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炜菘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那是过完年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桑离正准备休息的时候收到他的短信:小桑吗?我在G市,明天就走,有没有时间出来聚聚,我们在“古藤”。
桑离先是惊讶,后来疑惑,之后是欣喜。
惊讶是因为没想到梁炜菘真的能记住自己这个人,疑惑的是这么晚了会不会不安全,欣喜则是因为看见“我们”二字,她才相信梁炜菘不是单独约自己。
那么,是不是说,在见到梁炜菘的同时还会认识很多圈子里的人?
桑离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兴奋。
恰好那段时间沈捷去美国,桑离恢复自由,便在第一时间内果断地回复:热烈欢迎梁老师来G市,我马上到!
她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梳妆打扮,再换上一身能与“古藤”这样的高档茶艺馆相称的月白色短款旗袍,披一件米色薄羊绒大衣,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当时,她并没有想到,梁炜菘这样的人到底是识货的——他只要打量一眼旗袍上的墨荷图案,便知道那件衣服来自怎样的品牌,参加过怎样的服装展,又如何因其考究的手工而成为真真正正的限量版。
当这样品牌的衣裳穿在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身上时,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桑离家非富即贵,从小就不拿钱当钱;另一种则是有人已经先下手为强,赶在了他梁炜菘的前头……
暗淡灯光中,梁炜菘眯一下眼,很不希望答案是后者。
可他到底是比桑离要老道多了,当着身边几个老朋友的面,他好风度地微笑着起身,与桑离握手,嘴里还热情地打招呼:“小桑来啦,快过来,给你介绍几个前辈……”
桑离看看面前那些都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还有他们身边的女伴,一下子放心了,便笑语嫣然地随着梁炜菘的介绍逐一打招呼:“于主任好”、“林主任好”、“陈总好”……
打完招呼后,身边的几个人就纷纷站起身,把桑离让到梁炜菘身边坐下。
梁炜菘也丝毫没有名人的架子,一边和人聊天一边还好脾气地问桑离:“你想吃点什么,果盘怎样?”
桑离受宠若惊,内心的激动无法言喻,只能紧张地推辞:“我喝茶就好,真的,喝茶就可以……”
梁炜菘不理她,挥手叫来服务生,交待:“把刚才点过的那几种小点心再一样来一份。”
服务生领命而去,桑离激动地手足无措。
梁炜菘看出她的紧张,便随口与她说话,比如你现在跟谁学专业、将来怎么打算的……
桑离一边毕恭毕敬地回答问题,一边努力抑制内心的那些震动感——这是梁炜菘啊,是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梁炜菘啊,她们上课时就看过梁炜菘的演唱会VCD,谁能想到有一天能坐到一起,而且还是梁炜菘主动邀请她来喝一杯茶……
说话间小点心送到,梁炜菘一样样摆到桑离面前,道:“晚上吃太多东西是不好,不过这些都是很好消化的,不妨尝一尝,我看这边的小东西做得还算有味道。”
桑离急忙点头,双手接过小小的碟盏放到面前。
突然听见旁边的男人笑着说:“小桑是吧?我可是看过你的比赛啊。”
桑离抬头看过去,是刚才被称作“林主任”的人,急忙笑着答:“让您见笑了。”
林主任摆摆手:“太谦虚啦,当时我们做那场比赛的电视转播,都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能唱得这么好,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梁炜菘也笑了,看着桑离感叹:“还真是后生可畏呢,那天连我都被吓一跳,你的老师有你这样的学生真是很幸福啊……”
桑离连忙笑着说些谦虚的话,却没想到又听见梁炜菘说:“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学生该多好……哎小桑你愿意不原意给我当学生啊?”
桑离愣了。
看她呆呆的表情,林主任大笑:“老梁你不要吓唬小孩,你看你把小桑吓的,人家心里肯定在想这个老头盼学生盼疯了吧,居然敢撬别人的墙角。”
于主任也笑:“老梁你老喽,人家小姑娘谁愿意跟个老头子上课啊!”
梁炜菘也大笑:“你们两个老东西还说我,我还不到四十岁好不好,你们都是快奔五十的人了。”
陈总听到了,指着梁炜菘对其他两人笑道:“这小子不像话,当初咱们才比他高两个年级。”
室内顿时响起一阵阵怀旧的笑声。
桑离却在笑声里持续发愣:梁炜菘要收自己为徒?天啊这是真的吗……幸福怎么来得如此突然?
