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在皇后宫里侍奉着,她气色是已经好了许多。
“看来修王殿下回来了,母后这病也是好的很快啊。”
公主才又放下了汤碗,这话里是带着几分醋意,皇后不是听不出来。
“我的好女儿,你日日在母后跟前侍奉,也是受累了。让你哥哥回来,你不是还能松快些吗?”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很好。”
她说的时候,脸上都无半点笑,但是她也不好就摆脸色给她瞧。
没多说几句,沈月来报了。
“公主,内府的徐司正大人说,江南上贡了几匹锦缎,说想先让公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知道了,让他们等着。”
“是。”
看着她脸色不大对,皇后也先开口说,让她回去吧。
公主行了礼,也想走了。
“儿臣告退。”
……
刚刚那句是暗号。
才出了皇后宫里,走远了些,沈月才又附耳说道,
“公主,今日上朝,陛下也没有提及幽州郡王的事儿。但是现在陛下在潇水阁那边,正与幽州郡王下棋对弈,怕是想私下解决了这件事。”
公主手紧紧的握成了拳,还真的跟她猜测的一样。
“现在我们过去。”她冷声说了要过去看看,她要明帝亲口跟她说个结果。
她不甘心。
“是。”
……
潇水阁。
侍卫和内侍都站在了外面。
他们转眼瞧见了公主,立刻就行礼问安,公主却做了手势示意不用,保持安静。
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站远些。
她往前走了几步,就在阁外等着。
今日天色不算很好,太阳是被云层狠狠的压着的,可能是要下雨了。
阁内,棋盘边还燃着香。
这香的味道已经盖过了他们的茶香。
阁内只有他们两人,除了棋子落地的声音,阁内是安静极了。
可是这紧张的气氛,却是丝毫都不减。
眼看这棋局上的走势,明帝是占了上风。
幽州郡王有些冒汗,明明阁内不大热的。
公主在外静静的听着里面人的谈话,她的眉目还没舒展,风刚过,轻轻的吹起了她的裙角。
……
“郡主和世子的事儿,朕这心里是有个想法的。”
话此一出,幽州郡王的脸色更是惊慌不堪,他拿着白棋的手有些发抖,还未决定走哪一步。
“爱卿不必如此慌张,朕今日是想跟爱卿商量商量,并非是问责。”
明帝瞧出了他的神色,又多解释了一番。
“是。”
他的声音也颤抖着,只回了一个字。
“既然如此,那朕就给他们赐婚了吧,这样,既不会伤害了两家的情意,也保住了皇家的颜面。”
“这事儿还没有流传开,还有挽回的余地。”
明帝是这样打算的,幽州郡王见着事态是要平稳了些,心里也舒了口气。
“陛下,犬子如此败坏门风,臣也很痛心。”
“臣,不敢奢望陛下能够赐婚于犬子。只希望,陛下能够留下犬子一条小命,是打是罚,臣都甘愿领受。”
那个白棋始终下不了,正等着黑棋的谋定。
陛下却是心平气静的很,又下了颗棋子。
“爱卿不用如此慌张,朕也是随口一提。”
“现在朝堂是多事之秋,将郡主嫁给世子,也是朕早有的定算。”
这棋局上是平定的很,公主守在门外,听着里面说的话,心里更是生气。
这几句话,就将他们私通谋害当朝公主的罪名摘去了,他怎么可以。
……
香还没燃尽,茶也还没喝完,这棋,是明帝赢了。
见着局势已定,幽州郡王拱手又道,
“陛下棋术精湛,臣,不敢相比。”
明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闭嘴。
他才刚端上那盏白玉碗茶,还没喝下去,公主就已经是破门而入。
公主是气坏了,直接就推开了门,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父皇,你怎能如此轻轻放过他们?”
公主气势有些凌人,气场很强,明帝也是被吓了一跳。
他手中的茶都似乎瞬间失去了本有的茶色。
见着公主这般脸色,幽州郡王想着是苗头不对,又赶紧起身向她行了礼。
“参见公主。”
公主瞧都没瞧他一眼,抬着头直冲着明帝说道,
“父皇,南和郡主和世子暗通款曲,秽乱宫闱,更甚者还意图放火,行诅咒之事谋害我,难道父皇都要将这些事当作没有发生过吗?”
