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这夜姜沛儿回去的时候,谭玄平给了她一沓厚厚的账本。

看着手中谭家布庄的账本,姜沛儿不明所以:“大表兄,你这是?”

“你帮薛氏看了这么些年的账本,五天内对完手中的账本应该不算为难你吧?”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那张堪舆图上,头也不抬的交代着。

为难倒是不为难,从前每季度末帮姨母做账的时候,这些最多也不过是两日的功夫而已。

可那做的不过是绮园日常开支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所以姨母才会让她接触。

但他这是商行里的账,她有些不确定:“大表兄,你确定让我来对这些账?”

“不然呢?”谭玄平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目光从上到下扫视她了一圈,嘴角荡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反问道:“你是觉得,我这藏风院缺个摆件吗?”

一种被羞辱的气愤瞬间直冲头顶,姜沛儿感觉自己气的脑袋顶都要冒烟了,这个人好好说话会死怎么地!

人在屋檐下,她忍:“我明白了。”

工具人就工具人吧,总好过以色侍人,姜沛儿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抱着那一摞账本回了春夏居。

白日渐短,接下来的几日里竟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今年自入夏以来,便久旱少雨,此番难降甘霖,家主与几位叔伯的脸上总算也是有了点笑意。

谭家产业主以绸缎布匹为主,自然庄子桑田也少不了,毕竟做买卖之人最忌咽喉扼与他人之手。

如今马上将逢今年最后一批采桑之际,可连日暴晒青叶还未长成竟开始有枯黄之像了,如何能令人不心忧。

好在终于下雨了,否则必会影响到谭家今岁各布庄冬布的供应。

自那晚从藏风院回来后,白日里姜沛儿除了早膳时应卯,其余时间都在房中对那些账本,也渐渐明白了谭玄平之前为何要单独把,东兴,晋安,永嘉这三地圈出来了。

这三处不仅是离庐陵近,更是谭家产业涉及的地方,她这几日看的正是这些个地方近半年来的账本。

在她躲在房中看账本的第三天,谭家发生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西苑庖室的管事之一卢婆子,因被查出克扣采买米面的银子而被赶出了绮园。

赵氏负责庖厨所有采买事宜,被家主以管教无能撤了她的管事之权,另罚了大房半年的例银。

西苑的人遭殃,薛氏无疑是最开心的,尤其是这庖室采买之权这可是肥的流油的差事,此前被赵氏夺走时,她险些气得把牙都咬碎了,好在如今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就在姜沛儿还想不明白,谭玄平既然要查二房,为何又要如此早就把此事通出来时,她突然发现了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明日就是月底了!可姨父去庐陵之行貌似并未取消,因为下午绮园管事已在准备明早出发的车马与一应用具了。

看着桌上那些账本,姜沛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让自己看这些账本的另一层意思。

他这几日把自己困在房中,为的无非就是自己不再去找他,难不成他与姨父是一伙的?

故意把自己拖到最后一日,这样即便自己不愿意也别无他法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但冒出来,她心慌的连入夜都等不及了,直接冲去了藏风院。

延尧开门的时候看见是她,没有丝毫的意外,甚至还客气的帮她又推开了那间正房门。

房里谭玄平坐在车撵上正闭眼假寐,地上的摆了好几个箱笼,祝善正在忙前忙后的收拾着,一幅要出远门的架势。

“大表兄。”姜沛儿站在他面前强迫自己要镇定,可早已心乱如麻。

眼前的光影暗了下来,谭玄平悠悠的睁开眼,“兴师问罪来了?”

听见他的话,姜沛儿的心霎时间凉了半截,果然。

质问的话不知从何说起,说到底不过是自己太傻了轻易就相信了他。

她固执的站着,也不说话,谭玄平就那样平静的看着她,似乎一定要等她先开口。

可最后终是受不住她眼底已溢出的水光,他别开了眼吩咐了一声:“你先出去吧。”

“喏。”

祝善走了带上了房门。

“你过来些。”

姜沛儿轻咬着下唇,倔强的不肯挪动脚步。

“不想要一个解释吗?”谭玄平轻叹着,语气也软了下来:“你弯下些身子,我说与你听。”

不甘心的人,到底还是被他哄骗着凑了过去。

下一刻,那个之前被气的脸都煞白的人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面上温热的触感,他竟在为自己擦眼泪!

