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一直进行到晚上十点才散,桑伯远期间出去接电话便一直没有回来,桑吟和柴轻月他们分道扬镳后,找了一圈桑伯远都没看见他人,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才看见他一小时前发给自己的消息,说有事先走。
她当时在楼上玩得开心,压根没看手机。
司机跟着他爸离开,现在能搭顺风车的人都已经走没影,她站在别墅门口风中凌乱。
正思考着把柴轻月叫回来接她,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靠在面前。
后排车窗降下,霍砚行的侧脸缓缓露出。
他看她一眼:“上车。”
桑吟跟他吵归吵,但是便宜的顺风车不搭白不搭,没多犹豫,拉开车门坐进去。
霍砚行的司机是霍家老人了,桑吟也认识,喊了声“李叔”。
李叔从后视镜里笑着看她:“桑小姐好。”
霍砚行不喜欢听歌之类的,所以车厢内什么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待在同一密闭的环境中,桑吟闻到了他身上的沉香木的味道,厚重沉稳。
很符合他的个人气质,一个老古板。
但是闻久了,也挺上头。
余光瞥见霍砚行靠在车座闭眼假寐,桑吟转过脸,打量他。
男人双腿交叠,手十指交叉搁在腿上,身板挺直,车窗外的路灯影影绰绰扫在他脸上,冷峻五官时而分明时而模糊。
“看什么?”
寂静车厢内冷不丁响起霍砚行低沉的嗓音。
“随便看看而已,你反应倒也不必这么大。”桑吟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小幅度蹙眉,把对他身上气味的赞赏硬生生掐断。
他没再回,车厢内重归安静。
专属消息提示音响起,桑吟点开微信。
楚仁回了她两条语音。
桑吟是准备语音转文字,但是一个操作不当,语音通过扩音器外放出来。
“宝宝我才下戏。”
第二条语音自动播放──
“宝宝你是想我了嘛?我也是,我身体很好,可以扛米袋子,扛煤气罐,唯独扛不住想你。”
两条语音加起来时间不超过五秒,桑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播放完毕,随着她手机声音的消失,周遭空气都好像更静默了些。
楚仁应该是刚忙完不久,说话间还有点喘,他刻意压着嗓子发出气泡音,配上他喜爱的土味情话,简直尬到桑吟头皮发麻。
原来比看到土味情话更让人难受的是听着气泡音一字一顿念出土味情话。
桑吟反应过来后,不想再回楚仁,锁上手机反扣在腿上。
她本想装作无事发生,偏偏事与愿违,李叔在前方笑呵呵道:“这小伙子身体确实挺好啊。”
“……”
桑吟木着一张脸,偏头看向窗外,用沉默掩饰尴尬。
李叔感觉到不对劲儿,闭嘴不言,专注开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桑吟觉得这件事可以翻篇的时候,身侧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桑吟身子瞬间紧绷,强装镇定,实际上大拇指的指甲已经在手掌心扣出好几道印子。
霍砚行姿态闲适,嘴角弧度浅淡:“原来你眼光是这样的。”
市中心国贸商城,某餐厅包厢经过精心布置,环境暧昧浪漫,烛光摇曳,桑吟和楚仁相对而坐。
饭吃完,楚仁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竖玫瑰花,娇艳欲滴,分外妖娆。
他缓缓走至桑吟身边,单膝下跪,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然后──
说了句土味情话:“我今天去买油了。”
桑吟不解:“什么?”
楚仁将玫瑰花往前递了递:“I love you.”
桑吟正准备接过来,一道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原来你眼光是这样的。”
桌上的刀叉突然开始震颤起开,眼前景象天旋地转,房屋倒塌的轰鸣巨响充斥在耳边。
桑吟屈着的腿猛地一下蹬直,张着双臂从床上坐起来,摘掉眼罩,陷入黑暗环境许久,一下子接触到光亮,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她盘起腿,手肘抵在腿弯处,抚着额头揉捻。
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噩梦还有霍砚行那句意味深长的评价。
她眼光怎么了?
是好是坏用得着他置喙。
评价就评价了,他倒是明明白白把话说完整,说到一半让听者浮想联翩算怎么回事儿?
