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突如其来,李家姐妹吓懵了,六神无主望向自家哥哥。
“这,我们……”李芹也拿不定主意。他觉得刺客很快就会被拿下,急冲冲跑出去说不准被当成同伙,而且外面也许更危险。
“走!”叶秉洲当机立断。
有他发话,李芹和周治不再迟疑,护住女眷往外走。
因七七和许延业坐得离门最远,背靠着隔板,是以落在最后。
眼看着其余几人出了门,七七正要跟上,突然一声剧烈的撞击,紧接着是木质崩裂的声音。
冲击裹挟的气流拂过后颈,七七预感大事不妙。
本能地想回头看,但已来不及。
隔墙崩裂倾塌,眼看要砸到她,叶秉洲扑身上前。
许延业被他撞到一边,而七七则被他护在身下。
七七摔趴在地,眼冒金星。
但因叶秉洲躬身护住了她,所以整块倾倒的乌木板墙并未砸到她身上。
可没想到,屋那头擒风侧身飞踹中一瘦老头,老头隔着碎成两半的板墙,不偏不倚摔在叶秉洲身上。
叶秉洲痛哼一声,支撑不住。
于是两人一板的重量最终都压在七七身上。
七七两眼一黑,只觉自己被压成肉饼,几欲吐血。好在叶秉洲为她挡住了冲击,否则这一下真是小命难保。
许延业吓得魂飞魄散,醒过神后,立刻搬起墙角花瓶朝瘦老头后脑勺砸去。他得砸死这老头,才能把底下压着的七七扒拉出来。
花瓶应声而破,老头被许延业砸得头破血流。
正和擒风缠斗的同伙被分了心,瘦老头短刀撑地,准备爬起来解决许延业,一边喝道:“别管我!快动手,陆尧,杀陆尧!”
“嗯?” 一声漫不经心的轻嗤,屋内之人却都听得分明清楚,如在耳畔。
几名刺客大骇,循声望去。
陆尧站在窗边,白玉般的长指微屈,弹走快要落到左肩貂裘上的飞屑,声音冷淡,却意外的悦耳:“找我?
没人知道他是何时上来的。
这样悄无声息的动作,在许延业看来是惊喜,对屋内三男两女五名刺客来说,却是惊悚。
瘦老头眼神射出刺骨的恨意,重伤的身子却因畏惧,本能地朝后退。
“陆表哥!快救救七七,她要被压死了!”许延业一个滑跪,企图抱住陆尧大腿求救。
亏得他这撕心裂肺的一声“表哥”,陆尧才没一脚把他踹下楼,只嫌弃地抬起腿,马靴抵着许延业。
“她叫七七?”陆尧问。
“是是是,陆表哥。”许延业忙不迭点头,“我们是扬州许家的,快救救七七吧,她身子弱,再压下去要没命了!”
陆尧当然知道许七七还被压在隔板下,否则也不会上来。让他略有惊诧的是,这女子竟然是他“表妹”。
他侧身,眼风一扫。
瘦老头鼻翼抽动,惊惧又不甘地退开。
许延业早急红了眼,赶紧上前,使出吃奶的劲儿掀开木墙。
只见叶秉洲上半身压着七七,左腿被半截尖木扎入,血色洇了半条白绸裤腿。
见叶秉州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许延业又急又怕:“叶兄,你醒醒,撑住!”
陆尧却没什么耐性,他长腿一伸,靴子勾住叶秉洲脖子,将人扔到一边。
七七背上陡然轻松许多,却仍脑袋发懵,魂不寄身。
迷糊中,一双微凉的手钳住她后颈,鹰隼捉鸡仔似地将她拎起来。
呼吸突然通畅,七七模糊的视线逐渐有了焦距。
陆捏住她的脸,左右摆弄两下,像小孩子检查失手摔了的人偶。
见七七粉脸蒙尘,长睫轻颤,他满意地在她两颊拍了拍。
七七凝脂般的肌肤留下浅浅红印。
“很好,还没死。”说完他便松了手。
七七惨叫一声,下巴颏、鼻梁骨直直砸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许延业立刻扔下还在□□的叶秉州,抱住七七大哭:“七七,七七,你醒醒!你看看我啊!”
七七被陆尧结结实实摔清醒了,挣开兄长道:“我我我没事,快去看叶二哥!”
