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娜-诺维科娃迟迟决定不了,跟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说不说白天所发生的事。当她忙完晚餐的饭菜,还只有五点钟,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说过九点以后回来,这样,就还剩四个小时让她作决定。起初她觉得最好还是不说,以免让他为此焦虑不安。最终一切都会过去的,也不可能过不去的。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结果也只能就是这样,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儿。你想,她刚刚经历的不愉快的两个小时,在她的生活中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是伊琳娜-诺维科娃后来明白,她很难保持缄默不说这事。想要诉说的愿望很强烈而且每一分钟都在增强。她不敢承认,她的这种愿望主要是希望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听完她的诉说之后同情她、怜借她,和她一起承担,和她一起去体验和感受。她想让他来安慰她,但完全不是因为她真的非常需要他的安抚和慰藉。伊琳娜-诺维科娃想要引起他的注意,需要他的关怀和爱。“是的,就是这个,我亲爱的,”她对自己说,“不要欺骗自己。你想要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爱你,哪怕爱得不多,哪怕只有一点点。”
“胡说八道。”她又恼怒地对自己说,她要给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打电话。
“那有什么。”听她诉说完在超级市场和后来所发生的事,他高兴地说,“我可以自信地断言,作战之后的这个阶段会非常顺利地过去。我很高兴,亲爱的,发生了这件事。”
“为什么?这有什么好的?我耗费了多少根神经,经历了怎样的害怕……”
“由此可见,亲爱的,您一直在担心这个。难道不是吗?您总是在等待,每一分钟都在等待类似事情的发生,正是这种害怕,正是这种对不知是什么的等待使您的生活不快乐。这怎么说呢?应该当面认识您的敌人?就是这个意思,而您原先却不认识它,所以您总是害怕。现在您经历了一次,这么说吧,您看见了敌人的脸,确信敌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情势对您完全没有危险。甚而至于如果这事重来一遍,它已经没什么威胁到您而让您害怕的,您能够平静地对待。”
“您相信,下一次一切都将会这么顺利地过去?”
“那还会怎么样,亲爱的?不可能是别的样子,伊琳娜-诺维科娃已经不复存在,这是所有的证明文件当中都已记录下的。甚至暗中监视您以前的老板里纳特的民警也在自己的微型记事本中写下,伊琳娜-诺维科娃已经死亡。而在今天发生了这件事之后,那个笨蛋也被您击败了。”
“是格尔曼。”伊琳娜-诺维科娃提醒道。
“是的,格尔曼,就是他。在咀嚼再三并生生吞下最初的疑惑之后,他会跑去向自己所有的熟人诉说,他怎么样闹了个笑话,怎么样把一个体面的女人错当成了一个荒淫的女人而被抓到了警察局。在那儿他被告知,那个荒淫的女人几个月之前因过量服用麻醉剂并自缢而死。我要让您深信不疑,伊琳娜,在您先前的顾客当中有不知道您已经死亡的人,但再过一个星期就一个也不会有了。因此,突遇像今天这样的事件的危险已减少了很多成,也许会完全不存在这种危险。”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我决定不了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要不要说这件事。”
“又是什么使您觉得不好意思?”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觉得奇怪,“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不会败坏和侮辱您的,您没什么好难为情的。我不理解,您为什么会犹豫不决,亲爱的。”
“要知道……”她停顿了一下,定了定神,“我不想让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无缘无故地为这事担心,他现在正是非常紧张的时期。您知道的,如果第一次这样顺利地过去,也就没有理由再这样担心了。也许,不应该跟他说?”
“天哪,伊琳娜,您还是个十足的孩子!”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和善地笑起来,“您明白吗?我的孩子,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也为您焦虑和不安,而且这种焦虑和不安并不比您自己要少。他也正担心着发生像今天这样的冲突,他并且完全无法预料,情况会怎样发展,您会怎么做,接着又会发生什么事。他害怕得发疯,而如果您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这一点,这只能说明,要么是他非常镇静,要么是您对他不体贴,或者是您不够敏感。毫无疑问,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他应该知道,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应该知道事情顺利地结束了,您没有表现出害怕和惊慌失措,您很自信,没有丢面子。而那个认识您的人却丢了脸,受了辱。好啦,我说服您了吗?”
