和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吃。

两个?人一路到?家,山楂也只各自吃了三?个?。

一开门,曾雪仪便在餐桌前坐着。

江攸宁下?一秒就?收敛了笑,下?意?识把糖葫芦往身后藏。

还是沈岁和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捏了下?她的手指,低声道:“没事。”

曾雪仪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声音淡漠,但说?的话很客气,“回?来?了就?吃饭吧。”

江攸宁看沈岁和,沈岁和耸了下?肩,带着几分轻松。

似乎在说?:她真的变好了。

晚饭是曾雪仪做的。

她做饭的手艺不算好,但对江攸宁来?说?,能吃到?曾雪仪的饭怕是“三?生有幸”,吃这一顿饭都胆战心惊。

只要不是毒药,江攸宁吃完就?得夸一句很好。

正如?沈岁和所说?,曾雪仪好像想?通了。

她吃过饭后,自己去洗了碗。

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甚至给?江攸宁跟沈岁和一人倒了一杯水,之后就?回?了客房去睡觉。

不知怎地,江攸宁心底隐隐闪过不安。

她总有种错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曾雪仪在他们家待了两天,非常平静。

她不喜欢江攸宁,所以不跟江攸宁说?话,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指使江攸宁去做事。

很多事情,她默默就?做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江攸宁基本不会留家务给?她做。

一到?时?间,江攸宁就?去做饭,吃过饭后,她就?主?动把碗洗掉。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能跟曾雪仪和平共处的错觉。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岁和在家里的缘故。

初四这天晚上,沈岁和跟江攸宁在房间里看了会儿电影。

沈岁和有些渴了,便打算去厨房倒杯水。

江攸宁喊他,“顺便将我的牛奶也拿过来?。”

尔后甜甜冲着他笑,“谢谢。”

沈岁和应:“好。”

沈岁和往厨房走,路过曾雪仪房间的时?候还刻意?瞟了眼,房间灯已经灭了。

大抵已经睡了。

他没多想?,径直往厨房走。

刚走到?门口,长臂一伸开了厨房的灯,里边的景象把他给?吓了一跳。

——曾雪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她拿着一个?纸包,白色粉末纷纷落进牛奶里。

灯亮的那一瞬间,她把纸包往身后藏。

转身看向沈岁和。

沈岁和却看到?了她睡衣兜里的药瓶——氯硝/西泮片。

曾雪仪以前常吃的一款安眠药。

本来?是大半杯的牛奶,这会儿已经快要溢出?杯口。

沈岁和站在门口,一时?之间忘了呼吸。

这一刻,脊背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有些晚了。

不过是个肥章,半夜十二点左右应该还有一更。

为了码字,我连指甲都剪了,花一百多块钱,好看了两天。

后来发现,好看不如实用,QAQ

我今天!立志!写到离婚!

大家要睡早点睡,明天再看也一样。

(曾大娘其实是真的魔怔了,她那样的性格,疯了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