满腹的委屈与气恼顿时没了发泄的由头,姜沛儿眼睛慌乱的眨了几下,眸中是无措和疑惑。

“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气性这么大?”谭玄平收回给她抹泪的拇指,目光温柔的注视着那双泛红的眼眶:“我这还一个字都未说呢,你就在心里给我定罪了?”

指腹间那细腻的莹润的触感仿似还在,谭玄平目光落在那被她咬的嫣红的唇上时有瞬间的心悸,卑劣的冒出一个念头,只觉得她哭的不是时候。

他说话的气息萦绕在自己脸上,姜沛儿根本无法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只见他又指着地上的箱笼道:“我要去一趟晋安,途中会路过庐陵,所以明日会和你们一起出发,明白我的意思了了吗?”

“可就一日的时间,姨父会改变主意吗?”

临川至庐陵不过一日的车程,万一途中姨父没有改变主意,总不让能她半路逃走吧?她是不想去郡守府可也不想就此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

“他不用改变主意,你只管放心去,我保证你到了庐陵连郡守府的门都看不见长什么样。”

“真的?”姜沛儿惊喜的站直了身子,随后又觉得不对劲,狐疑的看向他:“既然你早有安排,那刚刚为什么还要故意吓我?”

看着已经恢复过来的人,谭玄平眉尾一扬,略带惋惜道:“本只想唬一下你,让你明白以后不能轻易相信他人,谁曾想你气性那么大,什么都不问,自己就恼哭了。”

听见这个理由,姜沛儿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有拿这种事来唬人的吗?

还说自己气性大,她若真气性大那巴掌早就呼他脸上去了!

姜沛儿不想说话,论气人自己是怎么也比不过他的。

托他的福,自己以后真的是再难轻易相信人了。

话说开了,谭玄平重新又唤了祝善进来收拾东西,见到还杵着的人,他提醒了一句:“表妹这是准备在我这儿用晚膳了?我倒是无所谓,只怕你再待下去,薛氏就要亲自来我这藏风院请人了。”

他的话点醒了姜沛儿,才惊觉自己竟然大白日的就来找他了,还不知被多少人看见了,完了完了,姨母那边肯定瞒不住了。

“大表兄,你先忙。”

匆忙留下一句话,人早就已经跑没影了。

这一日绮园不少人见到了表姑娘气势汹汹的进了藏风院,没多久又跑了出来。

晚上姜沛儿一想到明日的庐陵之行,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虽然谭玄平答应了自己,可万一出什么变故,又是在庐陵的地界上,他真的会愿意护住自己吗?

心烦意乱的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入睡,竟又做起了梦。

梦里他们到了庐陵,自己不愿意进郡守府,被姨夫命人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直接丢进了郡守府。

谭玄平就在边上冷眼看着,无情的说了句:“我说过的,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他那句话一直围绕在耳边,像是魔音绕梁,姜沛儿满头大汗的被吓了醒来,外面天还灰蒙蒙的。

玉柳在外边已经敲了半天的门了,着急的喊着:“娘子,快醒醒,家主那边已差人过来催了。”

待明白过来之前那吓人的一幕只是梦境时,姜沛儿忙回了玉柳:“进来吧。”

主仆二人匆匆洗漱完,赶到了门口,家主正安排人在把一个个从库房抬出来的大箱笼装车,前头一辆较宽大于其他马车前,延尧站立在一侧。

谭玄平自从受伤回家后,家主为了方便他的出行,命人特地为他定做了一辆马车,此刻显然人已经在车里了。

门口等了有一会儿的薛氏见人总算是来了,先是不满的数落了她几句,随后又把人拉到一边盘问她:“我不是让你离那个煞神远点吗,你昨日怎么还主动去了那藏风院,做什么去了?”

天才微微有些亮光,门口除了在搬着箱笼的小厮们,并没什么人,可薛氏还是说的很小声。

果然还是被姨母知道了,只是这个时候姜沛儿真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她正为难着。

突然家主身边的忠伯过来了:“夫人,表姑娘该上马车了,家主已吩咐启程。”

薛氏回头一看后面果然都装车完毕了,也不好再拉着姜沛儿,只是送她上马车时又殷切嘱咐:“我和你姨父费尽心思在庐陵给你说了门顶顶好的亲事,你姨夫这次就是带你去相看的,沛儿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啊。”

姜沛儿敷衍的笑着应下,真有那么好,为何直到此刻上车了才和自己说,这话估计她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