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松动了,谭玄平毫不客气的开始提要求。
谭父一顿,随即笑了出来,欣喜异常的开口:“好小子,眼光够毒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永嘉账目异常之初,谭卯行便以奖励擢升为由把之前的曲掌柜调回了临川,不动声色的将许掌柜安插进了永嘉。
这一年多来他一直让许掌柜配合谭孟同流合污,二房中人从未怀疑过,谁曾想这小子才去了一趟就看了出来。
“磨好的刀都递到我跟前了,我若还看不明白那岂不是要令你失望了?”
若说许掌柜是谭父安插在永嘉的眼睛,那一库迟迟不处理的残布就是谭父给自己留的后手。
“看出来了?”
儿子的话夹枪带棒,谭父知道他是因自己算计他恼了,不自在的清咳了一声:“多年来西苑那边在商行的势力早已盘根错杂,你若想接手谭家,这地盘就得你自己一寸一寸夺回来,方能堵住众口。”
二房走私的事是谭卯行故意放纵而为,毕竟有把柄的人是最好掌控的。
这次永嘉和那个军曹之事,谭玄平显然已直接将谭孟逼到无路可退了。
二房那边极有可能选择断尾求生,经此一事,谭玄平才算是在商行中立稳脚根。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谭孟会将走私之事全部担下,沿海三郡与他此前负责的西南四郡内所有的谭氏绸缎庄,我会借他认罪之机,全部交由你手。”谭父说起明日的打算。
“包括许掌柜?”
“当然。”
谭玄平略微思索了刻,有了这几处的调度权,自己要做的事的确方便了许多,没有拒绝就允了下来。
“对了,还有个事。”
说完了家事,谭父从袖中拿出一份信笺递给儿子:“这是那边的来信。”
谭卯行已查出恶意操控庐陵米市之人,只是事情却有些棘手。
展信阅后,利落的剑眉眉心之处微微抬起,“垄断?”
谭父叹气点头:“正是,庐陵米贱之事已引得周边多郡百姓赶去抢购,如今整个江州米市几乎一天一价,逼得多家米铺为留住客源已在成本价出售了,那些小本店家早已无米可卖。”
而引发这个一切的裕丰米行只因背靠江州刺史府,言其因库存旧米过多才降价出售,又因未触律条,庐陵官衙竟对其无计可施。
最为可气的是,就在前不久裕丰米行趁其余米庄无存米之时,调回了原价,如此各米铺为保不关张只得高价进米,虽知刚进货后裕丰又开始降价,这样一来直接逼死了不少商家,现整个江州能与之抗衡的只有一家老字号齐氏米行了。
萧琪如今来信,希望谭家能出手相助。
距秋收还有月余,市面上粟米与香粳价都已跌破去年秋收供货价了,除裕丰外的齐氏米行也已亏损多日在苦苦支撑。
一旦齐氏米行倒下,裕丰会控制整个江州的米市,意味今年秋收的粮价将由裕丰一家说了算,最后苦不堪言的只会是百姓。
“齐家不能倒。”谭玄平转向父亲。
“你我所想略同。”
谭父透过轩窗看了眼外面黑压压的夜空,心沉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良久之后才再度开口:“你觉得谭家此时出手注资齐氏可行否?”
齐氏若倒,裕丰垄断米市后地位势必水涨船高,加之其背后有刺史府撑腰,明年的商会选举更迭谭家极难再任。
这样丧尽天良唯利是图之人,一旦掌控了江州商会,只会是百姓的灾难,谭父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只是这样一来就有可能会得罪刺史府,这也是他迟迟未下定决心的关键。
谭玄平眉心也深拢着,只不过他和谭父想的确不是一件事,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问了另一件事:“父亲可知裕丰米行自降价售粮至今大约共卖出多少石粮吗?”
谭父点头,自有注资齐氏的打算后,他曾暗查过这两月来裕丰米行至少往外倾销了五十万石粮,这庞大的数额若非秋收将近,谭父也不敢轻易出手。
毕竟按目前行市来看,谭家注资齐氏的话至少得抗过秋收前亏损的的这一个月。
谭玄平在得知售出的粮数后,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裕丰米行低价售粮企图垄断市场之事,刺史府此前未必知晓。”
“何以见…”谭父脱口未问完骤然想起另一件事。
一桩他与儿子的交易。
思及至此谭父的目光下意识的朝着儿子的双腿看去,思量瞬息后询问:“若那事裕丰米行参与其中,谭家此时出手,可会提前就打草惊蛇了?”
