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女人正低头仔细数着手里的钱。她那修剪得十分精致的手指轻轻地拨动着,把田原浩二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对女人的欲望再一次撩拨了起来。也许,他从白皙、纤细的手指中看到了某种动物性的需要。
“是七张没错。辛苦你了!”那女人说道,“不过,说实话,出价还可以再高一点儿的……”她一边将七张一千日元面值的钞票放入手提包,一边抬起头。口红的颜色与黑色的太阳镜搭配入时。
“咦,真奇怪。”田原心想,这身打扮看起来可不太像是个普通工薪族的老婆。
“嗯,但我为了让店家出个好价钱,也花了不少力气啊。跑了三家当铺后,才在估价最高的那家出手的。”
“哇,跑了三家?那太辛苦你了!说句实话,我长那么大,还没进过当铺的门呢。”
“啊,那你当然不会知道去当铺当东西有多难啦。”
服务生端来了他们点的柠檬汽水。
“对了,这个还给你。”女人将一张纸递给田原。这是两天前田原写下的,作为收下那块手表的凭证。手表是田原代为拿到当铺典当的。
“呃!”田原接过那张纸团看了一下,就扔在了桌子底下。“以后若有什么东西要送当铺,打电话到我公司好了,我立刻就过来。”
“嗯,好的。”女人微微地点了点头。不过,她看上去似乎并没在听田原说话,而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因为戴着太阳镜,田原无法看清她的眼神。女人优雅地抿起嘴唇吸着麦管儿。
“才不过三年工夫,这娘们儿倒是学得老练多了!”三年前,田原离开这个地方时,也曾听说她为此自杀未遂的传言,但现在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曾经有过不堪回首的过去。
女人嘴唇离开麦管儿,抬起了头。也许是发现自己正被人凝视着,便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你真漂亮!”
“嘻嘻……”女人痴痴地笑着,似乎很享受那种被人称赞的满足感。见她从提包里拿出烟盒,田原赶紧为她划上一根火柴。
一种难以忍受的焦灼感向田原心头袭来。他很清楚这种焦灼感来自何处。
两天前的下午,在一套普通住宅的房间里,他曾经体味过的感觉现在正在复苏,正是这种感觉让他坐立不安起来。
“今天就这样吧,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女人不顾田原的心理变化,将快吸尽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哦?你有事先忙,也没办法了!什么时候再有空儿呢……”田原有点儿依依不舍地站起了身。
“嗯。看机会吧……”女人咧开嘴笑了笑。
第二天上午,田原因盗窃嫌疑被警方拘留。警方怀疑他偷窃了濑目光子女士的一块手表。
这天一大早,田原被两名警察从睡梦中叫起。
“你前几天是不是去当铺当过一块手表?”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警察又问他是怎么得到这块手表的。
“我是受一个女人的委托,替她去当铺的……怎么了?”
“那我问你,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警察直截了当地问道。
“为什么要问这个?我非得回答不可吗?”
“你这么问,倒是让我们为难了。不过,我还是劝你协助我们侦破案子的好。告诉你吧,那块手表是件赃物。”
“赃物?”警察的回答令田原十分意外,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难道……这表是她偷来的?”
“这样吧,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有很多问题要问你。”说完,两名警察向田原靠了过来。
到了警察局后,让田原更感到意外的是,向警察局报案的居然是濑目光子本人!
“怎么会有这种事?!”田原几乎要叫出声来,“我是受这个名叫濑目光子的女人委托去当铺典当这块手表的呀,她怎么可能当了表又报案失窃呢?这会不会搞错啊?”
“怎么?!”为田原做笔录的是个名叫小野的巡查部长。听田原这么一说,也不由得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为防差错,小野再次查阅了报案记录,确认准确无误后说,“你别糊弄人了!这世上哪有人一边报案失窃,一边托人去典当东西的?”
“你这话虽然没错,但我说的也是事实呀!很有可能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不过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只要找濑目光子当面对质一下就清楚了!”田原说这话时充满了自信。他无法理解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他相信肯定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要不然就是不合情理的怪事了!
假设报案人并不是濑目光子,而是其他什么人,那么事情也就很清楚了,即濑目光子是窃贼。这虽然作为一个猜测有点儿让人无法接受,但从现在的事态来看,相比濑目光子是受害者,还是有相当大的可能性的。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那我问你,她是在什么时候把手表交给你的?”
