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后晚可能会有船靠岸,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准备先去码头提前踩点。
未海禁前永嘉的官府港口就有三个 ,再加上之前不少渔民为了走私,私自挖沙做的野港,永嘉具体有多少个可供货船靠岸的港口,他们也不知道,只能一个个去看。
失去了商船往来,废弃了的港口,如今成了鱼贩们的聚集地,偶尔里面还夹杂了几个卖蚌珠的。
一上午转遍了城中的三个港口,却一无所获,正欲出城查探时,线索却主动找上了他们。
“城东会仙楼有走私船的消息。”姜沛儿看清字条上的字后,惊骇的连忙回头去找刚才撞了她一下的那个妇人,可人早已隐匿于街市。
“怎么了?”谭玄平见她蓦地四下张望,开口问了一句,手里就被塞进了一张字条。
“刚一个妇人撞了我一下,然后手里就多了这个。”
姜沛儿才说完,延尧拔腿就欲去追。
“别去了。”谭玄平看清手中的字条后叫住了他。
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即便追到了人,闹出的动静也够引人瞩目的了。
会仙楼位于东市的主街上,是座装饰奢华带些异域风的三层酒楼。
里面客满盈门,皆为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皮肤粗糙看着都是久经日晒的人,有几桌中竟还坐了几个虽着汉人衣裳但卷发眼眶深邃的人。
本来姜沛儿还有些怀疑那字条上的话,可现在看着那个几个番邦人,仿佛就在明晃晃的告诉她,纸条上写的是真的!
姜沛儿有些跃跃欲试:“大表兄,我觉得我可以进······”
“你不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谭玄平堵了回去,他盯着那间酒楼,若有所思。
一盏茶的功夫后,他们来到了酒楼一侧的小巷中,边上有处关着的角门,以及那比对面茶馆足足高了一半的围墙。
谭玄平一个眼神示意,延尧朝后退了几步突然一个猛地发力,只见他脚上像是长了钉子一般,三下五除二的就跃过了那高高的围墙,进了会仙楼。
约莫等了不到半刻钟,姜沛儿就明白了之前谭玄平为何说自己不可以了。
角门从里面开了,一个人连滚带爬的被人踢了出来,延尧跟在后面将门又扣上了。
姜沛儿本以为延尧只是进去打探消息的,没想到他竟直接绑了个人出来!
“郎君,他是这间酒楼的掌柜。”延尧将人从地上拎到了主子面前。
掌柜四十上下的年纪,身材中等,此时双手被麻绳束缚在背后,被人踹出角门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
还没站稳又被人拉扯着,看见面前一个坐在车撵上的男人,掌柜张嘴就欲高呼,脖子突然一凉,延尧冷飕飕的威胁道:“你试试看是你的人来的快,还是我的刀快!”
掌柜张着的嘴又颤颤巍巍的闭了回去,目光扫视着小巷里的几人。
“明天晚上的船什么时辰到,停靠在哪个港口?”小巷里随时会有人来,谭玄平直接了当的问他。
掌柜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迅速低下头去:“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啊!”
他的话未说完,只听“咔嚓”一声响,掌柜被捆着的一直手臂直接以扭曲的姿势垂了下去。
掌柜疼的满头大汗,嘴唇瞬间失去了颜色,张着嘴“嘶嘶”地吸气。
“我说我说!”掌柜吓的忙不迭的开口:“船不是明晚到,今夜就会进港。”
虽然胳膊是被延尧的,可掌柜的话是却对着谭玄平说的,似乎是知道他才是这里做主的那个人。
“今夜就到?”姜沛儿眼里带着怀疑,目光不自觉的转向谭玄平,只见他也蹙着眉,似乎是在思考掌柜的话。
看出了他们的讶异,掌柜解释道:“大船今夜亥初会到城西十里处的芦圃铺停靠,上半夜下货后半夜上货,寅时前离港,入近海明晚夜里会再与一艘小货船在海上换货,是以你们才会得知明晚船靠岸的消息。”
掌柜都快痛抽抽过去了,向着延尧求饶:“大爷,我什么都交代了,您看是不是可以帮我接回去了?”
延尧冷着脸,恍若未闻。
“掌柜的,要委屈你一夜了。”谭玄平客气开口。
掌柜的瞧见他语气变缓本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后脖颈上一麻,人就昏了过去。
延尧曲起手指放在唇间一声哨响,小巷口倏地进来了两人直接将掌柜装进麻袋抬走了。
一切不过就发生在瞬间,姜沛儿看的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她们身后什么时候还跟了俩人。
然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秀气的眉蹙起又舒展。
回去的时候,姜沛儿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延尧,这俩人是一直都跟着我们的吗?”
“是,家主派给郎君的护卫。”
“延尧,那他们也像你那么厉害吗,你们习武之人耳朵是不是都特别机敏啊?”
“小的跟随郎君入过军营,与府里的护卫要有所不同,耳朵是比寻常人要好些。”提起这里,延尧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都带了浅浅的笑意。
“那这些神出鬼没的护卫是出绮园才跟着大表兄,还是绮园里也在啊?”