许延业早乱了阵脚,七七一发话 ,便立刻按妹妹的意思,同她一起去扶叶秉州。
陆尧低头,瞥了七七一眼。
见她跪坐于狼藉之中,掏出怀中丝帕,用被木屑扎得血迹斑斑的手,为叶秉州包扎。
少女眸中含泪,樱唇轻咬,显然是对地上躺着的男人关切至极。
此时,几名刺客已被闻声赶来的青衣卫围住,但并无束手就擒之意,反而大喊他们有主谋要交待,叫陆尧当面同他们说话。
陆尧收回落在七七身上的目光,走到那几个刺客前方。
“哦,红莲教的。”他在几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后,顿觉索然无味,“砍了吧。”
隔着蓄势待发的青衣卫,一名女刺客朝陆尧尖声喊道:“陆将军就不好奇,我们是怎么混进京师重地,又是如何轻易埋伏在您入宫必经处的?”
七七正和二哥扶着叶秉州往外走,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正是先前她遇到的孕妇人,只是此刻小腹平平。
她的肚子呢?
七七觉得蹊跷,再往旁边一看,之前侍候妇人的壮婢,此时也纤腰毕露,不见先前的肥壮腰身。
女刺客生怕陆尧不信:“如果朝中无人指使,帮我们摆平青衣卫......”
“休想妖言惑众!” 青衣卫副使李飞檐立刻出言喝止。
他神色紧张,双拳抱住刀柄,低头请示陆尧:“少将军,捉拿刺客是青衣卫分内之责,下官这就将几人拿下。”
说罢,不等陆尧发话就想动手。
青衣卫虽云“天子影卫”,这些年却都在丞相沈意的掌控之中。丞相府和国公府,一个领百官内政,一个平外夷内乱,二者互相角力掣肘,是众所皆知的。
李飞檐能当青衣卫副使,全靠沈党提拔,自然要维护沈意,不能放任这群刺客诋毁。
但陆尧毕竟权焰炙手,不亚其父,李飞檐心中顾忌,见陆尧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后,才放下心。
正准备下令,那女刺客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笺:“这是沈意的亲笔书信,今日刺杀就是沈意指使!陆尧,你不是中蛊了么?解蛊的法子也在这里,想杀你的,可不止我们!”
陆尧并不认为沈意会和红莲教勾结,毕竟红莲教和自己是新仇,因他镇压滇南才结下的,与沈意却有深仇宿怨。
这几人从被围开始,便护着身后什么东西,那才是他们想拖延时间的真正目的。
陆尧星眸微闭,沉息凝神,整个酒楼此刻如在方寸之中,呼吸可闻。
耳廓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不过瞬息的功夫,陆尧已睁开眼。
怪不得,这些人想引他近身。
“李大人,”陆尧开口,左右无名指动了下,又抬了下食指。
擒风立刻会意。
“是?”李飞檐心中打鼓,面上依旧恭敬请示道。
“沈相的清名,不能让这些刺客诬构。本侯避嫌,这些信就由李大人代收吧。”
陆尧早早便因战功封侯,不过旁人多称他为“少将军”,意在和陆钧的“大将军”称呼辉映,彰显父子二人的功柄。其实“少将军”并非官职,也非爵位,陆尧有时仍以侯位自称。
“将军,其中恐怕有诈啊。依下官看,这些信不仅是假的,而且有毒!请将军下令,青衣卫即刻将这群匪徒拿下,若敢抵抗,就地格杀!”李飞檐心中暗骂,陆尧这不是拿他试毒么。
“这人是沈意的走狗,怎么能给他!”一直沉默的瘦老头叫道。
“陆将军若不敢接,我们只能把证物带到地下了。”假孕妇人使出激将法,将其中一封信笺捏成齑粉。
陆尧挑挑眉:“我想,这信若是有毒,你们也不会拿这么久……”说着朝几人走去,持刀在前围堵的青衣卫连忙让开,露出口子。
此时七七已经走到屋外,将叶秉洲交给周冶和李芹背着。
原来周李二人安顿好女眷后,又跑回来找他们了。
因为叶秉洲小腿还未完全止住血,几人急忙背着他往下跑,去找大夫。