“是……”田原仔细回想起来。显然,这是个用不着多想就能回答的问题,但他还是想尽可能地将时间说准确。“是三天以前,也就是五号的下午三点左右。”
小野再次查阅了案件卷宗,然后慢慢地抬起头,嘴角故意露出一丝冷笑。
“报案人称,发现被窃的时间是五号下午五点左右,而报案的时间则是六号的上午九点。也就是说,报案人先将东西交给你,然后再向警察局报案失窃——你觉得这符合常理吗?假设这个次序倒一下,是先报了案,然后发现东西并没失窃,却又忘了办理报案注销手续,这倒还说得过去……”
“不!”田原条件反射似的打断了小野的话。他在听小野分析的过程中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把手表给了我之后却忘了这件事……”话一出口,田原自己也发觉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为就算濑目光子忘了曾经委托田原典当手表这件事,她怎么可能再到咖啡馆来取当了手表后的钱款呢?要知道,见面的咖啡馆是濑目光子指定的呀。
“怎么,难道不是我说的那样吗?”小野点上一支烟,一边望着袅袅上升的烟圈儿,一边说,“也就是说,你是个化妆品推销员,进入了被害人的家。屋子里空无一人,你无意中看到了一块名贵的手表。这时,有一个声音在你耳边响起:‘喜欢这块表吗?把它拿到当铺换点儿钱吧。’于是,你就照着去做了……”
“请别玩这种诱供的把戏了,我可不是小孩子!首先,我不是酗酒者,也没有幻听症之类的毛病……”田原心想,你是什么意图我还不清楚?一开始让我承认比较容易接受的事实,在我没了退路后再将我逼入新的圈套中,到最后,不得不承认警方事先为我设想好的所谓的犯罪事实……
“我可不是说着玩儿,也没有诱供的意思。被害人说是被盗,你却说是受委托典当。要解决这个矛盾,我总得绞尽脑汁啊!”小野的脸微微有点儿红,大概是被田原说诱供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田原见状暗想,看来这人倒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警官。“我明白。但不管怎样,还是请你再询问一下濑目光子。只要她确实是濑目光子,听到我的姓名,一定会明白是自己搞错了。”
小野觉得,这个请求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便唤来一名年轻的警察,小声叮嘱了一番——估计是在吩咐通知濑目光子来一趟。
随后,小野继续不断发问,用意当然是想从田原口中套出话来。但田原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给正面回答。他想,只要得到濑目光子的回音,真相就会大白。
过了约莫十分钟,年轻警察走了进来,在小野耳旁窃窃私语了一番。听完年轻警察的报告,小野默不作声,只是用双眼盯着田原。
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关系,在盯了几秒钟后,小野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起来,死死地盯着田原有将近一分钟时间。田原也不甘示弱,迎着小野的视线坚持着,但最后终于无法忍受,开腔道:“怎么样,结果如何呢?”
“还是我刚才说的那样,濑目光子说,她没听说过田原这个人。”
“怎么?!难道真有这种怪事?昨天还见过面的啊,我还给她了整整七千日元呢。”
田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出了这番话,尽管他知道顺口说出的这番话并没多大的意思。他感觉对面小野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你的供述漏洞百出。没办法,我只能签发逮捕令了。”小野说着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了纸片。
五号下午,田原在街头遇见了濑目光子。那天天很热,他正好从冷饮店买了冰水出来。
“啊,田原先生!”濑目光子亲热地叫道。这一瞬间,田原并没认出她是濑目光子,甚至还以为是自己的哪个客户,因为那模样和三年前她在咖啡馆做女招待时差别很大。由于职业的关系,田原整天要和数不清的主妇打交道。
“哎呀,是米琪!”田原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她从前的昵称。与此同时,也想起了自己曾同她交往并最后甩了她的往事。
“好久不见!你在忙什么呀?”光子投来的是上下打量的视线。她的眼睛最后落在了田原的脚上。因为要整天奔波,田原脚上穿的是一双式样难看但很结实的鞋子。他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嗯,原先的公司关门了,现在在干推销化妆品的工作。”
“是吗,那一定很辛苦吧?公司在哪儿?”田原拿出自己的名片,内心有一种要向光子推销产品的想法。
“啊,那到我家去坐一会儿怎么样?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是吧?因为是个居民小区,说不定还能发展些新客户呢。”光子说着就和田原并肩走在了一起。田原觉得,眼前的光子有着以往从没见过的热情,还变得大方了。从她说的“家在居民小区”来看,她应该已经结婚了。
走在一起的时候,田原竭力回忆她的真实姓名。
他终于想起来,三年前确实没有人叫过她的姓名。在她从前干活儿的咖啡馆里,同伴们都叫她“米琪”,田原也是跟着这么叫的。而平时相互说话都是用第二人称的“你”。
走了大概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光子家所在的居民小区。他们一起走上了离小区入口最近的一幢房子的第三个门牌号的楼梯。
“在四楼。每天上下楼梯,唉,真累得够戗。”走在水泥楼梯上,领先一步的光子回过头来对田原说。每上一级楼梯,她那紧身裙包着的臀部就性感地扭动一下。田原一下觉得内心有种欲望被煽动了起来。他摇着头,竭力告诫自己,这种期待纯粹就是幻想,是一厢情愿,不可能实现。他的同事中虽然有人用炫耀的口气说起过造访单身女人家庭时被引诱上床的“艳遇”,但在现实中,田原却从没遇到过,甚至连这样的氛围也没体验过。
“尽管说起来,她也算是我从前的女友,但……”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种似有若无的期待,最终得到了实现。
光子把田原迎进起居室后,没有拉开窗帘,只是打开了窗户。也许是四楼的关系,不时有一阵阵凉风从窗外吹进来,田原不由得解开了衬衫纽扣。
“这天真热!不好意思,我穿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失礼?”光子脱得只剩一条紫色的薄裙后说。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礼貌啊,不碍事的。”
“嗯,又不是陌生朋友,对吧?”
