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就是这儿!”
瑞秋按下暂停键,康纳·怀特比怒不可遏的样子凝固在屏幕上。这是张禽兽的脸。他的眼睛是地狱的深渊,嘴上挂着骇人的冷笑。这个片段瑞秋已反复看过四遍,每看一遍心中的肯定就多了一分。这是绝好的佐证,法庭上任何人都会相信这一点。
瑞秋转身看着沙发上的前警长。罗德尼·贝拉赫警长用手肘撑着膝盖,正捂着嘴忍住哈欠。
好吧,此时的确是午夜时分。贝拉赫警长(“你可以叫我老罗德尼。”他不止一次对瑞秋说)接到电话时显然已经熟睡。接电话的是警长太太,瑞秋听见她叫醒自己的丈夫。“罗德尼,罗德尼。是找你的电话!”他好不容易接起电话,声音也因困倦含混不清。“我很快就到,克劳利太太。”放下电话前,瑞秋听见他妻子说:“去哪儿,罗德尼?你要去哪儿?为什么不能等到明天早上?”
他妻子听上去真像个唠叨的老太婆。
或许真应该等到第二天早上。瑞秋看见罗德尼努力想要忍住一个大哈欠,还不住地用手指按揉双眼。第二天再来,罗德尼或许能更清醒。此刻的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好。他最近被诊断出患有二型糖尿病,饮食结构近来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完全不能摄入糖分,”看视频前罗德尼告诉瑞秋,“再也吃不上冰淇淋了。”
“克劳利太太,”等了好一会儿,罗德尼终于开口,“我很理解您的感受。您一定认为这视频能证明康纳心怀某种动机,然而在我看来这不足以成为证据。”
“他当时正与珍妮相恋!”瑞秋道,“他深深迷恋着我女儿,却被拒绝了!”
“珍妮的确是位漂亮姑娘。”贝拉赫警长说,“也许很多小伙子都喜欢她。”
瑞秋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她怎么不知道罗德尼竟如此愚蠢迟钝?糖尿病是不是影响了他的智商?没有冰淇淋难不成让他的脑子萎缩了?
“康纳可不是什么普通小伙子。他是最后一个见到珍妮的人。”瑞秋刻意放缓语速,确保罗德尼能听明白。
“他有不在场证明。”
“替他证明的人是他妈妈!”瑞秋不满地强调,“显然她在撒谎!”
“他妈妈的男友也证明了这一点。”罗德尼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有个邻居下午五点见到康纳出门倒垃圾。这邻居是位很可靠的证人,他是个律师,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我记得珍妮这个案子里的所有细节,克劳利太太。我向你保证,如果我们有任何……”
“他的眼睛里藏着谎言!”瑞秋打断他,“你说过康纳·怀特比的眼睛里藏着谎言。事实证明你是对的!完全是对的!”
“你瞧,这视频只不过证明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点小争执。”
“小争执?”瑞秋哭喊道,“看看这孩子的脸!是他杀了我女儿!我知道就是他干的!这事实扎根在我的心,我的……”瑞秋本打算说“身体”,可她不希望自己听上去像个疯子。可这是事实。她的身体的确在告诉她康纳犯下的罪行。瑞秋浑身发烫,像是高烧,连手指尖都是热的。
“好吧,克劳利太太。我会看看我能做些什么。”罗德尼说,“可我不能向您保证什么,但我一定会将这录像带送到该送的人手上。”
“谢谢,我能要求的也只有这些了。”这不是实话,瑞秋本打算要求得更多。她希望此时此刻能有一辆警铃呼啸的警车驶去康纳·怀特比家。她想亲眼看着康纳·怀特比被铐上手铐。想听到表情冷峻的警察对他宣读他的权利。噢,康纳坐上警车时,瑞秋才不愿意看到警官为他护住脑袋。她想看到康纳的脑袋一次次撞在警车上,撞到血肉模糊。
“你的小孙子怎么样了?长大了些?”罗德尼从壁橱架上拿起雅各的照片。
“他要去纽约了。”瑞秋把录像带递给他。
“没开玩笑吧?”罗德尼小心地接过录像带,又将照片放回原处,“我最大的一个孙女也要去纽约。她已经十八岁了。小艾米丽。她获得了一所美国顶尖大学的奖学金。人们管纽约城叫‘大苹果市’对吗?想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瑞秋对他投去一个苦笑,送他走到前门。“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罗德尼。”
1984年4月17日
生命最后一天的上午,珍妮·克劳利与康纳·怀特比一同坐在公交车内。
坐在康纳身旁,珍妮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她吸气吐气,做了几次深呼吸。然而这些没能帮上忙。
“冷静下来。”珍妮不断告诫自己。
“我有些话和你说。”珍妮说。
康纳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向不多。珍妮见康纳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惹得珍妮也朝他的手望去。康纳有着一双大手,珍妮见到他的手正在发抖,也许因为惧怕,也许因为期待。她自己的手也冰凉。珍妮的手总是凉的,因此她经常不把手放进口袋里。
“我做了个决定。”
康纳突然扭过头看她。此时公交车来了个转弯,他们的身体碰到了一起,眼睛近在咫尺。
珍妮呼吸的速度太快,让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生病了。
“告诉我。”康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