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应当确实有事在身,很快便不见踪影。
因他只说让七七随曹氏上去,张氏和许延业便不好跟随,只能先行回临溪院。其实留七七一人在景园,张氏不大放心,但又不好在英娘和曹氏面前表露。
于是临走前,她拍拍七七的手,叮嘱女儿小心规矩些,跟好英娘还有曹氏,别乱说话,更别乱跑。
七七让她放心。
没想到张氏和许延业离开后,英娘也要先回陆家大宅,不愿上去。
曹氏蹙眉,问她:“昨日同你讲了许久,怎么又变了卦。”
“我......”英娘低着头,说不出话。
曹氏叹了口气:“也罢,我带七七过去便是。不过我想,你不必急着回明澈堂,就在此处等七七一同回去吧。”
英娘松了口气,点头应下。
姨妈不愿上去,是怕陆尧不高兴?曹姨娘劝说她上去,是为了强调英娘姨母的身份,提醒老太太?七七心中揣测良多,也不敢问,只安静跟在曹氏身后,由陆尧的丫鬟在前引路。
许是怕七七觉得被冷落,路上曹氏对她说:“你姨母人是极好的,没有半点坏心眼,可性子太柔弱,继续留在陆家不知是福是祸。”
七七一惊,心道英娘不会把母亲想带她回常州的事也和曹姨娘讲了吧?
“姨母自幼多舛,常年寄人篱下,才会这般。但听母亲大人说,此番相见,姨母比往日活泼许多,人也显硬气了,想来还要多谢您。”这番话七七虽是有意示好,却也很诚心。
曹氏笑笑:“你很聪明。”
她这样说,七七倒有些尴尬,像被人说她在拍马屁一样。她谨慎笑了笑,决定少说几句。
又上了一层楼,侍女在前引路,仍没有要停的意思。
“七七在老太太面前说的婚事,可是真的?”曹氏又问。
七七愣了下,回道:“是。”
反正婚嫁之事,全凭爹娘。她虽没真的和叶秉州订婚,但两方父母都有此意,便算真的吧。
曹氏听了,点点头,倒不失望,只是有些担忧。以她对陆尧的了解,若是他看上的,便是已经成婚,也挡不住。怕只怕他手段冷硬偏激,伤了小姑娘,也伤了两家和气。
俗语云:有钱能使鬼推磨,七七想,若是有权的话,鬼还能给你推的更快些。
她也算生在大富之家,尤其往日在扬州随爹娘兄长游宴拜会,见多了华殿明堂、琳琅珠宝,此刻仍被城阳公主的富有深深震撼住。
侍女拉开第一重门。
满殿的古玩珠宝、字画卷轴,甚至还有宝剑短弓,琳琅满目,成箱成柜,堆叠如山。
七七目瞪口呆,曹氏却语气随意:“尧儿说,公主的东西多,全都随葬未免可惜,便留了点。他也不爱用,都堆在这。”
七七咽了咽口水,缩着肩膀小心穿过通道,差点碰到一棵比她人还高的“树”,这树金玉为枝,明珠为果,每颗夜明珠都有李子般大,日光中显出淡淡光晕。
她不由想到自己那颗珍爱有加的海珠水晶耳坠,真是不能比呀。
不过她也隐约能想通,为何娶了城阳公主这样完美的夫人,国公爷陆钧还是和妻子不和。英娘姨母所在的明澈堂,就是陆钧常年居住的地方,虽说屋宇巍峨气派,里面陈设却只能用“古朴”来形容,几乎难见奢侈靡费之物。两相对比,夫妻二人的喜好可谓大相径庭了。
侍女拉开第二重门。
名满大夏朝、一座难求的云家班,男女戏子、老少伶人,正盛装在临时搭起的戏台上咿呀唱喏。台下设着金丝楠木美人榻,只是榻上空空无人,唯有左右跪坐着两排上了年纪的宦官,神情哀戚。
七七同曹氏立在美人塌后,听了一会,想到陆尧那句‘陪她听会戏’,忽然觉得有些伤感。
陆尧应该很思念娘亲吧,按照英娘嫁到国公府的时间推算,公主去世时,他大概只有十二三岁。
无论你是权势滔天,还是贩夫走卒,面对阴阳相隔,不会有何不同。
一曲唱罢,台上戏子退下,帘后又走出另一波粉面伶人,继续唱着。
“先去见国师大人吧。”曹氏对七七道。
于是七七跟着曹氏,进了第三重门。
灵牌应是白玉雕成,立于香案,香案更在九层高阶上。
阶下,乾道九人在左,女冠九人在右,皆着广袖道袍,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诵经。
殿内甚是安静,唯有众道低念,焚香袅袅。
七七用目光搜寻,并不见国师身影,心中疑惑,但怕扰了公主清静,也不敢出声。
曹氏走到灵前,点了束香,对七七道:“公主也是你的长辈,七七拜一拜吧。”
七七听了,往蒲团上虔诚一跪,心中默念:“公主大人,七七能祭拜您是荣幸,也是缘分,可惜没有机会瞻仰您的令仪风姿。愿您在仙界也艳冠群芳、万民敬仰、富可敌国。还有就是,如果您能保佑保佑我,有您一半有钱、一半漂亮、一半聪明,就更加感激不尽了......”