田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每当提起过去的事,他就会油然生出一种自责的感觉。
记得田原不再去光子的咖啡馆后,她就天天往田原的公司挂电话,而田原则将她的来电号码设置成了“主人不在”的状态。
“你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田原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因为从房间的摆设来看,也就是平常他跑推销时常去的那些普通人家的样子,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看得出生活是很安逸的。
“嗯,也就是个普通的小职员。对了,和你田原先生还真有几分相像呢,年纪也差不多吧?不过,他可是个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守财奴。只要手里有点儿余钱就要投到股市里去,所以我手头也一直是紧巴巴的。”
田原心想,房间里看上去分外整洁,大概也是平时不怎么添置东西的缘故吧。他再次环顾了一下房间。
进入卧室后,田原一眼就看见了屋里放着的可睡两个人的床垫。本来,这并没什么特别,只是它再一次提醒了自己,光子已是别人的妻子。
然而,光子却误解了田原的眼光。
“啊,对了,那边通风也许更好一些!”光子走过去将床垫折成沙发的样子,然后让田原坐下。
坐这里确实凉快多了。刚才在外面赶路弄出的汗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光子拿出了啤酒和火腿肠。在酒精的作用下,光子的肌肤立刻变得赤红起来。还是和三年前一个样,但酒量明显大了很多,一杯杯的,比田原喝得还快。
“哎呀,喝得真爽!”当拿出的三瓶啤酒全喝完后,光子站起身,一屁股坐在田原的身旁。田原条件反射般挪开身子,但光子像是早计算好了似的,不偏不倚地向他扑来。
那条在酒精作用下变得赤红的手臂钩住了田原的脖子。“窗帘,没问题吧?”田原瞬间想到了这件事。他闻到了光子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儿……
巡查部长小野歪着头,听着田原的供述。他觉得田原不像在说谎。因为每次他中途突然插话询问,以测试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时,田原都能不慌不忙地接住话头,甚至绘声绘色地描述细节。但是,报案的濑目光子却说从没见过田原这个人,就连姓名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好吧,你刚才所讲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但是,那个最为关键的手表呢,是怎么回事儿?”小野重新拿起铅笔问道。
“是这样的。”田原脸上露出了有点儿难为情的神色。“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从包里拿出了两三件化妆品,算是对她表达一下谢意吧。没想到她非常高兴,说正好自己的化妆品快用完了。于是……”
照田原的说法,光子因为平时丈夫把钱看得紧,要买化妆品是件很难的事,这样,便有了下面的对话——
“其实呢,你只要用点儿私房钱就行了……”田原打开装化妆品的包,说话的口气变得有点儿嘲弄的意味。也许是职业习惯,他一拿起包,说话样子就会变得装模作样。
“我哪来的私房钱啊,要攒几个钱简直比登天还难!”
“嗯,要存钱,得先有余钱才行。不过还好,若过日子苦到不得不进当铺,那才叫悲惨……”田原这么说,本来是想安慰一下她的,没想到这话好像给光子带来了启发。“啊,是的。典当也是一个办法。”说着,她便从茶柜抽屉里拿出了一块背面刻有M·S字样的女式手表。
“M·S……不知你的真名叫什么?”田原望着那块手表问道,“叫米琪,所以用了个M?”
“你真笨!”光子瞪了田原一眼,然后略作思考道,“不是叫光子嘛,只是后来把姓改成了濑目。”(译者注:“光子”的英文首字母是M,“濑目”的英文首字母是S。)
听到这里,小野打断道:“茶柜抽屉?手表怎么会放在那种地方?”
“嗯,当时有她的身体挡着,我也看不真切,感觉像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大概是为了回想当时的情形,田原眼睛看着天花板,脸上露出竭力思考的样子。
“那块表没停摆?”
“是的,当时我也觉得奇怪,还问她,把表当了,会不会不方便啊。她马上说,没关系,自己还有一块呢。”
“还有一块?你确认过?”