“是的,”伊琳娜-诺维科娃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很快做出了决定。令她高兴的是,她又有了一个新奇的想法,就在半小时之前她还想向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倾诉自己所经历的恐惧,以博得他的怜悯和同情。而现在,在和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谈话之后,她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离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回家还有一个小时。
这应该是最近一个星期他第一次单独回家来。无论如何他自己是非常期望这样的。
“我们今天没有客人,”他在电话中对伊琳娜-诺维科娃说,“你可以不在客厅里摆桌,我很高兴就在厨房里吃晚饭。”
可是伊琳娜-诺维科娃还是在客厅里摆开了桌子,而且桌子上的陈设一样也没少,从桌布上的小钧环到插上了花的花瓶。她准备了一个漂亮的大花碗,在里面盛上用中国挂面、仔鸡和小虾米做成的汤菜。她还用彩纸带做了许多小玫瑰花,用以点缀肉排。天哪,在家做个家庭主妇有多好啊。备好晚餐,等着丈夫下班回家,摆开餐桌,摆弄着那些做得傻里傻气,但是让人看了十分开心且增添了一份舒适感的小玫瑰花,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她走进自己的小房间,打开衣柜,挑剔地翻看着她那些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她想穿一件特别一点但又不是花哨的朴素的家庭晚装。伊琳娜最后选定了一条领口开得很高的俭朴的家用长裙。她知道,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非常喜欢她穿这条裙子。裙子紧裹着她长袖露肩的针织内衣。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她这可不是在饭店里。再在脖子上系一条细细的金项链,再没别的,这就够了。
十点钟门铃响起。伊琳娜-诺维科娃从一开始就感到很奇怪,如果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事先知道她在家并没有睡觉,他是从来不会用钥匙自己开门的。后来从他断断续续的谈话和感慨之中伊琳娜-诺维科娃才弄明白,原来那另外一个伊琳娜经常独自在家喝酒,喝得不省人事而听不见门铃声;或者就是她答应在家的,而丈夫回来却不见了她的踪影。因此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来说,有个给他开门的女人,就是名副其实的有序的家庭生活的标志。
伊琳娜-诺维科娃跑着去打开门,双目炯炯地看着她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
“晚上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低声问候,他很疲惫,只打算今天在家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不需要任何的激情波澜。
他并不急于在过道里就脱去大衣,而是径直走进了卧室,几分钟后当他从那儿出来时已经不穿制服,而是常见的休闲装——斜纹布牛仔裤和羊毛衫。他洗完手,朝厨房里瞟了一眼。伊琳娜-诺维科娃正在炉灶上忙乎,可是厨房的桌子上空空如也,除了一个插着惹人喜爱的干花的小花瓶,什么也没有。
“要我帮你吗?”他问伊琳娜-诺维科娃,“让我来摆盘子吧。”
“不用,都在客厅里摆好了。”她笑着回答。
“在客厅里?”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掩饰不住失望。伊琳娜-诺维科娃也突然明白,他们在选举之前的那个夜晚就是坐在厨房里,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来说,这样的夜晚要比伊琳娜-诺维科娃能想到的重要得多。他深切地体会着夜晚在厨房里与她相聚的妙处,这个时候他可以高谈阔论,大谈特谈在客厅里隆重地摆开桌子的公众聚餐时不只是不说,而且是想都不能去想的话题。今天他多么想也安排一个这样的宁静而充满亲切感的夜晚,这时他会感觉温暖和松弛一些。要知道他还专门提醒过她,说今天一个人回来,没有客人,想在厨房吃晚饭。可是她……但是她有自己的打算,她应该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他默默地走进客厅,坐在自己通常坐的位子上。一会儿伊琳娜-诺维科娃也挨着他坐了过来。
“我们还等什么人?”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不满地问道。
“这我知道,没有人。”伊琳娜-诺维科娃笑道,“你自己说的,没有人会来。”
“但是,我看你在客厅里摆开了桌子……我可是事先告诉过你的,让你不要张罗,今天就我们自己,完全可以在厨房里吃饭。”
“我们今天有个节日,谢廖扎,我想庆祝一下。”
“节日?”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脸上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神情。他原先就想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真是拿她没办法,天知道她又想出一个什么节日来。
“打开香槟。”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顺从地伸手拿过瓶子,拉掉金属皮,重重地按下瓶塞,让它从瓶颈中滑了出来。他把金黄色的香槟倒入高脚杯,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伊琳娜-诺维科娃。
“谢廖扎,上帝偏爱三位一体,对吧?”
“不知道,”他耸耸肩,“这跟节日有什么关系?”
“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这是真理,那今天就是我们的节日。今天我经历了第三次考验。”
“还有什么样的考验?”
