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文学中有一类是可以当作对联的,那就是章回小说的回目。回目讲究对仗工整,和做对联是一样;回目等于一篇长文章的总题,是隳括了“整回”的内容的。所以它本身就具有“独立性”,不似律诗中的“联”只是整体中的一部分。
张恨水的小说就是用章回体的。他的小说虽是以《啼笑因缘》最为流行,不过他本人比较满意的作品则是《春明外史》和《金粉世家》(见张明明写的《回忆我的父亲张恨水》一书),论回目也是这两部小说做得较好,尤其是《春明外史》的回目。例如第四十一回:
爽气溢西山,恰成美眷;
罡风变夜色,难返沉疴。
第六十四回:
已尽黄金,曲终人忽渺;
莫夸白壁,夜静客何来。
第八十三回:
一榻禅心,天花休近我;
三更噩梦,风雨正欺人。
张恨水的回目和他的小说一样,写得都十分通俗;通俗不同粗俗,他是“俗”而不伤其雅,是能够做到“雅俗共赏”的。不过由于回目是“切”那一回的,所以最好读过他的小说才能更加领会妙处。
《春明外史》写寄居北京的文人杨杏园的爱情悲剧。杨的第一个恋人是青楼雏妓梨云,因病夭亡;第二个恋人是他的红颜知己——才女李冬青。李亦因身有隐疾,佳期难定,离开了他。收场则是杨杏园因患肺病,吐血身亡。上面说的那几个回目就是配合这些情节的。
《春明外史》有男主角杨杏园病危时写的自挽联两副。其一云:
事业文章,几人得就,永别不须哀,大梦醒来原是客;
国家乡党,唯我皆违,此行终太急,高堂垂老已无儿。
另一云:
生不逢辰,空把文章依草木;
死何足惜,免留身子涉沧桑。
这两副对联虽然不是特别精彩(“高堂垂老”、“生不逢辰”、“死何足惜”等都是套语),但也甚切合男主角的身世和心境,说明了张恨水在写作时是很“投入”的。
张恨水喜欢在小说中穿插诗词、联语,《春明外史》就是用女主角李冬青写的一首悼亡诗作结,诗云:“人亡花落两凄然,草草登场只二年。身弱料难清孽债,途穷方始悟枯禅。乾坤终有同休日,天海原无不了缘。话柄从今收拾尽,江湖隐去情谁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