谭玄平沉吟不语,想了下齐氏如今面临的处境,给父亲提了个建议:“照此情形齐氏米行顶多再撑十日余,您不妨等至齐氏山穷水尽之时再登门与其商议注资之事,条件尽量苛责些。”
谭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愁云散尽。
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齐氏之危机亦可看成谭家的时机,毕竟商人重利,刺史府那边即便不满也不会对谭家有其他的想法。
谭家也可把损失降到最低,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要背上一个趁火打劫的骂名。
“不愧我儿子,你如今比我倒更适合做一个商人了。”
夜已深,谭父走了有一会儿了,可他走之前的话一直回荡在谭玄平的耳边。
轩窗大开着,院外静悄悄的,谭玄平独在那张每日要耗费他大半时间的软榻上,眸光有些无神。
满室清冷,连带他那个颗麻木了的心都像是在朝深潭坠着。
阴险,狡诈,唯利是图。
嘴角勾起一抹涩意,谭玄平的视线落在那双动弹不得的腿上,他的余生注定只能在这样的战场上厮杀了。
藏风院的灯成了朦胧绮园的唯一点缀,孤寂的亮了很久,久到最后风吹开了院门。
“咚…咚咚。”
“咚咚。”
“咚咚。”
敲门声由远至近,很轻却十分有耐心。
深夜万籁俱寂一声一声,将床上早已安眠的人生生从梦境拉扯进了现实。
姜沛儿揉着困顿的眼从床上慢吞吞地起身,趿着鞋昏昏沉沉的打开了房门。
“玉柳,你怎么…”
上下眼皮还在打架的姜沛儿在看清那个敲自门的人后,瞬间惊的清醒了过来:“大表兄!”
“见鬼了?”
谭玄平慢悠悠的抬起眼帘,看着刚刚起床衣裳不整披头散发的女人。
被他的目光一注视,姜沛儿才想起自己仅穿了中衣,忙低头赶紧检查还好没有不妥的地方,伸手胡乱又抓了抓头发,“大表兄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出来随便逛逛。”懒洋洋的话音响起。
已至后半夜,姜沛儿抬头望了望头顶乌沉沉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周遭安静了下来,谭玄平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啃声,眉心拢起又展开,“那个,昨日回去后薛氏可有为难你?”
“没,她只是骂了我几句。”
姜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回他。
“没阻拦你我的事?”
谭玄平皱了皱眉追问,按照薛氏的性子不应该啊?
困意重新席卷而来,姜沛儿晃了晃脑袋,语气软棉无力的回:“起先是不同意来着。”
这才对,谭玄平一脸了然之色:“意料之中。”
姜沛儿揉了揉脸,脑子已经开始有点迷糊了,眼睛却不自主看向他的下腹处:“应该和你预料的有些偏差,她跟我说你可能不……啊!”
话语倏地戛然而止,明白过来自己在说什么的姜沛儿差点咬到了舌头。
“什么偏差,薛氏说什么了?”
面对他的询问,姜沛儿看都不敢看他,人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忙补救道:“没什么,后来姨母又同意了,说让我千万不能输给那个景娘子。”
争强好胜,斤斤计较,倒也符合薛氏的性子,看来这个景柔带给自己的也不全是麻烦,谭玄平点点头又问:“那你准备如何对付景柔?”
姜沛儿嘴角微张,眸中满是不解:“我为什么要对付她?”
“你为什么要对付她?”谭玄平眉心蹙成了个川字,目带威胁的盯着姜沛儿:“你再这样消极怠工,我十分怀疑你对我的真心。”
唯恐他不相信自己,姜沛儿赶忙为自己辩解:“大表兄,景娘子她毕竟是你表妹,又有婚约在手,我只是怕你为难。”
谭玄平看了她半响,随后哼了声:“你到是为我着想。”
空荡荡的院中就他们二人,谭玄平车撵边立着只素纱绢灯,一点昏黄的光照着二人。
姜沛儿被他的目光盯着有些发毛,讪讪的笑着。
“当夜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还记得吧?”
“记得。”姜沛儿连连点头。
“既然记得,那就复述一遍。” 谭玄平抬眸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
幽幽的夜里,姜沛儿摸不着他现在的喜怒,只得照着他的要求来。
“大表兄,我爱慕你已久。”
“好,我答应了。”
谭玄平猝不及防的回答令姜沛儿呆愣在了原地。
“大表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谭玄平眉梢轻挑,好心回她:“你刚才向我示爱,我答应了。”
心倏地突突开始狂跳了起来,姜沛儿预感他突然这么说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姜沛儿,我们成婚吧。”
在朦胧如雾纱笼罩的夜色里,谭玄平的话一字一句清晰的传进了姜沛儿的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入v了,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