“第一次是记者招待会时,那些记者紧抓住我不放。第二次考验是你的第一任妻子季阿娜-利沃夫娜给我的,但我都经受住了。而今天这第三次考验是我以前的一个顾客给的,他在超级市场遇见我并认出了我。”
“怎么,他认出了你?”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脸色变得煞白,“后来怎么啦?”
“没什么,谢廖扎。我假装成一个被激怒的贵妇人,尽力吸引民警的注意力,结果我们心平气和地来到了警察局。”
“警察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恐惧地急忙问了一遍,“那后来呢?”
“后来民警进行了调查并公开对那个人说是他认错了人啦,因为我已经死亡。你看见他的嘴脸了吧!谢廖扎,我知道,你非常担心我们会有什么事情应付不过去,你担心我会在什么地方犯错,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也在担心这一点。我们几乎没有谈起过这个话题,好像生怕吵醒了一只睡得正酣的狗。但是我知道,我们两个人都经常在想这个问题,只是没有把它说出来。我总是在担心两样东西:一是冒充不了你的伊琳娜,一是如果我遇见了自己的熟人我会自相矛盾,前言不搭后语。季阿娜-利沃夫娜发现了伊琳娜的外表有些变化,变丑了,但是她最终没有怀疑,我就是那个伊琳娜。我们成功地欺骗了季阿娜-利沃夫娜。你的那些整日里来家做客的朋友也被骗住了。在这儿,我出的事和我的疾病帮了我们的大忙。但是,我总是担心我骗不过那些认识我的人。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我担心,如果我遇见认识的人,特别是那些待我好的、交情比较深的人,我不能做出样子,说这不是你们认识的伊琳娜。我担心,我会失去自制力,脸开始变白或变红,扑过去搂住他们的脖子或者还会有别的什么事。而今天命运给了我一次考验,并且我经受住了这次考验。我没有晕过去,也没有歇斯底里,我没有说出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失去控制。我经受住了这一切,而现在我有一种感觉,今后任何情况我都会经受得住了,我能应付自如,把它摆脱掉而不至于让你失望。而且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为此担心了。”
伊琳娜-诺维科娃说到这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起装满香槟的高脚杯。
“我觉得,谢廖扎,我们的一切都已经像我们预想的得到了结果。因此,我想我们应该为这个干杯,这一杯应该喝。”
伊琳娜-诺维科娃在整个诉说她事先想好的这段独白的过程中,看都没看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一眼。她不知怎么地感觉有些不自在,她觉得好像自己是在哄骗一个很容易轻信大人的小孩。这节日是她想出来的,好像是为了让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明白,她关心他,她关心他们俩共同的事儿。但是实际伊琳娜-诺维科娃是想让他知道,她是多么地强大,多么地勇敢,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而是他真正的靠山,坚强的后盾。事实上她非常希望的是,他不会对她感到失望。
伊琳娜-诺维科娃端起酒杯,控制着自己,双眼注视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就这样坐在那儿,双手放在胸前,甚至不想去碰一下那杯香槟。“一切都完了,”伊琳娜-诺维科娃不无忧郁地想,“我没料到他的情绪,我没能与他的思路合拍,让他觉得荒唐可笑了。”
“把酒杯放桌上。”他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伊琳娜-诺维科娃只得把酒杯重新放回到雪白的桌布上并低下了头。
“请站起来。”他低声说道。
伊琳娜-诺维科娃奇怪地听见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她一抬眼看见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几乎是贴着她站在那儿。她顺从地站起身,把脸转向他。她还没有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自己丈夫的双眼。
她觉得,这一次的接吻持续了整整一个世纪。这是他们认识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接吻。
“好了,现在可以干杯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说着松开手放开了她,“为了我和你干杯。”
他们站着喝完香槟,然后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再一次吻了她。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伊琳娜-诺维科娃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他们中间始终被一种尴尬所笼罩,直到吃完晚饭这种尴尬也没有驱散、缓解和克服。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辗转反侧,翻过来覆过去想睡得舒服些,但是他始终毫无睡意。而且奇怪的是,这当中还夹杂着轻微的恐惧。当他久久地、熟练地吻着伊琳娜-诺维科娃的时候,她的回应也是温柔而充满热情的,而这一切都应该是多么的美妙啊……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一点美妙的感觉都没有。当他站在装饰得十分漂亮的餐桌旁,桌子上刚刚倒进高脚杯的香槟泛着白沫,他拥抱亲吻着伊琳娜-诺维科娃,可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突然明白,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完全没有感觉。
(“为什么?”他看着伊琳娜-诺维科娃,整个晚上都这样问着自己,“为什么?我是这么喜欢她,她是如此聪慧、温存、柔弱。她是个出色的主妇。她善良而且勤快。她漂亮。她对我有求必应,这么说,她也喜欢我,她不会反驳我。可是为什么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希望一切都像以往一样,这是千真万确的。我想要她。”)