七七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听到屋内陆尧的声音:“我可以亲自拿。”
七七脚步顿住。
陆尧用余光注意着:一名女刺客紧紧放在布袋上的手,瘦老头身旁的壮汉则侧身挡着另外一件东西。
他离几人越来越近,待他伸出手时,就直接拧断壮汉的脖子,擒风则会将拿布袋的女人一击毙命。
布袋里装满了虫子,也许是爬虫,也许是飞虫。但无论哪种,还是让它们死在囊中为好。
陆尧刚从滇南回来,很清楚这些小家伙的威力。
“二…”
陆尧伸出手。
“一…”
“陆表哥不要信他们!”七七跑了回来,冲着陆尧大声喊道。
陆尧皱眉。他很清楚自己不该分心,但鬼使神差地,他偏偏回头看她。
电光石火间,壮婢已将布袋撕裂。
几乎同时,擒风一剑刺穿她的喉咙,鲜血喷射而出。
壮婢瞪大眼睛,抽搐着倒下,但黑压压、肢节相勾的赤色蛛群已经苏醒,迅速四散爬行。
其余几名刺客则齐齐出手,袭向陆尧 。
“食血蛛。”陆尧脸色沉下来,两下便拧断壮汉脖子。
壮汉龇目欲裂,头一垂,手一松,手上炮弹一样的铁球滚落出去。
青衣卫一帮人虽没听过血蛛,但从陆尧的语气中也能意识到危险,纷纷后退。
有几个毛躁的不信邪,直接挥刀砍去,没想到这蜘蛛不是一般蜘蛛,竟是生着隐翅,刀风一扫,便张翅飞起来。
七七捂眼尖叫。
她最怕虫子,这些爬动的、千肢百节的、纹点密布的丑东西,多看一眼都能要她的命。
她转身往外跑,腿弯处却被什么东西打中,直接摔了个跟头。右手本就扎了密密麻麻的木刺,摔倒时撑在地上地,把她疼得哇哇叫。
不过相比之下,她身后接二连三的惨叫,更凄厉得多。
七七仓皇回头,正见一只毒蛛飞到挥刀的青衣校尉脸上。
年轻校尉惨叫着扔掉长刀,跪倒在地上打滚□□后。眨眼的功夫,那校尉便面如黑土,七窍流出浓黑如墨色的血。
而那只食血蛛,个头胀大数倍,腹下囊袋鼓满了黑血。
七七吓得七窍生烟。
正与同伴合击陆尧的瘦老头,突然喊了一声:“先杀那女娃!”
瘦老头是赌陆尧对七七不一般,想分陆尧的心,扰乱他的判断。他们真正想杀的当然只有陆尧。
他这一喊,陆尧果然想抽身去护七七。
不过在此之前,他先飞身而起,凌空一掌,自上而下,拍碎了瘦老头的脑壳。
血肉脑花四溅,眼珠子都蹦出来,弹落在地。
伴着兴奋盘旋的嗜血毒蛛,场面之惊悚,七七腿抖如筛糠,此生难忘。
血液似乎对食血蛛有刺激作用,起初它们还在苏醒试探,此刻已经频繁地发起攻击,飞动的速度也明显变快。
“你退下。”陆尧对窗边挥剑抵御飞虫的擒风道。
“将军!”擒风显然不愿。
陆尧又说了一遍:“退下。”
擒风不敢再抗命,咬牙从窗户跳下。
疲于招架的李飞檐正进退两难,听到陆尧命令,也不要什么面子了,对还活着的手下道:“都听见了?少将军有令,我们退下!快,别拖少将军后腿!”
说罢一马当先,越窗而逃。
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丝毫不见减少,而龙骧军因陆尧的命令,只能留在底下。
七七腿脚发软,几只毒蛛已经爬到她身前几尺处,吓得她汗毛倒立,仿佛蜘蛛嘴上带毛的尖刺已经扎入她的血管,朝她肉里钻。
她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抖得不像话的腿终于听使唤了些,这才踉跄着勉强从地上爬起。
此时五个刺客只剩一个活着,就是那个让陆尧近身拿信的妇人。她腹部已有两个血窟窿,将死之躯迸出惊人的力量,竟在硬生生受了陆尧一脚后,扑向七七所在的方向。
七七看着妇人扑来,惊叫出声。
陆尧本意留个活口,见状便没了耐心。
须臾间,妇人抓住地上的铁球,而陆尧也在同一时刻掷出青衣卫的佩剑,将她穿心透腹,直接钉死在地上。
妇人瞳孔惊缩后陡然涣散,猩热的血溅上七七裙摆。魂归地府前,她用痉挛的手,拽下铁球引线,扔向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