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沈捷再次去了美国,桑离也收拾好行装坐上了梁炜菘的车——似乎是演出单位给他配备的专车,蓝白相间的小标志令桑离很是感慨了一阵子“人和人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的问题。
演出也并没有什么悬念——桑离不仅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演出项目,也在给梁炜菘做小跟班的过程中认识了很多权贵。作为沈捷亲手调教出来的高徒,桑离在场面上的表现自然也没有给梁炜菘丢脸。
不过,梁炜菘在满意之余也更加认定了桑离的身份:出身平民家庭的女孩子,因为漂亮,故而有机会站在一个足够富有的男人身边。算是见过些世面,但终归只是个孩子。
这个认知令梁炜菘在遗憾之余也有些满意——倘若桑离是颗青涩的小核桃,那恐怕更难控制。现在这样的桑离已经走在成为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的路上,相比而言有许多话已经不需要他梁炜菘说得多么透彻,点到为止即可,反倒省了不少力气。
不过梁炜菘也是个很怪的人——他一向不喜欢在别人的地盘上对女孩子下手,他很不喜欢那种由于陌生而导致的安全匮乏感。所以他也在等,等待找一个契机,名正言顺地带桑离去北京,去他的地盘上做他喜欢做的事。而在此之前,他倒宁愿扮演一个带有父性的师长形象。
也正是因为这个,在演出结束后,他很通情达理、和蔼可亲地提出:桑离应该回家看看,总不能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吧?
桑离倒是觉得无所谓——那个家对她来说回不回都一样,况且如果她能预料到回家后将要面对的风暴,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不过当时她预料不到这些,而梁炜菘的建议又十分人性化,所以桑离还是在返程前的那个早晨回了家。
也是因为适逢暑假,所以当桑离推开自家院子的门时,居然一眼就看见了南杨!
桑离顿时感到这绝对是个意外的惊喜。
正在院子里一边刷牙,一边研究一丛月季花的南杨也听见开门声,下意识地回头看,突然愣住,几秒钟后才有些迟疑又有些惊喜地说:“小离?”
“哥!”桑离终于绽开久违的笑容——那样明媚那样舒心那样畅怀的笑容——直接冲到南杨跟前,给了他个大大的拥抱。
南杨也不避讳,急忙漱了口,笑呵呵地看着桑离问:“你怎么回来了?”
桑离笑着答:“回来参加演出,临走之前回家看看。”
话音未落,便听到身后有人冷冷地说:“你还知道这是你家啊!”
桑离回头,直直撞上田淼的目光。
桑离微微有些愣住了,可是很快就开始反击,她也冷笑:“从我生下来这里就是我家,至于你……难道你觉得这是你家吗?”
田淼气结,恶狠狠地扔下手里刚买回来的早餐,瞪着桑离大声道:“你还真说对了,我还真没觉得这是我家,我何德何能,可以和你这样的人做一家人啊?我丢不起那个人!”
“淼淼,住口!”常青听到了院子里的吵架声,急忙走出来,喝住田淼,然后也有些惊讶地看着桑离。
“小离,你回来了?”常青好声好气地问。
“常姨。”桑离冷冷地打个招呼。
“你还知道回来?”不知什么时候桑悦诚也走出屋来看着桑离,脸色阴沉。
院子里的家庭危机一触即发。
还是南杨,每次都要担负消防员的职责,他看看四周,笑着开口:“小离你放暑假了吗?”
他好奇的往后看:“怎么没拿行李?”
桑离神色平静,也微笑:“我回来演出,昨天晚上在体育馆的演唱会,稍后就走。”
南杨脸上有忍不住的遗憾,想了想才说:“我还以为你这次会在家多呆会儿。”
“不在家也好,”桑悦诚黑着脸,“就没见过有这样做儿女的,上大学三年,一共在家呆了不到十天。桑离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吧?”
“我姓桑,爸爸,”桑离回头,笑容明媚,“其实我觉得姓什么都无所谓,可是那时候我还太小,说了不算。”
“啪”地一声,桑悦诚把手里的杯子摔了个粉碎。
院子里有短暂的安静。
是田淼先打破这种安静:“桑离,听说你和向宁师兄分手了?可是怎么不见你带新男朋友回来?”
桑离突然脸色一沉,冷冷盯着田淼:“你想说什么,一起说完。”
“不是想说什么,其实我只是复述一个事实,”田淼若无其事地摊摊手,“真不巧,向师兄的同事恰恰是我师姐,而向师兄本人又是我们院赫赫有名的人物,所以他被人甩了的消息很快就流传开来。不过客观点说,被包养这种事在哪个学校都是有的,所以大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只是有点想不通,向师兄这种人在挑女朋友上怎么也会瞎了眼?”