当整夜里他一次都不再去碰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看见了伊琳娜-诺维科娃一脸的困惑。他极力想用温柔的话语来减轻自己的过错,对她说恭维话,赞扬她的镇静和自制力,并且关切地问,当时是不是非常害怕。但是他的话语中表现出越多的体贴和温柔,在她那温柔的瓜子脸上就越是迷惑不解。“如果你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暖,那就做点什么吧。”——她的脸上分明就这样写着。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挨到半夜,他帮忙收拾完桌子。在她洗餐具的时候,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有礼貌地在厨房里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看着小电视机的屏幕,电视里正播放新闻,他向伊琳娜-诺维科娃道了声晚安就回卧室去了。
现在他躺在巨大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感觉自己非常地不幸。突然,走廊里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伊琳娜-诺维科娃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害怕得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现在她要进他的卧室里来了,因为伊琳娜-诺维科娃有理由期待他做点什么,有理由期待他的具体的动作。而对于他的犹豫不决她可能理解为是出于礼貌。
脚步声沙沙地从他的卧室旁响过,啪的一声,响的是浴室开关的声音,接着是水流声。又是开关的声音,伊琳娜-诺维科娃经过他的卧室往回走,可是她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走进了大房间。根据几乎是听不见的响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猜想,她是打开了电视机。她也睡不着觉?“不,这不像话,”他不容置疑地对自己说,并且蹬掉被子下了地,“我这就去找她。她这又是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了,我敢保证。”
在光溜溜的身上披了件蓝红条纹的睡衣,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走出了卧室,他能感觉到自己重重的心跳。他来到了伊琳娜-诺维科娃坐在沙发上弄出开电视机声响的房间。电视屏幕上是一个女人味十足的长发男子晃动着麦克风,表演的大概是令人作呕的歌唱节目。
“怎么啦,伊拉?”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柔声问道,“你睡不着?”
她摇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要么是“是”,要么是“不”,要么是“别理我,走开”。
“我也睡不着觉,”他继续说道,“我听到你起来了,并且走了出来。也许我们该喝点什么好睡得着觉?白兰地?苦艾酒?”
“我们晚饭时可是喝过香槟了,谢廖扎,”她开口说道,“不应该搀着喝别的酒了,要不,你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疼的。”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看了一眼她的脸,他知道伊琳娜-诺维科娃刚刚哭过。她的双眼红红的,眼皮有点肿,脸颊上清晰可见残留的绯红的斑点。他跪在她的双腿边,握住她的双手。
“伊拉,我是个傻瓜,对吗?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我害怕伤害你、侮辱你。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像对待一个原先的妓女一样对待你,我不想。也就是因为这我才让我自己……”
她俯身贴向他,双唇温柔地触着他的额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狂热地拥抱着她,十指透过她薄薄的睡衣感受着她那滚烫的肌肤。他们已经双双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无声的电视屏幕闪烁的亮光照亮着客厅。伊琳娜-诺维科娃的绸缎罩衣早已被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双手扯了下来,现在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小障碍已不复存在。伊琳娜-诺维科娃的整个身体紧紧地贴向他……但是又出了什么事?他对此无能为力。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此刻正用理智和心灵去感受和体验着眼前的这一切。只是理智告诉他,他最终找到了能让他幸福的女人,而心灵却告诉他,他们是相互对立的,一个是著名的政治家,一个是职业妓女。而他的躯体没有希望理解这一切,它只是不要这种亲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对此束手无策。
伊琳娜-诺维科娃使出浑身解数,她运用了自己多年积累并反复琢磨过的所有技巧。这些技巧是她对无数个完全不同的顾客运用过的,他们中既有醉鬼也有滴酒不沾的,有手脚慌乱的也有身体虚弱的,有笨手笨脚的也有极敏感的施虐狂。但最终还是毫无结果,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轻轻地推开了她并站了起来。
“你也许是累了,”伊琳娜-诺维科娃迟疑着说道,生怕抬眼看他,“不必为此伤心,谢廖扎。我们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到现在为止一切正常,对吗?而这也会好的。”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关掉电视,赴走了那些留着不可思议的发式的装腔作势的嘴脸,房间里完全黑了下来。他坐进围椅,好不容易在维留尔天鹅绒沙发罩的黑色背景中区分出了穿着亮色绸缎的伊琳娜的身影。
“伊拉,我应该向你解释……我们不见得会发生什么事。你非常地好,伊拉,你很出色,善良,但是我不能……我总是记着,有多少男人享用过你的躯体,有多少别的男人的精液注入你的身体,我总记着这些。你能理解我吗?”