缓了缓才听见隐约铃声。
她侧过身,满床摸索手机,最终在枕头底下找到。
少了杂物覆盖,铃声瞬间变得清晰,嗡嗡震动声响也明了起来。
怪不得她刚才的梦里有地震。
翻过面一看,是楚仁打来的电话。
她想起刚才的那个梦,恶寒的抖抖肩膀,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楚仁”二字,有点一言难尽。
犹豫许久,她接起来,含糊着嗓子“喂”了声。
楚仁那边顿了顿,有几分小心翼翼:“宝宝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没事儿,你说。”
“宝宝对不起,我今早才看到营销号发的微博。”楚仁语气沉沉,闷闷不乐的情绪通过听筒传递出来:“你昨天晚上没回我消息,是不是因为这条微博生气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桑吟才想起这件被她抛诸脑后的事情。
昨晚回家后,她给柴轻月打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电话,激情吐槽尴尬事件,最后迷迷糊糊睡过去,压根没记起来还没回楚仁的消息。
楚仁没等她回答,些许慌张无措:“宝宝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剧组老老实实拍戏,导演能帮我作证,你可以打电话问他。”
那条爆料中的主人公捂的连眼都看不见,穿衣打扮也不是楚仁平常的风格,桑吟身在娱乐圈,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没少看,不怎么相信。
更何况她确定楚仁很喜欢她,每天一个视频电话,事无巨细的报备,手机备忘录里记录的全是她的喜好,堪称新时代二十四孝好男友,桑吟想不出他会干出背叛自己的事情来。
她拢了拢头发,重新躺回床上:“不用,我相信你。”
“我就知道宝宝不会被那些风言风语影响到。”
楚仁又变得活跃起来,和桑吟东拉西扯一阵,最后在工作人员的叫喊中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
桑吟又在床上躺了会儿,身子歪七扭八的像是别墅院外野蛮生长的藤条,扒拉着手机查看未读消息,柴轻月的对话框窄窄一条被一长溜“哈哈哈”覆盖,是对她昨晚吐槽的无情嘲笑。
助理袁元的消息在最下方,近期要紧工作整理成文档发送给她,以及提醒她别忘记今天的演员海选。
强烈的共情能力和从感性的角度分析看待事情好像是创作者的天性,拍摄完《炊烟》后,桑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沉。
艰难陡峭的山路,黄土堆砌的房屋,一张张糙红的脸蛋和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是那个破落村庄留给桑吟的记忆。
被城市人惊讶赞叹的连绵不绝山峰,在交通不便的山区,是阻挡孩童奔向未来的最大障碍。
她想做些什么,但是除了捐捐书本教材,出资修缮一下山路,好像也不会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生活。
有富贵就会有贫穷,有先进就会有落后,都是时代造就的现实,她只是洪流中很渺小的一个存在,能做的太微弱。
所以拍摄技术后她在家里闷了很长时间,她急于走出郁闷状态,就像谈恋爱一样,忘记旧爱最好的办法是寻找新欢,她紧锣密鼓的筹备新片,但是毫无头绪,直到偶然间在网上看到一本奇幻小说,翻了翻觉得还挺有意思,联系到原著作者,买下了版权翻拍。
桑吟是个十打十的行动派,说干就干,这也得益于桑伯远给力,资金到位,根源问题得到充足解决。
她有一套自己的制作班底,这一点上能省去不少时间,但是前不久受老师所托,去西北帮忙取景,演员海选这件事才暂时搁置下来。
《炊烟》算是一部文艺片,但是桑吟却不只把自己仅限于文艺导演这一个类型里。
电影圈里有很多条鄙视链,其中一条是形式鄙视链,通俗来讲是看艺术电影的人瞧不起看商业电影的人,牵扯出制作班底,当然也是商业片导演不如文艺片导演地位高。
桑吟不在乎这些虚名,她只拍自己喜欢的,文艺也好商业也罢,她爱好这一行业就会将感情注入到方方面面,这种鄙视链在她心里并不存在。
她回复给袁元一个“ok”的小表情,掀开被子去浴室洗漱。
披上件薄针织外套,趿拉着步子下楼,拖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桑伯远坐在餐桌边听秘书汇报工作,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到桑吟后有点惊讶,一旁的秘书适时闭嘴。
桑伯远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是在说她今天起床很早。
“一会儿要去面试。”桑吟拉开椅子,在桑伯远对面坐下,朝站在他旁边的秘书李贤招了招手打招呼。
李贤双手交握着平板垂在身前,职业微笑挂脸:“早上好桑桑。”
桑吟拿起桌上的面包片咬了一口,干巴巴的没味道,嫌弃的丢回去,冲厨房里喊:“孙姨,我想喝牛肉蛋花粥和小油条。”
孙姨闻声从厨房里出来,沾着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那你得等会儿,不知道你今天起这么早,还没做。”
“要多久?”
“估摸着得一个多小时。”
桑吟撇撇嘴:“那算了,时间来不及,我啃面包吧。”
桑伯远:“吃个饭还这么挑三拣四,我们那个时候有──”
“我们那个时候有得吃就不错了,你爷爷小时候闹饥荒树皮都得分三顿吃,现在生活好了一个个都惯的娇里娇气。”桑吟掰着面包接过话,一板一眼语气都学得十成相似:“来点新鲜的爸,你这套我倒着都会背了。”
桑伯远眼睛一瞪:“来,你倒着给我背一遍,一个字儿不对你试试。”
桑吟小声咕哝:“怎么说不过就威胁人啊。”
“说什么呢,大点声!”
孙姨看着他们父女俩一来一往,笑得眯起眼,还是叮嘱桑吟一句少和桑伯远顶嘴,然后转身回了厨房。
“错了错了,您说,您继续。”桑吟想到自己还有求于桑伯远,举手投降。
被她这么一打岔,桑伯远提起来的劲儿早散没影,重重一哼。
桑吟咽下最后一块面包,掌心朝上伸过去:“要拍新片了爸爸,你可以开始投资了。”
桑伯远皱眉:“上次给你的钱呢?”
“花完了啊。”
“才几个月,千八百万说没就没了?你属吞金兽的?”
桑吟眨眼,一一报备:“买版权,给我工作室那点人发工资。”
桑伯远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拿起手机点几下,心烦的挥挥手,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
桑吟点开手机看了眼,拧起眉:“爸你打发要饭的呢?才一百万。”
“不够了再要,我看你现在真是花钱没个度。”
桑吟嘴唇嗫喏,还想据理力争一下,桑伯远一句话直接堵死:“再废话把钱退回来。”
她立刻从椅子上起来,迅速返回二楼,头都不回一下。
等人上楼,李贤弯下腰,压低声音:“桑董──”
桑伯远抬手打断:“没事儿,也先别告诉那丫头,省得她着急上火。”
李贤点点头,没再多说。
作者有话要说:依稀记得陈二也对明芙说过“上车”俩字,不知道这俩兄弟在牛什么,让女孩子上自己的车是要三跪九叩去请的好吧。
——
前二十个评论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