延尧点头,刚要回话,倏地感受到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喉咙里要答的话顷刻间变成了一个言简意赅的“ 嗯”字。
“嗯?”
这是什么意思?那她之前偷摸去藏风院里时到底是有人还是没人啊?
“延尧,你刚才……”姜沛儿拉着人,正准备再问,突然延尧停下了。
前一刻还颇为热闹的街道上,此时一下少了好多百姓,而她们的前边围了一群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人。
“一男一女,推个残废——”
一个身材精瘦吊角眼的男子目光扫过她们三人,在看见姜沛儿的时候明显眼睛都亮了下,立马转头向身前的魁梧大汉兴奋道:“大哥,就是他们。”
那吊角眼一开口,两颗明晃晃的大金牙就露了出来,边上行人一看到连连避让。
明明是闹市,可这群人却旁若无人的直接堵住了她们的去路,再加百姓不敢靠近的行为,一看就是群地痞流氓找麻烦来了。
“延尧,姨父给大表兄派了几个护卫?”姜沛儿悄悄侧身过去小声问。
“两个。”同样低的声音回了她。
莹白的小脸上露出了十分紧张之色,姜沛儿抬起眼眸快速数了前面的那群混混,一二三四……十二个!
“延尧你这么厉害,这些你可以的吧?”姜沛儿把希冀都寄托在他身上,只是话里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语气。
“我可……”
“咳咳咳。” 车撵上的人咳嗽了起来。
“我不行。” 延尧脱口而出。
延尧的话一出口,惊的正要过来的一群混混纷纷抬头警惕的看向他。
姜沛儿有点欲哭无泪,大哥你不行就不行,还喊个什么劲儿!
这下好了,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了。
对方也反应过来了,拎着棍棒就直冲他们而来。
“开个价吧?”
冲在最前面的吊角眼脚步刹住了一瞬,回味过来气急败坏的向那大汉告状:“大哥,他侮辱我们!”
魁梧大汉目露凶光,看着刚才开口的谭玄平,不屑一笑,废物果然是废物,如此贪生怕死。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刘三爷在永嘉的名号,道义二字岂是你那几个臭钱可以侮辱的。”
“大哥高义。”
“大哥高义。”
后面一群小弟赶紧跟着附和,一个个就跟打鸡血似的热血澎湃了起来。
吊角眼此时只觉浑身充满了劲儿,扬起手中长棍,“兄弟们冲啊,先把那个残废捆了,再把那娘们……”
吊角眼话才喊一半蓦地听到个让他咽口水的数字。
“三千两。”谭玄平气定神闲地开口。
吊角眼悄悄放下了才扬起的手,目光瞥向老大,心突突的跳,娘唉,这么多银子!
到底是做大哥的人见过世面,只见那魁梧大汉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下,咬牙切齿道:“你当我刘三爷什么人,今日不让你爬着……”
“五千两。”
与他对视着,谭玄平眉尾不在意的一耸,继续加价。
只听周边一片吸气声,吊角眼眼珠都瞠圆了,慢慢退了回去到大汉身边低声嘀咕:“大哥,这人怕不是个傻子,要不我们讹他一笔算了。”
今日让他们来寻麻烦的人,统共也不过就给二百两银子,眼下这可是五千两!
姜沛儿偷摸去扯大表兄的袖子,疯狂朝他使眼色,大大的眼眸里满是心疼。
那可是五千两啊!对付这种街头混混给个五百两他们都能屁颠屁颠地跑了。
玉葱般的指尖拉着自己的袖子,谭玄平顺着那双手望向她的主人,无声安抚道:“放心。”
眼看着自己这边因为谭玄平的话小弟们开始动摇了,那魁梧大汉眉头紧皱,脸上的横肉抽的更频繁了,语气不善道:“老子生平最看不惯你们这种有几个臭钱就显摆的人,我们混道上的讲究的是道义二……”
“一万两,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听他啰嗦一堆,谭玄平脸上开始露出不耐的神情,直接吩咐让延尧掏出好银票递了过去。
“告辞。”
延尧手还没伸出去银票就被那魁梧大汉一把夺了过去,接着大手一挥利落的带走了那一群乌合之众。
姜沛儿张着嘴,唇角都在颤抖,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啊,早知道这样她宁愿被他们揍一顿,也不愿意把钱给出去啊!
姨母一个月给她十两月钱,她省吃俭用堪堪能省下五两,加上各种年节赏钱一年最多也不过存下百两银子。
自己苦苦存了十年好不容易才凑够盘一间小铺子的钱,他这一出手就送了十间出去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银子,但姜沛儿也感觉心在滴血,怀疑的目光落到谭玄平身上,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大表兄吗?
想起下人们的传言,凶残?阴狠?
姜沛儿秀气的眉都快柠成麻花了,她此刻只觉他像个冤大头,还是最傻的那种!
她的目光太过强烈,谭玄平睨了她一眼,随即一副她不懂的模样:“简单的办法往往最有用。”
延尧也一脸麻木,表姑娘果然还是不懂,此刻那群混混显然比银子更值得心疼。
胸闷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姜沛儿感觉自己永远也懂不了。
就是不知道姨父知晓有这个这么个败家儿子,会不会气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