“是的。”她一动不动,低声地回答,“可难道你的妻子不是这样吗?”
“这是另一回事。你别生气,可要知道我和她结婚时我是爱她的,非常爱她。但是当后来她开始做出一些丑事,当她开始酗酒,服食药丸,开始时不时地到别的男人那儿闲逛,也不管是临时的还是固定的。但是我还是继续想要她,因为我的内心记得,我是多么地爱她。近来我和她不再亲近了,这你知道的,她完全丧失了理智,几乎什么都不顾了。”
“就是说,你永远都不会爱我的?你永远不能原谅,我曾经是一个妓女?”
“伊拉,瞧你说的什么呀!什么叫原谅还是不原谅?在我面前,你没有任何的过错,你没有对我做过任何不好的事。完全相反,你帮助了我并且还将继续帮助我。你服侍我,帮我收拾房子,招待我的客人。你是我的妻子,伊拉。我就是这么想的,并将对此至死不渝。这一点我们已经不会再改变,而我也不想去改变它。我想做你的丈夫,每天都看着你、关心你,吃着你给我做的美味的大馅饼,对我的朋友和那些记者说,我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妻子。我为你自豪,为你骄傲,我想与你朝夕相处,和你一同入睡,一起醒来。但是我却不能做最最重要的……原谅我,伊拉,我做不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谢廖扎?是我让你厌恶?我对你来说是肮脏的?”
他说不出话来。天哪,他能对她说些什么呢?是的,她对他来说是肮脏的。是的,他总是忘不了,多少次她面对无数个男人敞开过怀抱,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这些男人中有醉鬼和专好惹事的人,有让人厌恶和臭味难闻的人,有愚蠢和卑鄙的人。而就是一想起这些就让他失去了斗志。这世上惟一让他体验到如此不可名状的巨大的温柔的女人对他来说却是肮脏和腐坏了的,他强烈地拒绝进入她的身体。
“我爱你。”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突然像是自己对自己说。
他很快起身,不等伊琳娜-诺维科娃答话就回自己卧室去了。他还是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在留心听着,希望听到伊琳娜-诺维科娃回到自己房间里去的脚步声。但是最终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还是没有能听到。
九年级女生塔尼娅-格里高利那娃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在科捷利尼切斯基沿岸街一所房子的地下室里躺了一个半至两个月。她的父母都已经辨认不出这遗体就是他们的女儿,看着这一切没有人会不为之颤栗。幸好从附近找到了一个书包,里面装着写有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名字的练习本和她的记事薄。小姑娘是在十月底依据其家长的申请被列入失踪调查的。
尤拉-科罗特科夫非常讨厌被肢解的尸体的样子,而如果这是儿童或者是少年的尸体,他就会恍恍惚惚,甚至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而今天他却别无选择,需要的是研究案情,而不是流眼泪,因为他是在夜里三点作为值班小组成员开赴尸体发现现场的,而且自己的这个工作又没有什么人代替他干。
浑身散发着气味的那个流浪汉那一天偶然进入这个地下室暖暖身子并想在此过夜,于是有了这个可怕的发现。这时他正坐在靠近这所房子的一条长凳上不住地颤抖,牙齿不停地打颤。
“长官,给点酒喝。”这是他对尤拉-科罗特科夫说的第一句话,“太可怕了。”
“忍着点吧,老大爷。”尤拉-科罗特科夫摆摆手,“我自己也觉得可怕。你看现在都夜里三点钟了,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喝的去?”
“我自己去找,”流浪汉回答,不是因为寒冷,就是因为害怕,他的牙齿不住地打颤,“就是没钱。”
“等一等,我问你两个问题,然后你就可以得到一瓶酒。怎么样?”
“好吧,长官,您快点问吧。您看见了,我浑身都在颤抖。”
“你经常来这个地下室吗?”