那晚是梁炜菘亲自送桑离回家。
到了楼下,梁炜菘还半开玩笑地说:“小桑啊我就不送你上楼了,半夜三更的影响不好,你上楼后开一下窗让我看看,这样我也放心。”
桑离难捺内心的激动,急忙点头答应。
她快步跑进电梯,冲进家门,再飞快地开窗,从九楼的窗口向梁炜菘挥手,梁炜菘看见了,也挥一下手,这才离开。
那晚桑离失眠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可还是压抑不住内心那一阵阵涌动着的兴奋。
果然是德艺双馨的艺术家呢,桑离开心地想:为人正直、才艺出众……而且居然肯收没有任何背景的自己为徒!
就这样,那天桑离直到天亮才勉强睡着,就连在梦中,她梦见的都是梁炜菘。
于是,梁炜菘这个人就这样进入到桑离的生活中:短信、电话、出差时的面对面……渐渐,桑离再看见梁炜菘的时候都不会紧张,而是闲适地与他谈天,有时开个小玩笑,甚至去他的房间唱歌,再听他指出自己的不足。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两人已经变得十分熟悉,熟悉到即便偶尔梁炜菘开几个稍稍有些过界的小玩笑,桑离也不会多想。
只是渐渐的,艺术学院里就有人传言说桑离和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梁炜菘“过从甚密”。桑离听到时还不在乎地笑了笑,也不去解释。她仍旧是按时上课,更加勤奋地练习,只要有时间就去上海找叶郁霞……她仍旧是那个用全部热情去唱歌的女孩子,面对她这样做不了假的成绩,周围的人尽管鄙弃她的人品,却也无法对她的才华视而不见。
时间就这样溜过去,七月的时候梁炜菘要到桑离家乡的那个小城演出,当他得知桑离家住该处后,顺口提了提,那场晚会的节目单里便加上了桑离的名字。
桑离再度受宠若惊!
沈捷或许也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可他没空深究——那段时间秦砺中董事长的身体出了问题,便和夫人一起去美国治病。沈捷作为独生子不得不美国、中国两边跑,几乎精疲力竭。
于是桑离在向沈捷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沈捷也不过是疲惫地点点头,说了句“好机会,去吧”,之后立即沉入梦乡。而以前,他向来是不睡午觉的人。
桑离看着沈捷辛苦的样子,也有些可怜他。便走上前给他盖好被子,又拉上窗帘挡住正午的光线,再去厨房启用了自己几乎很少使用的煤气灶,准备给他煲汤喝。其实桑离属于要么不做饭,要么就一定要做得很精致的那种人,所以她守了整整一下午的汤煲,细调小火慢慢熬。
沈捷真是累极了,一直睡到晚上十点多才勉强睁开眼,看见桑离坐在桌边看书,便闭着眼含混地嘟囔:“好饿,有吃的吗?”
桑离回头看看沈捷,起身去厨房端了汤出来——红枣枸杞排骨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料,却香味浓郁,让人胃口大开。
沈捷闻到了空气里的香味,睁开眼,翻身坐起来,好奇地看着桑离:“什么东西?”
“汤,”桑离没好气,“又不会是毒药,干嘛用这种眼神。”
沈捷疲惫地笑:“我哪知道你会做饭啊,表示一下惊讶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接碗,桑离犹豫一下,还是说:“很烫的。”
沈捷笑得很贼:“那你喂我啊。”
桑离忍不住瞪大眼看着沈捷:这是沈捷么?他不是一向很喜欢充大?怎么也会说这么恶心的话?
许是看出了桑离的想法,沈捷也笑了:“算了,不逗你了。”
他坐到餐桌前,伸手接过汤碗,用勺子搅一搅,看着桑离问:“为什么是红枣和枸杞啊,我又不是坐月子。”
“你还知道坐月子啊,”桑离不厚道地大笑,“我还以为香蕉人都不知道这个呢。”
看沈捷一副没好气地样子,桑离憋住笑:“我这里只有这两样东西,你将就一下吧。要不……等下次给你放冬虫夏草或者海狗鞭?”
沈捷正在喝汤,听了这话险些喷出来,他咳嗽几声,咬牙切齿地看桑离:“桑离,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不够敬业?看来我今天晚上是得发奋图强啊!”
桑离终于被刺激到了,红着脸愣在一边说不出话来,沈捷看看桑离的表情,顿时觉得很得意。他慢悠悠地喝着汤,看桑离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呼呼地站起身,拿起睡衣进了卫生间。临关门前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我要洗澡,你自己刷碗!”
沈捷终于没憋住,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