“那个……”田原歪了一下头,“那个倒没注意。”
小野点了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手表数量”。如果光子的丈夫真像介绍的那样十分节俭,就不可能给妻子买两块手表。就算是一般工薪族的妻子,拥有两块以上的手表也是一个疑问。
小野重新查阅了一遍报案记录上“被害时状况”一栏里的文字——“发现手表失窃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当时是为了核对收音机里报时的时间,却遍寻无着。平时都是放在缝纫机上的,发现不在了,就找遍各个角落,但最终没有找到。还有,中午过后,我曾外出过大约一个小时,记得当时是锁上门的,不过也不能十分肯定。”
茶柜、缝纫机……小野思索着,这里存在着不一致。手表没有戴在手上,这点也很奇怪。但转念一想,家庭主妇做饭、洗涤时手上戴着手表确实也不方便。
小野点燃了一支烟。好像是受到了传染,田原也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小野也不制止,反而将桌子上的火柴递给他。
对于那些证据确凿的嫌疑人,小野向来态度强硬;现在面对嫌疑人,态度却变得柔和起来,这是因为他内心已产生动摇:田原说的也许都是真的?
如果田原说的都是事实,小野想,那就得弄清濑目光子报案的真实意图。
不过,将濑目光子的报案和田原的说明合在一起,从逻辑上来讲,还是说得通——光子的丈夫濑目听起来似乎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下班回家发现妻子手上的表不见了,便提出疑问,光子无法告诉丈夫“手表已进了当铺”,只得撒谎,说是遇到了窃贼。
但是,家里其他东西没少,就单单被偷了一块手表,这也无法自圆其说啊。倒是证明了田原的说法是合理的。
“还有……”田原开腔道。
“嗯,还有什么?”
“我刚才想起来,以前她和我关系变糟糕的时候,曾经动过自杀的念头,不过没死成。”
小野不作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继续讲下去。小野觉得田原陈述时沉着镇定,基本上可以肯定他是清白的。
“我觉得,她很有可能一直怨恨我将她甩掉,为了报复我,才做出这种事来。”
“嗯……”小野口里吐出烟圈儿应声道。他想,田原提出的“复仇说”虽然很像小说里的情节,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濑目光子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曾经有过自杀未遂的经历,那么对这样一个性格暴躁的女人来说,复仇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至少,这样做不会伤到自己,比自杀容易多了。
“是吗……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濑目光子身上有什么显眼的特征?”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她说连你的姓名也是第一次听说,而你却强调你们俩曾经是男女朋友甚至和她还有过肌肤之亲。所以,假如你知道濑目光子身体上某个隐秘部位有胎记什么的,就能证实你主张的真实性了!”
“哦,胎记……”田原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小子难道在回想濑目光子的裸体模样?”想到这点,小野故意干咳了一声。
“啊,有了!”像是在回应小野的干咳声,田原叫了起来,“听说她去年做过阑尾切除手术!”
“是吗?”小野连忙将此事记了下来。
办妥田原的拘留手续后,小野便离开了警察局。他打算直接去找濑目光子,听她陈述案情。
现在小野已倾向于田原无罪说。要真是从没见过一面,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做过阑尾炎手术?田原很有把握地说出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是清白的。同样,如果濑目光子的肚子上确实有个刀疤,那也就证明她说的是谎言。
小野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显得更自信了。这不是为获得罪犯的证据奔忙,而是为洗刷一个嫌疑人的罪名在进行调查。回想自己近二十年的警察生涯,怀着这样的目的奔波还是第一次。但是,在快到濑目光子家所在的居民小区时,他又犯起难来:濑目光子的肚子上有没有手术刀疤,这怎么确证呢?
那个居民小区里,应该每户人家都有洗浴设施,不可能去公共澡堂洗澡,也就是说你无法去向公共澡堂的“番台”(译者注:日本澡堂坐在入口柜台处的人)打听。还有,你也不知道为她做手术的医生姓名,所以这条线索也基本无望了。
“有没有简单易行的了解办法?”他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好的办法来。
一走进小区大门,眼前就是四幢住宅楼。建筑物的外墙呈灰白色,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第一幢房子的第三个门牌号。”小野循着田原说的地址,走上了水泥楼梯。这个门牌号里每层有两户人家,一楼到四楼,这个楼梯就是八户人家合用。楼梯的台阶不少,小野走着有点儿气喘。
“每天上上下下跑四楼,真够戗。”这是濑目光子对田原说过的话。
“确实挺累的。”小野想。当时田原供述的时候,他觉得这话还是可信的。要是他不曾和濑目光子一起爬过这个楼梯,也就不会知道有这话。
四楼的两户人家分别是145号和146号。145号门口挂着“濑目”的名牌。
小野按了一下门上的电铃。他听见里面房间有电铃的响声,却没人应答。“不在家?”小野踌躇片刻,用手旋了一下门把手,门锁着。
正在这时,对面146号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位年约二十六七岁模样,手里提着个购物袋的年轻女子。女子将自家房门拉上后,用狐疑的眼光看了小野一眼。
“也难怪。”小野想,邻居刚遭窃,见到陌生人起疑心十分正常。
为了消除对方的疑心,小野出示了警官证。
“啊,您辛苦了!有什么事吗?”