“不,这个季节我是第一次无意中走进来的。这个地下室我们认为不吉利,如果不是特别需要,我们是不会进来的。”
“这里面有什么不吉利?”
“有什么不吉利?”流浪汉显得证据十足地解释,“这儿总死人,也许,还有别的……”
“在此之前你在哪儿过夜,可怜的人儿?”
“在卡兰切夫卡,那儿的地下室暖和而且漆黑一片。我不想太显眼。我们最喜欢在那儿停留。”
“那今天是怎么啦?有人关闭了你的卡兰切夫卡,是吗?”
“是那儿要毒杀大老鼠,你不知道?那儿出现了大量的老鼠。我们傻里傻气地决定,无论如何要用药毒死它们,这药是用来对付老鼠,而不是对人的。昨天我们还在那儿过的夜,因为有人完全不想干,所以今天早上开始就有人监视要拿走鼠药的人。我们用草把鼠药盖住。最后我们决定散开几天,等那些毒药消散。这样,我们就各自找自己的去处了。”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这地方你熟悉吗?”
“嘿!”流浪汉晃着脑袋做了个古怪的动作,好像是从自己脸上赶走一只苍蝇似的,“他们跑得比我快,占据了所有的地方。你想,找个睡觉的地方就这么容易吗?真是讨厌!整个莫斯科都被划分和重新划分了,不会有人来查你的户口,不用担惊受怕,可以订立自己的规则。听说了吗,长官?民主政府废止了户口登记条款,这样我们这些整天吵吵嚷嚷的人倒给设立了流浪汉户口。不能闯入他人的地下室,不能进入别人的阁楼,不能占了别人的楼梯。为户口登记付了钱,得到警察的许可,那就请吧,不用付钱的就只有那些不供暖或者像这样的不吉利的地方,今天户外的气温是零下二十度,我先试着在一个寒冷的地下室里安顿下来。可是不行,我自己感觉都要过不了今天。这样,我就闯到这儿来了。我知道,这地方不吉利,但是挺暖和的……”
“听着,老大爷,那为什么这个地方总是不吉利?今天我们就在这儿找到了一具尸体,那以前呢?也有过什么吗?”
“可不是!”流浪汉不无自豪地看了尤拉-科罗特科夫一眼,像是在说,你这么一条大汉,怎么连这样的小事情都不知道,“这房子是三十年代建的。一建完,流言就传开了。说如果一种动物,比如是狗或猫,跑进这个地下室,那它就完了!就没有人会再见到它活蹦乱跳的了。而夜里进这个地下室的,不是幽灵,就是复活的死人,多可怕的地方。”
尤拉-科罗特科夫开始感觉沮丧起来。他知道,这流浪汉只是用普普通通的民间小故事来搪塞他,这些小故事在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中间形成并以口头形式流传着。他递过去一张一万卢布的纸币,流浪汉踏着碎步一溜小跑去找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卖酒的小货棚去了。尤拉-科罗特科夫等着侦查人员和法医结束工作并把尸体运走。在这之后尤拉-科罗特科大自己才开始查看整个地下室,希望找到什么罪证。要知道塔尼娅-格里高利那娃的尸体并没有经过特别精心的隐藏。如果是这样,那到现在才发现它,就应该是将近两个月没有人进过这个地下室。而如果没人进来过,也许地上的某个地方会散落着杀人犯掉落的某种小物件。但是尤拉-科罗特科夫只有在地下室里不再散发着那个十五岁小姑娘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尸体的气味时才能够进来寻找这样的小物件。
十点钟交完班,尤拉-科罗特科夫爬上自己的楼层,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
“娜斯佳,救救我!”他闯入她的房间,往靠窗的一张空桌子上一坐,央求道,“给一杯咖啡,不然我就死在这儿,死在你的眼前,让你觉得羞愧难当。”
“我不会觉得羞愧的。”她眼睛都不抬一下就回答道,她正在看铺满桌面的厚厚一叠文槁,“我的羞耻感早在你拿一盒糖果向我献殷勤的时候就消失殆尽了。”
“得了,娜斯佳,”尤拉-科罗特科夫埋怨道,“别那么不通人情。”
“别纠缠了,尤拉-科罗特科夫。你怎么像个小孩?你不知道怎么烧水?从长颈玻璃瓶中把水倒入带把的大杯子,打开煮水器,放入咖啡豆,并且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来打搅我。维克托-阿列克谢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从一大早就要为我欠下的活拧下我的脑袋。”
“你以为就你忙得不可开交,而我却无所事事?”尤拉-科罗特科夫若有所思地说,眼睛却瞅着外面的某个地方。
“你说实话,你这是什么意思?”娜斯佳疑心重重地问道,“你又给我招来了什么丑事?”