“砰、砰、砰。”默念完后,她十分认真、毫不含糊地磕了三个响头。
曹氏不禁莞尔。
“七七姑娘?”七七刚磕完头,就听有人叫她。
她扭身一看,正是一身素服的裴寂,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国师大人!”七七很是高兴,连忙起身。
裴寂似乎有些意外:“是将军让你来此处的?”
七七点头。
裴寂抚着须髯,笑道:“果然口是心非。”
“嗯?国师在说我吗?”七七不明白。
“当然不是,”裴寂笑眯眯地,又问七七,“七七姑娘今日来取雪莲?”
七七便把陆尧说雪莲被猫偷吃一事告诉裴寂,她边说边留意他神色,试图推出陆尧是不是在骗她。
结果裴寂丝毫不显意外,点头道:“确有其事。”
七七这下相信了,总不至于国师大人也骗她吧?
“那,国师大人可以给我一颗雪莲做的药丸么?”七七眼神充满敬意和期望。
“将军发话,贫道哪敢不听?”裴寂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七七姑娘,请随我来拿。”
说罢,他转身,绕过放置香案的高台,继续往后走。
七七只得跟上,但忍不住问道:“国师没带在身上么?”
“贫道曾和七七姑娘提过,优昙雪莲是女子驻颜养容圣品,所以贫道作成药丸,作为今年给公主殿下的生辰贺礼。”
雪莲的功效,裴寂确实说过,而且七七也知道。
她立刻相信了,因而很是惶恐:“给公主的贺礼,那我还来索要,岂不是太失礼冒犯了。”
“欸,无妨,做了许多颗呢。况咱们大夏自古有把祭祀用的贡品拿给小孩吃的传统。公主最喜欢长得可爱的女娃娃,少将军曾有个妹妹,可惜没能养大......”
裴寂的声音低黯下来,带着七七绕过一排十二面玉石屏风,
“国师和公主是旧识么?”七七问。
裴寂笑了笑:“青梅竹马,不过我要叫她声姑奶奶。”
说话间,他领着七七走进第四重门。
七七环顾四周,目光掠过银华镜、博古架、七弦琴、锦画屏.....
玉烟炉袅袅燃着香,仿佛这锦绣闺中,佳人仍在。
七七在一副及人高的画像前停下脚步。
画中人一手支着香腮,一手执笔。墨迹晕染,她却挑眉垂眸,漫不经心。
无需笑,无需端坐,眼里无需有任何人,已叫人心悦诚服,惊叹于造物钟情,倾贵气、昳丽于一人之身。
“和陆表哥长得真像呀.....”七七凝视良久,喃喃道。
直到裴寂出言提醒,她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来国师可能不信,我觉得公主殿下有些眼熟,倒像梦里见过般。”
裴寂心中一动,抚了抚长须,继而笑着对七七说:“七七姑娘,去找你的解药吧。”
“嗯?”七七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是城阳公主的梳妆抬,装奁仍在,无不精美绝伦。
“就在那盒中。”裴寂指着妆奁角落里,一个嵌着宝石的银盒说。
七七很是犹豫,请求道:“还是请国师取吧,我怕冒犯公主。”
“这药丸用在你身上,该你取才对,取时心中默念,同公主道谢,才显得你诚心、不失礼。”裴寂坚持让七七去拿。
七七无法,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在心中告罪,又对着四面躬身行礼。
这些做完后,她才小心迈上石阶,来到妆台前,双手在裙上使劲擦了擦,才去开那盒子。
盒子并未上锁,七七没将它拿起来,而是直接去开那盖子。
“哎?”她开了两下,没打开。
怕把东西弄坏了,她用眼神询问裴寂。
裴寂在台阶下,问她是不是饿了,没力气。
于是七七再战,鼓励自己大力出奇迹。
“哐”地一声,脚下石砖忽然分开,露出黢黑不见底的深洞,七七猝不及防,惊叫着坠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