看起来,年轻女子并不知道濑目家遭窃的事。这究竟是因为生活在公寓里的人大多不爱管邻居家的事,还是濑目光子刻意不让邻居知道?如果是后者,那又是为什么呢?小野隐隐地有了这样的疑问。
“对了!”小野忽然产生一个念头。他从开襟衬衫的胸前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给年轻女子看。那是一张鉴定科刚刚冲洗出来的田原的照片。
“你认识这个人吗?”
“嗯?”女人皱起眉头,看着照片。“好像在哪里见过……是那个全国通缉犯吗?”
“不、不,还不至于那么厉害,我只是想打听一下而已……”
“对不起,让我再仔细瞧瞧。”女人拿着照片不断地换着角度端详。忽然,她夸张地“啊”了一声,脸上露出和年龄极不相称的孩子般的表情。
“怎么,你见过这个人?”
“嗯,不过……”
“如果实在无法确定也没关系——你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小野焦急地问道。
她站在门前,打开门边上的牛奶箱,取出放在里面的钥匙。
小野这样打听,当然不是要寻找田原这个人,所以也没必要如此地急迫,他只是突然产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
“这人好眼熟……但就是没法儿确定……”
“行,没关系!我只是想多一个旁证,作为参考而已。”
“嗯,不过,我说出的话你要替我保密……”女人谨慎得有点儿出乎小野的意料。
“行!我答应你的要求。”
“其实,两三天前,我看见这个人和濑目夫人在一起……”
“哦,在哪儿看见的?”
“就在这儿。”女人用手指指自家门上挂着的“多治见”名牌。“当时我正要出去买东西,刚好看见濑目夫人也开了自己家的门,有两个人走出来,就是濑目夫人和照片上的这个男人。不过,濑目夫人很快缩回房里去了。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怎么了?”
“怎么说呢……可能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女人欲言又止。但从她的表情看,似乎有着想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的意思。所以,小野并不作声,只是用眼神来催促。
“嗯……濑目夫人穿着贴身薄裙……好奇怪啊,那男的只是个客人,可是……”
“哦,这样啊。那时大概几点钟?”小野心想,这事虽已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是问一下的好。
“应该是三点左右吧……也许三点不到?”女人蹙着眉头答道。
“太谢谢你了!”小野微微鞠了一躬。
多治见夫人回了礼后,便下楼走了。女人凉鞋触地传来的轻快脚步声,不禁让小野感叹,年轻真好!
小野原本已做好长久等待的心理准备,但不出五分钟,他想见的人就出现了。一见来人,他再一次感叹:“好年轻!”
濑目光子上身穿着一件大花纹的罩衫,下身配着紧身裙,年龄看上去和多治见夫人不相上下。不过脸部化妆好像比多治见夫人更胜一筹,很合小野的趣味。相比之下,多治见夫人看上去花哨了一点儿。
濑目光子也是用警戒的眼神看着小野。“正满肚子怨气呢。”看到这个眼神,小野不由得这样想。这个判断只是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作出,并无特别的事实依据,但多数能猜准。
“你是濑目先生的夫人吧?我是为调查那块失窃的手表……”小野出示了他的警官证。
“啊,让您久等了,真对不起!”声音低到几乎难以听清。
她站在门前,打开门边上的牛奶箱,取出放在里面的钥匙。
“钥匙放在这种地方?你真大意啊。”小野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手表并非被人偷窃。不然,刚刚遭窃,怎么可能干出这样大意的事来?
“不好意思,”濑目光子红着脸说:“因为弄丢了备用钥匙……我怕离家的那会儿工夫,他恰好回家就进不了门了……”
“嗯?是说你丈夫吗?他下班的时间不是固定的吗?”小野追问道。濑目光子的丈夫若是公司职员的话,回家的时间不固定,那不是太奇怪了吗?
“啊,是这样,他是公司的营销负责人,有时外面办事结束得早,就会提早回家。”
濑目光子打开房门后,小野跟着她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乱糟糟的……”濑目光子说着在小方桌前放了一个坐垫。待小野一落座,便端上了一杯大麦茶。然后她便手拿团扇扇着,似乎在等小野开口。
“说起来有点儿冒昧。夫人,你认识这个人吗?”小野说着拿出了田原的照片。
濑目光子接过了照片。现在小野最想看到的是,她看照片时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几乎可以肯定,她会回答“我不认识”,但是表情呢,会是什么样的呢?