“是啊。娜斯佳,只是你也别那么神经过敏,好吗?我们昨天夜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女中学生。在西区对她的失踪案调查已经进行了一个半月。我已同进行这项调查工作的小伙子通了电话,请他到这儿来。”
“你不得好死,尤拉-科罗特科大。”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气愤愤地说,“顺便说一句,我有完全不同的另外的计划。或许你打算自己和这个小伙子谈。”
“不,”他坦率地说,“我打算让你跟他谈。你还有什么计划?”
“我要去见给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接生的医生。”
“是吗?找医生干什么?”
“你要知道,加林娜-伊万诺夫挪-帕拉斯克维奇做了剖腹产手术,而这通常与产妇的各种疾病有关。而这些疾病完全有可能影响到新生儿的心理成长。”
“你认为,二十八年前接生的这个医生还会记得什么?娜斯佳,我真搞不懂你。”
“没什么,这不是我认为,尤拉-科罗特科夫,我只是认真地完成一系列必须做的工作,以使以后没人能指责我有什么事没有做。”
她抬眼看着尤拉-科罗特科夫,而他却突然发现了她的眼睛里的深蓝色的阴影,并且嘴角病态地松弛。奇怪,与几天前他们一起开车去找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的病历卡时的娜斯佳简直是判若两人。
“对我来说,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自杀就够我忙乎的了。也许,这很快就会过去,但现在我总是在想,应该查明她吃的是什么药。我应该想到,她可能欺骗了我。我应该预见到一个刚刚说过要自杀的女疯子可能会出现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行为冲动,我都应该想到的。而我却什么也没想到,什么也没去做,而让她就死在了这儿。因此我打算拜访一下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医生,问他几个问题。而你却在这个时候让我去等那个你自己叫来的西区的小伙子。”
“好啦,娜斯佳,别生气了。你看,水开了,我们冲咖啡吧,好吗?”
“别拍马屁了,”她微微一笑,“反正我大概在十二点要离开这儿。如果你的那个小伙子十二点以前不到,我可就帮不上你的忙了。”
“为什么十二点?”
“因为我们就这样约定的。”
“和谁?”
“不关你的事,把开水倒入玻璃杯。”
“娜斯佳,别遮遮掩掩了,和谁约好的?”
“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
“真是的!他去干什么?”
“我已经说过,这与你无关。尤拉-科罗特科夫,真的,别再纠缠了,好吗?没有比这更讨厌的了。”
“我非要问个明白。”
他往事先已各放了两勺瑞士咖啡和三块方糖的茶碗和杯子中倒入开水,用小勺子搅了搅,让糖化开。他把茶碗放在娜斯佳面前,自己拿了杯子。
“娜斯佳,我不能就这样对你放手不管,因为我全身心地爱着你。虽然说警察的心肠是冷酷的,但是可以说我是用我的全身心在爱着你。因此在你情绪颓丧、愁眉不展的时候,我应该为你做点什么。我不能在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心情这么不好的时候离开这儿,让你一个人留下。现在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要不要我去给你买这种讨厌的糖块?只是不要总皱着眉头,请笑一笑。”
她默默不语喝着茶碗里的咖啡,并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不紧不慢地用打火机点着并抽了起来。她紧紧地闭上双眼,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尤拉-科罗特科夫又看到了以前的娜斯佳,挺秀、端庄、娴静的娜斯佳。
“你是对的,尤拉-科罗特科夫,我不能容许自己这样情绪消沉下去。我因为有了这些事而变得心情不好,对吗?”
