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出了城门,沿官道向东行驶。
天还没彻底放晴,他们出城没多久就又开始下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雨。
起初雨势并不大,行驶不到一个时辰后雨越下越大。
家丁马夫们都穿上了蓑衣继续赶路也不敢停下。
他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歇脚的小镇,否则就只能在野外过夜了。
雨珠砸的马车顶“砰砰”作响,谭卯行丝毫没受影上下快速的拨动算珠。
他此行去庐陵除了见郡守,顺带要去巡视庐陵城中的几家布庄。
自上月来不知何故庐陵城中的谭家绸缎庄账面开始反常了起来,账上显示向来靠走量薄利的葛布,苎麻,棉布一类销量直接锐减,而那些价高的绢布,锦缎一类的反而走量的要快。
自谭卯行父亲那辈至今谭家织布贩布已近六十余年,如今又几乎参与了整个江南地区的所有布业。
要说懂布放眼整个江南乃至南周,谭家称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所有布庄除去成衣那一块,上中下三等布,中下两等盈利永远占七成左右,上等三成,若逢乱世上等布则还要再削减一成,可如今庐陵城中的布庄却反之,实属罕见。
算珠越拨越快,车窗此时突然被扣响。
小厮在外喊道:“家主,雨势太大,刚才表姑娘的婢子来禀说她们的马车漏水了。”
车窗从里被推开的那一瞬,雨水就顺着风飘了进去,谭卯行回头看了下后面那辆车篷帘布已经被打得湿透了的马车,皱眉了片刻,随即交代小厮:“去问大公子那边,他若是同意,让表姑娘上他马车。”
正要关窗时,谭卯行瞧见随从满脸雨水又道:“大家伙辛苦了,待赶到客栈后每人各发五钱银子的热汤钱。”
“喏,谢家主体恤。”
雨势颇大,本来还微有怨言的家丁小厮们听见这句话后,瞬间都来了精神。
不多时,后头的车马暂停了刻,姜沛儿上了那辆宽大许多的马车,车里的布局和她之前所乘那辆完全不同。
整个车厢内近半的地方被一张约尺半高的软塌占据,上面铺了厚厚的毛毯,边上设竹格围板,左侧他的的车撵固定在旁,中间未再摆放任何物件,右侧钉了张比软塌要矮上些许的长凳,她自觉走到长凳处坐下。
马车缓缓又动了起来,姜沛儿来回瞄了好几眼,靠在软塌上闭着眼睛的人,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
“大表兄?”小声试探着喊了一声。
雨水打在车身,里面有些嘈杂。
姜沛儿不确定自己刚才那么小声,他能不能听见时,听见了一声懒洋洋的“嗯。”声。
太好了,他醒着!
“大表兄,我有些冷。”
如墨般的眸子徐徐睁开,谭玄平目光看向她,不知道她又想作什么妖?
见他视线望过来,姜沛儿忙抬起一侧的胳膊,“我袖子刚才被雨打湿了,大表兄可以借你的外裳给我披一下吗?”
夏裳本就单薄,被雨水一打湿更是直接就贴在皮肤上了,薄裳下是她若隐若现的手臂,谭玄平只一眼就瞥开了,伸手从边上拿了条褥子就要丢给她。
却见姜沛儿立马摇头:“褥子盖着会滑下去,大表兄我穿你的外裳就好。”
她才不要什么褥子,就要他的外裳,最好待会下马车的时候让大家看见,这样等到了庐陵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好再把自己丢下了。
“你确定只要衣裳,不再要些别的了?”谭玄平重新靠坐回去,审视着问她。
姜沛儿想了想,动了动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又补充道:“能再给我个软枕就再好不过了,这长凳有些硌。”
“费那麻烦干什么?”谭玄平突然笑了,朝她拍了拍自己身下的软榻,“这榻柔软又暖和,表妹来和我一起躺着不就行了。”
姜沛儿笑容有些呆滞,看着那张软榻有些不敢置信:“大表兄,你没在和我说笑吧?”
“你过来不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姜沛儿将信将疑的起身走了上前,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看穿自己的意图了,“其实也没这么冷,外裳不穿······啊!”
猝不及防姜沛儿没想到他竟突然伸手拉了自己一下,身体骤然失重直直冲着那软榻就扑了过去。
如他所言,软榻柔软又暖和,姜沛儿一点儿也没摔疼,可却被吓的不轻,赶紧起身就想下去,却被一双手拦住了:“待着。”
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姜沛儿紧张的微微朝后仰了仰,“大表兄,马车颠簸,你这样有点危险。”
“无妨,有护栏。”谭玄平欺身过去,盯着那双眼睫乱颤的眸子,觉得那像小扇子一样不安煽动的长睫十分有趣,“表妹,你好像很紧张啊?”
“怎么会呢。”他的脸近在咫尺,姜沛儿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本来之前淋湿袖子觉得身上有些冷的人,这下感觉脸都开始发烫了。
“不想与我待在一处?”
姜沛儿摇头,艰难的吞咽了下偷偷的朝着后面挪动身体,想离他远点,她感觉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
察觉到她小动作的人,“啧啧。”叹道:“表妹你博览群书,怎么就漏学了这一点呢?”
“什么?”姜沛儿小心问道。
谭玄平坐了回去,探究的目光扫视着她半响后,才幽幽道:“都说爱慕一个人,会时时刻刻想与他亲近。”
“大表兄,你懂的真多。”姜沛儿讪笑着又朝他挪过去。
“你要学的也不少。”睨了她一眼,谭玄平开始闭眼假寐。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姜沛儿挪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暗自懊恼刚才自己竟在他面前露了怯,这下即便他不拦着自己她也不好在回长凳去了。
马车一路摇晃,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下去。
后面迷迷糊糊的竟还梦到有人在揪自己的脸。
“讨厌。”她挥手朝自己脸扫了一下,挡开那只扰人清梦的手。
谭玄平听见她嘟囔的话,抬手又去捏她的脸颊,“赶紧醒醒,到地方了。”
“真烦人。”被打扰的人气呼呼的挥开他的手,还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去。
烦人是吧,谭玄平收回了手。
“庐陵到了。”
“到哪儿了!”
刚才还睡的正熟的人顷刻间坐了起来,睡懵了的人看着眼前昏暗的光线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马车已经停了,家丁们都已在拴马了,姜沛儿探头出去,见已经到了客栈,回头朝谭玄平道:“大表兄,到了我们下车吧。”
“你先下去。”谭玄平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还有···”姜沛儿以为他还有什么事,目光突然瞥到他边上的车撵,蓦地明白过来,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口渴了,我得先下去喝水去了。”
他们歇脚的这个小镇,距庐陵已不过三十里了,修整一夜,明早出发上午之前就可赶到庐陵。
清晨出发赶了一整天的路,大家都累了,在客栈用过晚膳后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第二日谭家一行顺利的进了庐陵城,谭卯行将姜沛儿与他带来的箱笼安置到城中谭家购置的别院后,带着两个随从就离开了,走之前交代姜沛儿,让她好好梳洗打扮一番,说下午要带她去见贵人。
姨父走后,姜沛儿就被别院管事的婆子带去了房中梳洗,此时此刻她内心忐忑到了极致。
之前一进城门后,谭玄平就带着人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走之前只让延尧来传了一句话,让她安心待在别院,亲事下午可黄。
她现在只期盼着谭玄平那边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不然她在别院被这个管事婆子寸步不离的跟着,连逃跑机会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字数超限了,请假一天,周四下午三点左右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