然而,就好像是看穿了小野的意图而竭力不让感情变化流露出来,濑目光子只是瞄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认识”,就把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是吗,那就奇怪了!有人见到这个名叫田原的男人曾和夫人在一起。”小野一边从口袋里掏烟,一边说道,眼睛却一直盯在濑目光子的脸上。
濑目光子的表情开始出现很大的变化。这既是一种单纯的吃惊表情,似乎隐隐地还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感情在里面。
“啊,这人是谁呢?”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如果要上法庭,他或许会以证人的身份出庭。”
濑目光子的眼中掠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阴翳。
“法庭上的证人?”
“是的。或许您已经知道,这个名叫田原的人将夫人的手表送进了当铺。而警方拘捕他后获得的口供却是,是您委托他典当的。”
“怎么?我怎么可能委托一个从没见过的人去当铺典当东西?”
“是啊,这实在让人无法明白。现在夫人一直坚称手表是被人偷走的,我不知道检方对此会如何判断,但要是起诉田原,让法院裁决的话,辩护人一定会拼命寻找证据证明手表是夫人委托送当铺的,他会让曾经见到过你们俩在一起的人出庭作证;而如果田原和夫人是互相认识的这点得到证明的话,那起诉方就处于十分有利的地位。”
濑目光子刚才为了看照片而停止摇动扇子的手,这会儿又开始摇动起来。也许是受到刚才一番话的触动,她摇扇的动作比先前缓慢了许多。
“嗯,那这个叫田原的人还说了些什么话?”
“简单地说吧,他说和夫人相识已有三年。这次在路上偶然相遇,夫人邀请他到家坐坐,上门后又受到您的盛情款待。临走时,夫人将一块手表委托他典当……”
小野故意将“盛情款待”这个词说得别有意味。他想,这词用在这方面虽然有点儿模糊,但总比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要好。
但濑目光子不知是脑子反应迟钝还是怎么着,似乎并不懂得这个暗喻,脸色居然没一点儿变化。
“这种信口开河的话谁都会说,胡编乱造,手段也太拙劣了……”
“您说得没错,如果是编造之词,这个叫田原的人真的是个傻瓜蛋。但是我们却认为,他的陈述有很强的可信度。”
“是吗?我不太明白……”濑目光子这下完全停下了摇扇的手,而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捋着罩衫的领口。
“好吧,夫人,我还是把什么都告诉你吧。这些不是我说的话,而是田原说的,这点请您不要误解了……”说着,小野将田原的供述简单地介绍了一遍。
“真不可思议,什么乱七八糟的,居然还算是供词……”当听完小野的话后,濑目光子夸张地耸了耸肩膀,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半个音阶,“这种事有半点儿证据吗?”
“嗯,确实还没什么证据。但是,我们假设,田原说的都是事实的话,一切也是合乎情理的。夫人想买化妆品,想买时装,需要自己支配的钱,于是让田原帮忙把手表当了,可是在丈夫面前又无法掩饰,为了不惹丈夫生气,便向警局报案说手表被人偷窃了。但没想到的是,表竟然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小野现在已经倾向于认为田原是清白的,他打算沿着这条思路去解决这个案子。见了濑目光子后,确实也没出现任何动摇他这个认识的证据,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她承认是自己报了假案。
“那么,这样一来,这个叫田原的人是无罪的了?”
“啊不,现在还不能完全这么说。只是,让我说起来的话,夫人现在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
“怎么?”濑目光子蹙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如果夫人回答对田原这个人哪怕是有点儿认识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可是您却说,这个人您完全不认识,连姓名也没听说过,是不是?”小野再一次寻求确认般的问道。这是不是有点儿坏心眼?他曾这么反省过。但他马上告诉自己,为了得到最好的结果,采取这个多少有点儿逼迫的办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
“您还坚持原来的说法吗?”
“是的,我说的都是事实,为什么要改变呢?”濑目光子有点儿生气了,嘴唇抿得紧紧的。
“是吗?不过这样一来,就像我刚才说的,被告一方只要证明夫人和田原原本是认识的这一点,就可处于十分有利的地位了。而这一点如果得到证明,哪怕是你们之间说了一句话,夫人您也会被裁定是说谎。
“这个我明白,我觉得那不可能得到证明。”不知怎的,濑目光子的口气一下变得强硬起来,以致于小野忽然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真的错了。尚被羁押在拘留所的田原对自己的供述抱着绝对的自信;而眼前的濑目光子也是自信十足。而且,看上去绝不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的。
“您说不可能得到证明?我看未必。如果让我做田原的辩护人的话,证人可是不少。首先,可以找到两三个证明夫人和田原早在三年前就已认识的人;接着,在出事的那天,有一个人看见夫人和田原在一起;最后,咖啡馆有一两个女招待曾目睹田原将七千日元典当的钱交给夫人。光是这些就有足够充分的证据了!”
