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匣子,打定主意先打开看一下,如果太贵重,又或太惊悚,不管说什么都不收下。
可她拿过来一看,觉得这匣子分外眼熟。
“这是前几日拜会陆表哥时,我们家送的礼盒么?”她问素心。
素心笑道:“奴婢也不知,表小姐先收下,等奴婢走了慢慢再看便是。”
七七估摸着重量,还真有可能是陆尧将银子补药如数奉还了。他看不上许家这点银子,是七七意料之中的,不过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还回来。
怎么说呢,没在那日当面拒收,倒是免了尴尬。
七七思索间,素心又道:“少爷还有一事,让奴婢问七七小姐。”
“嗯?姐姐请说。”七七对素心一向很客气有礼。
“后天是九月初七,圣上起驾去东郊秋猎,少爷自然陪驾。随行的还有乌斯番王子、番邦使臣,热闹得很。三少爷、筠小姐、兰小姐也都去,少爷让表小姐一块过去玩几天呢。”素心道。
打猎?
七七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弓都拉不开,骑马倒是学过,不过二哥说马一跑起来,她在上面东颠西倒,活像抽了背筋的虾子。
这些还是其次,最可怕的是叫她离开家人,和陆成、陆尧呆在一块儿,这是打猎么?这是要命!
七七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绝:“还请姐姐转告陆表哥:多谢他好意,只是我长在江淮,平日禁在深宅,不会骑马射箭,实在无法同行。祝陆表尽兴,满载而归。”
“不会骑马没关系,少爷的马多着呢,他选一条温顺的小马,教教您,保证一学就会。至于搭弓射箭,也不是必须的,明日少爷要带筠小姐她们去挑选猎犬,表小姐一道过去岂不好?”
“不,不必了,”七七摇头,拒绝得十分坚定,“请姐姐同陆表哥说,我前几日落水受寒,头晕体乏,不宜再出门吹风,明日得在家里休养。”
素心见她是真心不愿去,便不再勉强,点头应下后,又客套几句,便要告辞。
七七放下匣子想送她到院外,素心不肯,说万万不敢受,七七只好将她送到门前,让秋蝉再多送一会儿。
素心带的两个景园的婢女,先前一直在屋外候着,此时跟上素心和秋蝉。七七站在台阶上,略微目送了几人一会儿,才转身回屋。
想起陆尧的“见面礼”,她回屋后自然立刻打开匣子确认。
匣子内一万两银子还在,票号都是一样的,原封未动,但二哥自作聪明送的药材却换成了一方鎏金小盒。
七七忽然有些紧张,咬了咬下唇。
一声轻响,搭扣打开,精美的盒盖被小心掀起。
七七呼吸一顿。
是耳坠。
与她丢失的那只珍珠水晶耳坠几乎一模一样,可盒子里装的却是完完整整四对。
一对同丢失的那只颜色一样,淡金色珍珠配黄水晶,另有三对,细看分别是银珠配羊脂玉、粉珠配粉水晶、蓝珠配蓝宝石。
比起她丢的那只,用料、做工都更臻完美。尤其是蓝色那对,七七头一次见到这般漂亮的淡蓝珍珠,那银勾上坠着的宝石,微蓝浅柔,清透如山泉。七七简直舍不得将它们放回盒子。
可是把玩片刻后,她又忽然将盖子阖上,走回寝卧,坐在书桌前闷闷发起呆来。莺儿来找她说话,她也没有理。
“这是怎么了……”莺儿不明所以,嘟囔着走开了。
许七七无法忽略自己方才心潮翻涌的感觉,她质问自己:是因这份礼物太让人惊喜,还是因为礼物是陆尧送的,让她的虚荣心膨胀作祟?
这几对耳环虽珍贵,但她家里也不乏比这些好的。想来想去,还是因为这是陆尧送的吧,而且如此切合她心意。
她对自己感到失望。
不明白为何陆尧那天差点杀了她,她却还能产生这般热切的心绪。
太虚荣了,她摇摇头,心里儿不禁骂自己。
盒中耳坠流光溢彩,这回礼太贵重了,与她送给陆尧的见面礼并不相配。
虽然不舍,许七七还是决定在离开陆家之前想办法还给陆尧。
她起身,正准备把银票拿给母亲和兄长,许延业先来找她了。
“二哥,我正有事找你呢。”七七把匣子递给许延业。
许延业接过一看,登时紧张起来:“这这、这怎么送回来了,不会是陆表哥越想越生气,要怪罪我吧?”
“怎么会,你的两盒药他可留着呢。”七七把素心方才说的话,又同许延业说了一遍。
许延业这才放下心,要不是眼前对着还没出阁的小妹妹,他还想打趣一下这位表哥。
“我呆会就呈给母亲,看她如何吩咐。”他正经说道,“我来找你是另有一事,咱们初八就搬走了,丘山堂后面那小院收拾得差不多了,七七明天随我一起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二哥看着办就好了吧,我倒是想出去,母亲不一定准。”七七道。
“那是先前,现在我们都要搬走了,早出去晚出去不是一样?我是怕哪里疏忽了,母亲住得不舒服。女儿家心细,你过去瞧瞧吧。正巧明天杨伯也在,过几日他又要去汾州,多年没见,你顺便看看他。”
七七觉得在理,便点头道:“好,我们现在就把银票拿给母亲,顺便问问她的意思。”
“送个银票你还要跟着,这么信不过二哥?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私吞这么多钱。” 许延业笑道。
“我何时说信不过你了?我看你是自己心里有小九九,疑神疑鬼!”
