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烫金邀请函捏成一团废纸后,骆湛只咬着牙说了一句话:“auto总部今天出的问题,一定是唐家提前做了手脚。”
书桌前后的骆敬远和林易同时一怔。
林易惊问:“少爷的意思是,唐家是走了一招调虎离山?”
骆湛沉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回答林易的话。
林易慢慢反应过来,叹服点头:“我都没想到这一重,确实很有可能——不然蓝景谦前脚才刚出国,怎么会后脚唐染就被唐世新从疗养院接走?如果这是巧合,那这时机未免把握得太精准了。”
林易说完,想骆老爷子递了个敬佩的眼神。
此时书桌后的骆老爷子同样正赞赏地看着骆湛:“那你觉得,唐家现在是想做什么?”
骆湛没注意骆敬远的打量目光,拧着眉想都没想地答:“那个老太婆还会憋什么好主意吗?无非是见唐珞浅这条路走不通,又不甘松脱了骆家这座靠山,所以借着在染染成人礼上支走蓝景谦的时机,在圈内所有人面前把染染和唐家捆在一起。”
骆湛愈说,眼神愈阴沉下去:“那老太婆把染染当成什么,有用则用无用就弃的工具?”
“这一点你倒是不用生气,我和杭薇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骆老爷子靠在暗红色的实木座椅里,感慨地抚着被打磨得质地圆润的扶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那个女人心狠手辣惯了,在她眼里只分得出有利用价值和没有利用价值两类——别说是血缘至亲,就算是她自己,她也能利用得彻底。”
骆湛眉眼冷淡:“她利用自己利用别人我都管不着,但是她不能碰染染。”
骆敬远一顿,微皱起眉:“你想去阻止?”
骆湛沉声:“难道我不该去?”
“……”
骆老爷子沉默几秒,抬起头时他先遗憾地看了林易一眼。林易自然懂骆老爷子在想什么,为难地低下头去。
骆老爷子叹了声气:“你啊,本以为骆家可以放心交给你了,现在来看,你认问题倒是清楚,可惜处事上还是太年轻气盛。”
骆湛皱眉望过去。
骆敬远:“我问你,如今蓝景谦不在国内,唐家里所有人实打实是唐染的血脉至亲,你们两个小辈感情再好你现在也是个无关人——这唐染的生日礼上,你还能从唐家手里像个流氓似的把人抢走不成?”
骆湛:“我会名正言顺地带走她。”
这话让骆老爷子露出意外的神情:“名正言顺?你能以什么关系?”
骆湛一字一顿:“订婚关系。”
书房里蓦地一寂。
几秒过去,骆老爷子反应过来,气得拍了桌:“胡闹!你拒婚唐家为此受了家法禁足三月的事情还没过去,外面到处都是和你有关的风言风语,你现在还想往自己身上揽事情!?”
“染染的事就是我的事。”骆湛皱眉,“而且我们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来插嘴。”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得到吗,啊?这件事如果真按你说的方法解决,那么不止唐家要遭受非议,你和骆家也会成为别人口中出尔反尔朝三暮四的笑柄!”
“……”
见骆湛沉眸不语,骆老爷子在林易无声的眼神劝解下,慢慢舒缓语气。
他竭力温声劝:“唐家既然想争,那就让他们争。这些年来,骆家对唐家处处照拂,两家早就枝叶相连、交错难分。真要像之前撕破了脸,是能叫唐家伤筋动骨,可骆家也一样要遭受不小的损失——如今合则两利,没什么不好。”
骆湛慢慢攥起拳:“那染染呢,你们就不管她的感受了?”
“所以我才说你年轻气盛啊,你以为这件事只对骆家唐家有利?”
骆湛冷眸:“难道不是?”
“对唐染的利弊也是一样!唐家既然寄希望于她和你的关系,从今天起必然会对她百依百顺。杭薇最现实不过,你且看着——用不了多久,最受‘疼爱’的唐家大小姐的位置上坐着的人,一定会从唐珞浅换成唐染,这不就够了吗?”
“……”
见骆湛不再说话,骆老爷子松了口气,摆摆手:“你先回房间吧,我和林易再商量一下——”
“这怎么够。”
骆老爷子一愣,抬头:“什么?”
“我说,这怎么够。”
骆湛走到书桌前,一字一句,面无表情地抬头:“如果弥补就能被原谅,那所有道德和法律下的牢笼里早该空了。这世上也不会有什么罪人。”
骆敬远皱眉说:“骆湛,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你……”
骆湛猛地俯身,修长十指撑到实木质地的书桌上,他额角青筋微绽:“我不想听你们那些老辈的苟且算计。补偿如何,百依百顺又如何?她伤了染染一千次,最后一次就算跪地求饶,前事就能都算了?你们未免也太会替别人大度!”
骆老爷子被骆湛的态度激怒,沉下声说:“你不需要对我冷嘲热讽,利弊抉择,这是处世态度——换做对谁,这话我都一样地说。”
“呵,”骆湛像是听了个笑话,他凉薄冷淡地笑起来,朝旁边转开脸,“利弊抉择?”
骆湛从书桌前往后退了一步,再转回来时,眉眼冰凉冷淡:“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们老一辈这些自诩城府心性的观念,这算什么?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从未害过别人的想要成佛怎么就那么难呢?”
“这是两回事情。”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回事!”
骆湛笑容消失,他咬牙切齿地望着骆敬远:“杀人是罪,伤害一样是罪!被伤害者不愿意原谅那就不必原谅!更何况、那么轻易就原谅的话,那过去这些年她在唐家受过的一切委屈又算什么?!”