“我可没这么说。”尤拉-科罗特科夫小心翼翼地表示反对,尽管他知道娜斯佳说得完全正确。
“可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笑着说,“好了,尤拉-科罗特科夫,我这就准备好投入正常工作。”
从西区来的亚历山大-尤洛夫到他们这儿的时候,尤拉-科罗特科夫和娜斯佳还没来得及喝完咖啡。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失踪和对她的搜寻过程是最最平常的,平淡无奇到了极点。那一天天气很好,确切地说,是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晚上,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从学校放学没有回家。因她经常放学不回家,她的父母不止一次警告过她。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不仅是个漂亮的姑娘,而且任性,喜欢自由生活,她会不经大人的准许就坐车去女友的别墅里住上一阵,甚至去了之后也并不总是及时地告知他们她所作的决定。她的母亲和父亲时不时地试图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姑娘采取一些并不得力的管教措施,但是完全没有用,效果甚至是适得其反,塔季扬娜①只是变得越来越不听话。但就是这样,她的身上可从来没有过酒味、烟味,她的父母也真是感到迷惑不解,小姑娘要这种松松垮垮的自由干什么,如果她不利用这种自由来喝酒、抽烟?谈到小姑娘与小青年或男人的关系,她的父母说并不了解。因为从来没有过这种微妙的事情的外部征候显现出来,当然,除了怀孕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上帝保佑,她并没怀孕,事情还没到这一步。
①塔季扬娜——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小名。
因此,当十月底的那一天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没有回家过夜,她的父母只是伤心地叹气,警察局自然是没有去,他们认为,小姑娘只是又一次在耍什么花招。但是过了三天,当他们得知,小姑娘这几天都没去上学而且她的女友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哪儿,她的爸爸妈妈开始担心起来了,但是还不是担心得很厉害。因为他们完全可以认为,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是和一位并不太熟的男人滚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在那玩一玩就会回来的,他们这样安慰自己。就这样,过了一星期警察局才开始寻找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
后来查明,没有回家过夜的那一天,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在第七节课后留下来上选修的文学课。俄语与文学教师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主讲这门选修课。他给那些打算报考文科高等学校的孩子们上这门课,而在今天这个时代,这样的孩子已经不多了,要知道现在更具吸引力的是银行、金融事务。因此来听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选修课的总共只有来自九、十和十一年级的十来个人。当然,大部分还是十一年级的,而九年级的总共只有两人,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自己和来自另外一个班的一个小男孩。
选修课结束之后孩子们解散回家。那九年级另外一个班的学生看见,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和一个十一年级的学生格纳-瓦尔丘克一起走进地铁站。格纳-瓦尔丘克自己也说,他和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一起坐自动升降梯下到了地铁站台并在那儿相互告别。格纳-瓦尔丘克是往市中心方向回家,而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选修课教师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自己对情况做了些说明。他介绍说,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早就爱上了格纳-瓦尔丘克,并且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实际上,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来上文学选修课只是为了格纳-瓦尔丘克,因为她自己没有一点语文学方面的天分。每次下课之后她总是做出样子要去什么地方,并送格纳-瓦尔丘克去地铁站。大家都知道这事儿,但是没有人去开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玩笑,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独立倔强的个性和喜欢自由的性格。她始终没和人生过气,和谁红过脸,但是也完全有可能因为自己的愚蠢行为遭到报复。
时间已到了十一月初,高年级所有的学生、所有认识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人都被问了个遍,但是也没能找到任何线索,小姑娘如石沉大海。
“您有没有所有高年级学生和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熟人的通讯地址簿?”娜斯佳问道。
“有啊。那还用说。”
亚历山大-尤洛夫早有准备,他打开公文包,取出写满了姓名和地址的装订在一起的纸页。
“我们来看一下,这里面有没有住在科捷利尼切斯基沿岸街的这所房子里的什么人。”
“在来你们这儿的路上我已经看过了。”
“怎么样?”
“没有人住在这所房子里。”
“那附近呢?比如说毗邻的那所房子?”
“您知道吗,我非常认真地展开搜寻塔尼娅-格里高利耶娃的工作,”亚历山大-尤洛夫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为防万一,我搜集的不仅仅是孩子们自己的地址,还有他们的亲戚的地址。知道吗,我的出发点是,如果小姑娘是被引诱到什么地方而遭强暴,那她首先应该是被约到空房子里来。而这空房子通常是兄长的、叔叔和阿姨的或者是爷爷奶奶的。”
“那在科捷利尼切斯基沿岸街的房子里……”娜斯佳提醒道。
“……住的是格纳-瓦尔丘克的爷爷。”
“就在这所房子里还是在附近?”
“就在这所房子里。”
“明白了。把这位教师,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找来。照我的理解,这个格纳-瓦尔丘克还是不动声色地去上学,没打算跑什么地方去吧?”
“是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他还是在努力地得自己的‘优秀’,并且自我感觉很好。”
“真是可爱。首先我们去找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谈谈。从犯下罪行到现在过去两个月了,我们要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尽全力让罪犯招供。不然,如果毫无结果我们怎么交待,我们需要对这个格纳-瓦尔丘克了解得尽可能地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