兄妹俩笑闹着往张氏屋里去了。
得了张氏应允,翌日清晨,七七梳洗打扮,准备带着莺儿,同许延业一起去丘山堂。
早膳是送到各房的,并未在一起吃。七七漱口消食的功夫,秋蝉犹犹豫豫站在她身旁,似乎有事要说。
七七问她怎么了,秋蝉才说出缘由。
原来昨日她按七七的吩咐送素心出院子,路上素心问她是否有同胞姐妹。
“我记得呢,你的确有个孪生妹妹,只是早年与你离散。”七七接道,“素心怎么问这个,莫非她见过与你长得十分想像之人?说不准真的是你妹妹呢!”
秋蝉难掩激动:“奴婢也是这样想的!”但旋即,她声音又低落下来,“不过素心姐姐说,是她家少爷随口提的,让她问我,别的她就不知道了。”
又是陆尧,七七心情复杂,有点不太痛快。
看到小姐纤眉微蹙,秋蝉更不好意思说出请求。
七七知她心中所想,思忖了一下,说道:“陆表哥明日就去秋猎了,一连数天不在府上,我们后日就要搬走,恐怕找不到机会当面问他。这样,等我今天外出回来,去找英娘姨母和曹姨娘,让她们帮忙问问陆表哥。若有结果,她们派人到丘山堂同我们说就行了。”
秋蝉觉得这是个两全之策,既不会让小姐为难,又解了她的心结,感激非常。
两人说话间,许延业收拾妥当,过来叫七七出发了。
秋蝉见许延业进屋,立刻退到一边,毕恭毕敬行礼,喊了声“二少爷”。
许延业神色一黯,表情又有些气恼,只当没看见她,同七七说起话。
七七坚信长痛不如短痛,拉着许延业朝外走。她今日只带莺儿出去,也是顾忌这一点,怕两人尴尬。
丹石街在城东,靠近皇城,街两侧俱是大大小小的医馆、药铺、香料店,除却帝京当地百姓,各地来此寻医问药者更是络绎不绝。街是南北走向,因北边靠近东官署街,所以也不乏大理寺、鸿胪寺等衙门的官员私邸。南边依次接着卖棺材纸钱的明前街,裁缝店和布料店的百锦路,卖马匹、骡子、犬只的牲子口......人头攒动,车辚马嘶,喧嚣热闹。
马车进了丹石街便跑不动了,在塞满道路的车马行人中,缓缓行至丘山堂前。
许延业先下了马车,再扶七七下来。
七七掀开帷帽垂下的面纱,仰头看了看丘山堂的牌匾,乌木底上刻的三个鎏金大字,是她父亲许善佑自己题的。临街五开间的店面,算不上顶气派豪阔的,却也不输架势。
七七探头朝铺子里望了几眼,里面人声鼎沸,生意正繁忙,只有一个穿青灰短打的小伙计瞧见许延业,跑出来迎接。
“先进去看看?”许延业问妹妹。
七七摇摇头:“先去后院吧。”
许延业点点头,对跑来迎接的小孩说:“你和杨伯说,小姐来了,让他来趟后院。”
小孩弯腰点头应了后,许延业便带着七七,从一旁小巷,直接去后院。
丘山堂铺面后边有两个院子,一个大些的现下做库房用,小些的则是个二进院子,以前许善佑和许延业来京,为图方便,会在此小住。
许七七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见院墙高整,院内仆役井然,屋内窗明几净,所需俱全,由不得要将哥哥好好夸赞一番。
“早就说了,不用我来,怎么会有二哥能疏忽的地方?”七七半是夸赞半是揶揄。
许延业笑道:“没有七七首肯,二哥心里怎么有谱?”
“杨伯没过来,可能是前面太忙吧。我们过去找他,我同他说几句话,把母亲让我捎的东西给他老人家,咱们就回去吧。”七七想着回去后还要去英娘姨母处,太晚总归失礼,便催促许延业。
谁知许延业嘿然一笑,让她别急。
大小一块长大,许七七立刻知道许延业又有事瞒着她。
“好妹妹,难得出来一趟,等会秉洲兄过来,咱们一起吃顿饭再回去。”许延业笑嘻嘻,语气谄媚。
“叶二哥?”许七七有些意外,“他不是在家养伤么?”
“只是皮肉伤,又过了这么多天,哪里严重到不能出门呢。不过他要从城南庄子里朝这边赶,我们且等等。”许延业解释道。
“好是好,不过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七七纳闷。
“我先前拍着胸脯答应了秉洲兄,要是你知道后不愿来,二哥面上挂不住呀。”许延业讪笑道。
“我为什么不愿意来?”七七不解。
许延业小心看了看妹妹脸色,试探道:“二哥是怕你变了心。”
七七脸色顿时冷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