“真是莫名其妙!怎么可能有这些人?当然你要栽赃诬陷又另当别论……”
“这个女人是不是精神有毛病?”小野忽然这么想。刚才多治见夫人还说亲眼看见他俩在一起的。只要夫人在法庭上作证,法官应该就能对他们的关系作出清晰的判断。面对态度强硬的濑目光子,小野甚至有了当场说出多治见夫人姓名的冲动。
“干吗要诬陷您呢?就在刚才,我已经见过这样的人了,她应该会在法庭上作证的吧。”
“真让人不可思议!全都是无中生有啊!奇怪的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怎么会有目睹的人……”说到这里,濑目光子忽然停住了口。
“她是想起什么事了?”小野也屏住了呼吸。可是濑目光子接着说出的话令他失望之极。
“难道是有什么人装扮成我的样子?”
“不可能吧?哪有长得那么相像的人!再说,就算是十分相像,也不至于连阑尾炎……”
“怎么?”濑目光子一下变得面红耳赤起来,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我的意思是,假设田原自己走上证人席,证实您的腹部留有手术刀疤的话,结果会怎么样呢?这种事情,不是关系很亲密的人应该不会知晓,您说对吗?所以,就此一点,也能证明夫人和田原是有着某种特殊关系的吧。”
一说到阑尾炎手术的事,濑目光子就好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掉了。她的视线落在了裙子上,牙齿咬着下嘴唇。
“还有,”小野乘势追击,只是尽量将语气放柔和。“在法庭上,辩护人也会将夫人作为证人来讯问。这是将您看作辩护人一方的证人来进行的。此时,夫人就是一个‘有敌意的证人’,辩护人在讯问时往往会采取诱导性讯问的方式来套你的话。”
“啊?”濑目光子抬起了头。她可能一时无法理解小野口中说出的一连串法律术语。于是,小野用通俗的语言进行解释。
“辩护人会问:‘某月某日你没见过被告,是吗?’‘你也没请被告到自己家,并穿着单件内衣请他喝啤酒?’‘你没有把手表交给被告,请他代你送到当铺典当?’就是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把问题抛给你。你已经宣过誓,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作出回答。如果发现有不合常理的地方,还会被更激烈地步步逼问。所以不能作伪证,不然万一出现破绽,就有可能被追究伪证罪。总之——”小野下结论般的继续说道,“遇到出色的辩护律师,连我们这样的人,站在证人席上也是绷紧神经,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听到这里,濑目光子抬起头来,眼里落下了泪珠。
“啊,赢了!”小野想,这下可以为田原洗清冤屈了!
“那……今天所说的一切,您能不能做到不向外透露出去?”濑目光子用手绢擦了擦眼睛问道。
“当然可以。还有,虚报假案也只是触犯了轻微犯罪法,我可以替你争取减轻到不予追究,所以……”小野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内心却为自己追查的嫌疑人现在马上就要自行坦白而激动。
“嗯……我还得啰唆一句,这事也不要让我丈夫知道……那块表无论怎么处置都不要紧,我只是不想让我丈夫知道这件事……”濑目光子用右手手指摩挲着裙边请求道,她的声音低到几近于无。
“好的。那我再问一声:手表确实不是被盗,而是给了田原?”
“是的。”濑目光子弯下身子,将脸伏在桌子上。虽然没有出声,但她的肩膀在剧烈地抽搐。
田原接到释放的通知后,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因为他觉得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小野来到拘留所迎接他。
“你辛苦了!这么热的天,一定够戗吧?”小野改变了说话的用词。将原本应该说的“对不起”说成了不合时宜的“辛苦了”,田原还是觉得很受用。
“刚才濑目光子来讯问室了,因为要她写个悔过书……怎么样,要不要去见见她?”
“哦……”田原犹豫着。他倒并不怎么想去见那个女人,只是对她报案感到好奇,想知道她这样做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好吧,那就在小野先生的见证下……”
“见证这个说法怪怪的,不过,我也算是个相关者吧……”
两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话,走出了拘留所。
讯问室在二楼的北端,小野拉开玻璃门,田原紧跟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花纹上衣。
“你好。”听到田原的招呼声,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回过头来。
“啊!”田原不由得吃了一惊,搞错人了!他连忙在房间里环视,可是并不见还有其他人在。
“怎么了?”小野奇怪地在田原和女人身上来回扫视。
“小野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在玩儿什么把戏?”
“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们俩不认识?那又出问题了!”小野的口气也变成了责问的意味。
“但这位是……”田原又一次端详了女人后问道。
“怎么,你说什么?她不是濑目光子吗?”
“是的,可是我说的那人……”田原感觉自己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好。
“嗯?别慌,你慢慢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来……”小野似乎明白了田原为什么会慌神,他从房间一角搬来了一把椅子,请田原坐下。
“首先我问你,你说的濑目光子是眼前的这位吗?”