骆湛恨极,转身往外走。
骆老爷子气得脸色发青,在他背后说:“无论如何,你禁足没有结束,不要想着迈出骆家的门!”
骆湛脚步骤停。
骆老爷子:“你连房门都不要出了,就给我待在卧室里想清楚!到底是一时的委屈愤懑重要,还是长久的未来重要?骆家迟早是你的,唐家那杭薇又能再活几年?有你在旁,唐家迟早是姓唐染的唐!到了那时候,再多的委屈和苦处,有哪一件不能肃清不能雪恨的?”
“…………”
书房里死寂良久。
半晌后,站在书房门前,少年慢慢松开紧握的拳。
他哑声道:“你说得对。”
骆老爷子一愣。
等他回过神,骆湛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了。
骆老爷子连忙示意林易:“跟上去,看住他。”
“是,老先生。”
没多久,林易回到书房,表情古怪:“小少爷直接回了他三楼的卧室,哪都没去。”
骆敬远意外地问:“他没有要去唐家找唐染?”
“好像完全没这个意思。”
“这……真是长大了,能听进我的话去了?”
林易犹豫:“可能,吧?”
骆老爷子想了想:“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多找几个人,把他的卧室给我守好了,明天一天让他们轮流值班,三餐给他送进去——什么时候唐家那边唐染的生日宴结束,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是,老先生。”
第二天,唐染的生日到来。
出乎骆敬远和林易预料,骆湛竟然真的十分配合,连完全被禁足在房间内的事情上都没有反抗半分。
然而他越是这样反常,越是叫老爷子非常不安。
于是骆湛卧室门外的安保又多加了一队——如果被不知情的外人见了,那大概还要以为这是在看守什么穷凶极恶的重刑犯呢。
等到晚餐送来,骆湛到卧室门外去接,亲眼目睹了自己门外的“盛景”。
骆小少爷冷冰冰地笑了下,接过餐盒往门旁一靠:“隔着门监视不方便,要不你们都进来,今晚睡我卧室地板?”
为首的人尴尬地笑:“抱歉,小少爷。老先生的命令,我们也是按吩咐办事,希望您能体谅。”
“体谅,当然体谅。”
骆湛退开一步,把外门一踢,门靠上后面墙根的吸铁石而止在大敞的位置上。
对着呆住的安保,骆湛懒洋洋地笑:“我今晚睡觉不关门了,外门里门都不关,够体谅了吧?”
“……”
安保受宠若惊。
骆湛提着餐盒,没精打采地往回走。
骆湛的卧室风格是他自己设计的,除了卫浴间外没有墙面,只有书架和上面堆满的厚重书籍作为隔断。
所以从敞着门的外间一眼望过去,隔着摆满了书的书架,安保们就能隐隐约约地看见骆湛的落地大床和他的工作桌椅。
进去大书架作隔断的里间后,骆湛似乎想到什么,又从两页大书架之间走出来,半撑着书架神色懒散:
“哦,对了。我今晚准备看点r18的小电影,你们既然没打算进来监视,那就在外面听声吧。”
安保们:“……?”
原本安保都以为骆湛只是说笑。
他们万万没想到,没过多久,那基本没什么隔音效果的书架后,隐约坐着一道身影的书桌前,竟然真的开始传回来些叫人面红耳赤、气血下涌的声音了。
站在门外,同一小队的安保人员们个个面露尴尬,眼神交汇又躲避,完全无心监视。
领队人没法,只得硬着头皮低声说:“你们,先好好看着他。我下去找林管家说一声。”
“是,队长。”
队长说完,逃难似的下楼了。
林易人在餐厅,陪着骆老爷子刚用过晚餐。
听见安保队长支支吾吾的汇报,两人都愣住了。过去好几秒,林易才不可置信地转向骆老爷子:“今天不是……唐染小姐的生日吗?”
骆老爷子脸黑得像炭。
林易哭笑不得:“我以为小少爷至少会尝试给唐染打个电话的,可他手机一直被我收着,他连提都没提,竟然还在屋里看起小、小电影来了?”
骆老爷子原本一副气得要骂人的模样,只是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推移,林易沉默下来,他的脸色也一点点归于沉寂。
然后转作凝重。
须臾后,骆老爷子开口:“太反常了。”
林易:“反常得像吃错了药。”
老爷子:“他会在紧急时候突然犯傻吗?”
林易:“小少爷?他只会让别人犯傻。”
老爷子:“……”
林易:“……”
两秒后,林易脸色陡变,嗖地一下拔腿跑出去:“我上楼去看!”
骆老爷子脸色涨红,似乎气极了要说什么。安保队长大气不敢喘地等在一旁,迷茫又不安地看着。
他知道大概小少爷那边是出问题了,但又不知道是什么——而且骆老爷子不发话,他更不敢妄动。
餐厅里的死寂没持续多久,一侧的玫瑰花窗传回来楼外的骚动声。
安保队长心里一惊。
他这边传声机很快响起来,他接起蓝牙耳麦听了两秒,脸色顿变:“老先生,小少爷他,他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三楼后窗跳下去了——家里后门的人在拦,但可能……拦不住了。”
听了这个安保小队队长的话,骆老爷子似乎毫无意外。
他只慢慢叹了声气:“一个比一个叫人不省心的崽子啊。”
骆老爷子感慨完,林易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餐厅外。他大步进来,快速走到骆老爷子身旁,将手里的东西递到老爷子眼皮底下。
“老先生,这是小少爷留下的纸条。”
骆敬远没说话,耷拉下眼皮扫了一眼。
上面只有两句话。
【你说得都对。】
【但我就是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