她冷笑:“桑离,你知不知道,你这就叫‘人尽可夫’?”
“田淼,住口!”南杨低喝一声。
可是田淼看看他,只是用鼻子“哼”了一下。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桑悦诚气得有些哆嗦,阴沉地盯着桑离。
“是,”桑离嗓音清脆地快速回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说的没错,爸爸,我和向宁分手了,因为我被一个有钱人包养了。”
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空洞,可是脸上的笑容盛放如阳光;声音好听,却又隐含一些阴冷,所有人都惊呆了。
“桑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几秒钟后,桑悦诚从巨大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一边吼一边抄起门边的笤帚劈头盖脸揍上去。就在其他人尚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桑悦诚手中的笤帚已经重重落在桑离身上!
那一刻,桑离也愣了,但眼神里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悲壮。她没有丝毫的闪躲,只是低头捂住脸,而后就那样乖乖站在原地任桑悦诚打!
终于还是南杨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握住桑悦诚的手腕,语气焦急:“叔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小离是唱歌的,打坏了怎么办……”
“唱个屁歌,”桑悦诚打红了眼,暴吼,“就是因为唱歌才唱成这样的,我早就说过搞艺术的没几个好东西,你们都不听,你们还帮她!你给我放手,南杨,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揍!”
南杨却铁了心不松手,只是语气也急了:“叔,她是你女儿啊,有问题咱好好说不行嘛,桑离她还小,她还不懂事,咱们可以劝她啊!”
“劝?”桑悦诚哆嗦着指着桑离,瞪着南杨,“你劝个给我看,要是能劝得住,还能有今天?!”
“叔——”南杨张嘴又要说话,却被桑离猛然间发出的喊声打断。
“都给我闭嘴!”
一声大喝,刹那间令所有人都愣一下,不约而同地看向桑离。
只见她头发乱了,胳膊上被笤帚抽到的地方渐渐泛红,有的地方还破了皮,渗出血丝来。然而她瞪大眼,一点眼泪都没有,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冷冷地扫视所有人。
她伸出手,指着面前的人,字字句句都咬得无比清楚:“我,桑离,今天在这里发誓,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再回来,不会再让大家看见我这张丢人现眼的脸。”
她略略舒口气,看看田淼,再看看桑悦诚,声音清冷:“我已经年满十八周岁,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我也年满二十周岁,可以和任何人结婚了。所以,从现在起,我和谁在一起,是不是被包养,以及以后还要被谁包养,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毕竟,我跟谁上床,那是我的自由。”
她微微眯起眼,看一眼眼前已经有些呆若木鸡的人们,笑得森冷:“和你们无关,和任何人都无关。”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带一点留恋。
南杨一愣,急忙追出去,与此同时桑悦诚把手中的笤帚狠狠扔下门口,大喝:“滚!”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桑离的高跟鞋与门口的青石板撞击时发出的“嗒嗒”声。
桑悦诚看着桑离的背影怒吼:“桑离,你从现在开始就别姓桑!我桑悦诚本来也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他看不到,听见这句话的刹那,桑离只不过嘴角一撇,冷冷一笑,随即加快了步伐。
南杨直到五百米外的路口才追上桑离。
“小离,”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拽得她回过身,看见她的眼底还是那么波澜不惊,南杨一阵心疼,“小离,听我说几句。”
桑离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看着南杨。
“小离,你如果有什么难处……”
“没有,”桑离语气平静地打断他,“哥,你们都中了电视剧的毒了吧?其实是我心甘情愿的。那人对我好,也有钱,而且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为富不仁……噢对了,还挺帅。所以,你放心吧。”
她仔细看看他,终于微微一笑,踮起脚,在南杨的错愕中,轻轻吻上他的脸颊。
“哥哥,再见。”她轻轻说完这句话,便挣开南杨的手,快步跑向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演出团下榻的酒店。
而在南杨的眼中,那个匆匆走远的背影,就好像一道丝线,从此拴住他全部的惦念。
这就是我们的曾经。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还年轻,我们追逐这世上光彩夺目的一切,希望有朝一日能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受万人敬仰。为此,我们可以放弃亲情、友情、爱情,以及其他。
可是我们忘记了,高处不胜寒。
想要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就要做好曝光的准备,要在别人好奇的目光里学会没有隐私、每日做秀地活着。当然,还要忍得住别人的好奇、议论、谩骂、中伤……以及,所有那些看不见的黑手。
站在高处的人,或许拥有全世界,可是,却未必拥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