“儿臣,那晚,差点命葬火场,他们但凡再迟一步,今日您就见不到儿臣了。”她还带着点哭腔,眼看着就要掉泪了。她就是想看看,她这条命在他心里到底值多少。
“这样的罪过哪怕是问责三族也不为过。”
说完了刚刚那句要追责的话,公主转过眼来狠狠的盯了一眼旁边的幽州郡王,她脸色这般难看,他也不敢抬头直视。
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
他接到消息的时候,也听说了清风殿走水一事儿,还有行诅咒之说,这都是犯了宫闱大忌。
他不敢抬头,阁内的气氛有些低压,公主这般恼怒,要是她再多说一句,也是难保陛下不会改变主意。
公主是当朝贵女,是陛下如今唯一的女儿,怎么不会疼惜。
他越想越惊慌,这棋局本是已经定下了,现在公主这样一闹,他也不知道又会怎么走向。
幽州郡王不敢说话,只等着陛下圣意裁夺。
“父皇,儿臣的命就这样不值当吗?”
她又再问了一句,眼泪已经滴在了衣裙上。
公主转过了脸来,又看着明帝的神色,她眼里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害怕。
……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明帝只是将茶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又厉声说道,
“胡闹!”
他这话一出,是直接破碎了她最后的那一点希望。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明帝,眼眶里汇集了咸涩的泪水,快要模糊了她的眼睛,都快看不清他的脸了。
她眼里闪过了失望,勉强对视之后,她才又换了一副眼色。
“朝堂之事,你怎么敢胡言。”
“来人,送公主回宫。”
只一叫,底下就上来了好几个人要请公主出去,公主紧握了手里的那块白玉,那块白玉还是明帝端午时,特赏赐给她的。
她收住了嘴,不再多加解释劝说,低头看了看那块被眼泪沾上的白玉,烟雾般的朦胧浮在她的眼前,她眼里的那股失望又都消失了,狠狠的掷下了白玉后转身就走了。
那块玉落地的声音十分清晰的响在了这阁内,明帝其实心里是被吓到了。
只不过他没有转过来看着她,幽州郡王在旁弯腰拱手,一直不敢抬头。
他能低头看见的只有那块被扔掉的白玉。
……
“公主!公主!”
她身边的侍女守在殿外,见着她是哭着跑出潇水阁的,很是担心,都跟了上去。
香也差不多燃尽了,只剩下了点点余香。
这样的事儿都亲眼见到了,明帝这才觉得是有损皇家颜面。
幽州郡王很是害怕,按辈分,幽州郡王也算是公主的皇叔一辈,但是刚刚那个架势,公主是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
明帝半天也没有说话,这阁内的气氛又低沉了许多。
……
公主一路跑,连头上的珠钗都掉了。
十几个侍女内侍在她后面喊着跟着,又是在劝她,又是在帮她捡东西。
廊下的珠帘和风铃都随风摆动了起来,天起了大风,阴色沉聚,是要下大雨了。
这天色又暗沉了许多。
雷声作响,是惊扰了这本就是死寂的宫廷。
“公主,小心啊。”
沈月跟的是最近的,她担心公主要是摔倒了怎么办。
可是她不管,踩着这风铃摆动的声音,踩准了它的韵律。
这长长的廊下,还有阵这些人小跑的脚步声。
她的眼泪已经随风干了,现在只有不甘和怨恨。
刚跑到了上次她见赵书廷的那个秋千处,她终于又停了下来。
身后的人跟着她跑了一路,在后面喘着气。他们也都瞧见了她刚刚那副神色,不敢上前。
她转过了脸来看了看那个秋千,想起了上次他给她簪花的那个场景。
她心里又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
……
天边的雷声是越打越大了,黑云越压越深。
仿佛就要逼近到她的眼前了。
就在眼下。
天色忽地一变,这也是天象之说,到底是要跟她预示什么。
她抬起了眼来又看了看这乌云天色,眼神里似乎多了份恨意和狠意。
她擦掉了剩余眼角的余泪,高傲的抬起了她的头,眼神坚定般的面对着这般吓人的天色。
沈月见是要下雨了,她们也没有带伞,走上了去跟她说了声儿,
“公主,莫要过于伤心了,天要下雨了,还是先回去吧,要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感染风寒,就算她现在死了,他又要给她多撒几滴眼泪呢。
中朝的江山,往往比这点小家子气的委屈更为重要。
她又何尝不知,幽州占据之地对于长京来说,是有多重要。
幽州郡王现在是动不得,就只能让她吞下这点烂污糟事儿了。
“回去吧。”
她叹了口气,又冷冷的说了那句,她现在立刻回去,也绝对不会再闹了。
要是她咬的太狠了,明帝只会觉得她是年幼无知,任性妄为。
虽然她才十五岁,可是这心,今日却像是被刀割了一般。
等着她回了自己的宫殿,刚踏进门的那一刻,这雷就直直的又劈了下来,这雨也如冰刀般掉在了地上。
她低眼注意着脚下那点雨水,看着里面混入了地上的残渣尘土,心里,是多了几分恐惧。
但她还是直接就踩了上去,沾湿了鞋袜。
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