“不!眼前的这位给人的感觉时髦多啦!”田原心直口快地说出自己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比他认识的濑目光子,也就是米琪,可是恬静优雅得多了。
“这就奇怪了!濑目小姐刚才还承认说,是她委托田原先生把手表送去当铺的。”
“不可能!我可从没拿过眼前这位的任何东西,连见都是第一次见到啊!”
“那……”这会儿,濑目光子插了话,“那我收回先前说的话吧!”
“收回?收回哪部分?”小野连忙取出记录案卷。
“所有。我是在被逼无奈之下,才承认小野先生说的一切,这些都是错的……”
“等一下!你刚才说都是被逼无奈才承认的,我既没对你施加刑讯逼供,也没威逼利诱……”小野用辩解的口吻说道,“夫人您倒说说,一开始您为什么要承认,这也许可以为我今后如何做好侦查工作提供参考……”
“这……当时我只是觉得再怎么坚持都无济于事才认下来的。”
也许是再没任何可顾虑的事了,濑目光子用沉静的口吻作了解释——
当初一开始听小野说的话,她是很镇静的,因为都是自己没经历过的事,只要好好调查一下,就会真相大白。然而,当小野说到上法庭的时候,她就开始动摇了。特别是提到要在法庭上公开争辩自己同一个名叫田原的陌生男子有没有肉体关系的时候,她就更受不了了。虽然觉得自己是清白的,但还是担心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旁听的人当中会不会真有人相信自己和田原有着不洁的关系?特别是那个十分隐私、理应不会有多少人知道的阑尾炎手术的伤疤,如果拿到法庭上来讨论的话,怀疑他俩关系暧昧的人就更多了。当然她也想到,不管旁听席上的这些人怎么看,都不会影响到自己的人生。但问题是,如果自己的丈夫在场,或者事后听到传言,他会怎么想?“你和那个被告发生过肉体关系?”“没有!”即使你很坚决地否定,也难免会在他的心中留下无法消除的阴影。要是这样的问题被反复询问,或者被告人田原到处炫耀和女人的关系如何如何,那还有谁相信自己的清白呢?丈夫内心有一半是相信妻子的,但是另一半呢,不是正相反吗?
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了!
这么想下去,她就觉得,还是认下田原说的话,不要把这事弄到法庭上去的好。尽管要她承认与田原有肉体关系这一实际并不存在的事有点儿难以接受,但这样认下后,知道此事的不过就是警察局里的人。相比在公开的法庭上否认,让旁听席上的人将信将疑,还不如认下后,防止扩散到警察局范围之外来得划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给丈夫带来疑惑呢?
“所以,那只是我用贞操的名声来息事宁人而已。”说完这一席话,濑目光子终于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你可想得真远!否定自己不贞,反而会招致更多的人怀疑自己是否贞洁;而认下了呢,却能保护自己,这真是个奇妙的想法……”
“是的,如果让丈夫产生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疑心,就会在他心头留下伤痕,而这个伤痕只会越来越深……”说到这里,也许让她想起了什么,濑目光子的脸颊微微泛红,小野听后不住地点头。
“可是,请等一下!”田原大声嚷道,他还有一个疑点没解开。“那给我手表的人究竟是谁呢……”
“哦,对了!夫人,您的邻居多治见夫人叫什么名字?”小野向濑目光子问道。
“啊,应该是叫美树子吧……”
“美树子?那米琪很可能就是美树子了!”(译者注:日语中“米琪”和“美树子”的发音相似)田原想起当时自己是何等粗心,没有仔细看清门外的名牌,就听信了她的话。
小野有点儿自夸地说:“这就很清楚了!那个住宅小区一号楼第三个门牌的四楼,就住着濑目和多治见两户人家。而多治见夫人看了田原的照片后就说,曾经见到此人和濑目夫人在一起。实际上呢,你们俩现在才刚刚第一次见面,是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多治见夫人说了谎。想一想她为什么要说这个谎,就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她偷了表。对了,还有你,夫人,你将家门的钥匙藏在牛奶箱里很不安全啊。这件事的发生,很可能是这把钥匙惹的祸。”
被这么一说,濑目光子也只得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但是,她为什么要冒称濑目光子呢?”田原说出了他最后一个疑问。难道她料到濑目光子会因为受不了困扰而作出虚假的陈述,才胆敢冒用人家的姓名?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啊,对了,对了!”濑目光子兴奋地叫了起来。“我一直在为自己小时候阑尾炎手术留下的伤疤怎么会让人知道而感到奇怪,现在想起来了,好像是前年吧,多治见夫人也做过这样的手术!”
听到这里,田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想起自己曾经好奇地反复抚摸过多治见美树子身上的那条刀疤。“刀疤……一开始在她的心头留下刀疤的不就是我吗?”想到这里,田原不由得叫了一声,“小野先生!”他想拜托小野,在接下来的办案中多多关照多治见美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