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老夫人生疾,还尚年幼的谭玄平因贪玩在外野了一天,未能及时去到老人家面前侍疾,后来这事也不知被谁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
传到最后竟成了因他顽劣不敬尊长,把老夫人气的卧病在床。
那次他被家主罚跪在祠堂不吃不喝整整两日,而后不久又因与薛氏起了争执被家主责打后就离家出走去从了军。
“子渊这话说的,你可是我们谭家的嫡长子,这江州不知多少姑娘家想嫁进我们谭家,切不可妄自菲薄,不可妄自菲薄啊。”三房的蒋氏笑着把话接了过去。
“就是就是。”庄肃清又跟着附和道。
当年的事,谭家上下都明白谭玄平被冤枉的,如今时隔多年即便被挑起话头,大家也不愿再去提及,亦或是不敢提及。
老夫人似是听不出谭玄平的意有所指,笑着又向身边的谭卯行摆手:“行了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去商行吧,别在我这个老太婆这里耽误功夫了,下回记着可别再拖着子渊这孩子来了。”
“叔母仁爱,可做小辈的却不可不尊礼。”谭卯行施礼辞行:“如此侄儿就不扰婶母安歇了,行中还有诸事要忙,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和蔼的面容上笑意出现了裂纹,不过片刻稍逝,老夫人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侄儿,苍老的眸子中神色翻涌。
这个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侄儿,第一次开始违背了她的意愿。
站在自己夫君边上的薛氏,将老夫人那稍纵即逝的错愕看的分明,心里乐的差点笑出了声。
这老妖婆贯会倚老卖老,每月总要上演那么几次身体不适的戏码,折腾大家来西苑看她,来体现自己的存在感似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家还真只有这个便宜的煞神儿子才能让这老妖婆吃瘪。
家主带人走了,大家也开始陆续辞别。
回正园的路上,姜沛每一步都走的煎熬,刚才众人散去的时候,姨母特意让她身边的胡媪来交代自己,让自己回去到她那儿一趟。
胡媪来传话时,谭玄平还在边上朝他投去个幸灾乐祸的眼神,随后就让延尧推着他回了藏风院,摆明了要见死不救。
一路上她都唉声叹气的,安慰自己迟早有这一遭的。
到了姨母的福安堂后,姜沛儿认命的走了进去。
“姨母。”
正首坐着的薛氏还在为刚才难得吃瘪老夫人的事乐着,见她进来了顿时拉下了脸。
开口就训斥她:“你说你,我之前怎么和你叮嘱的,让你离藏风院那煞神远点,你不知道他杀人都不手软的啊,你还敢去招惹他!”
“也没招惹,我就是···”姜沛儿小声辩解:“就是搭了一把手,毕竟也叫他一声表兄。”
“咦——”
薛氏被她口中的话气的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恨铁不成钢的用食指恨铁不成钢的用力戳她的额:“他算你那门子的表兄,不过都是些面子上的称呼,玄安才是你唯一的表兄,你以后出嫁的依靠。”
姜沛儿被她戳的脑袋向后一仰,稳住后忙点头:“我知道的,姨母和表兄才是我唯一的娘家人。”
“你知道就好。”
薛氏这才稍稍满意,又交代:“以后再遇见今日那种情况,你可被再傻傻的去帮那煞神推车了,我与他不对付,我们才是一伙的,明白了吗?”
就该让那煞神丢丢面子,让他整日一幅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劲儿。
姜沛儿继续阳奉阴违的点头,姨母若是知道自己私下主动去勾搭她嘴里的煞神,怕是会气死。
对她做的事还一无所知的薛氏,看在今日那煞神也算给自己出了口恶气的份上,只是训了训人后,就让姜沛儿回去了。
早起折腾一大通去了西苑后,又在金玉堂听训了半天。
姜沛儿回到春夏居时已快晌午了,好在因家主和其他叔伯们白日里都在商行里,绮园只有每日早膳各院齐聚一同用膳。
午膳与晚膳皆是到了时间庖室会安排人送往各院,不然就春夏居这个偏僻的院落,绮园又这么大,她这一日的时间都得用来往返膳堂和自己的住所之间了。
回屋接过玉柳递过来的茶水,就一饮而尽的姜沛儿忙不迭的拉着人就去院门口等待着。
朝里瞄了一眼正在洒扫院子的两个婢子,姜沛儿低声向她耳语:“玉柳,待会送膳食的人过来,你注意看下有没有昨日私藏椒油那人在。”
玉柳会心的点头。
春夏居虽偏,却恰好离最大的东厨较近,只要不是送往西苑的膳食,其余的都需经过春夏居院外不远的那处长廊。
如果她们运气好的话,还真有机会能再遇上那人,毕竟自己若能亲眼瞧见一面,画像才会更逼真些。
主仆俩等在院门口,不消一刻钟左右长廊就陆续出现了好几批手提食盒婢子仆妇们,玉柳皆摇摇头。
直至等到最后来送春夏居的膳食的一行人,还是没有看见那个她们想找的那人。
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不过那人没出现反而打消了姜沛儿心中的一丝顾虑,让她稍安。
午膳过后,她小憩了半个时辰便开始了今日最重要的事。
关上房门,拉着玉柳开始描画像。
屋外的日头正烈,之前洒扫的两个小婢子早就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倩仪到春夏居时,院里空无一人,正房的门紧闭着。
难不成出去了?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沛儿?”
看了看手中的荷包,正想要不要先去别的院中的倩仪,忽然听见房中好像有些东西倒了,发出“嘭”地一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小碎步,门不一会儿就开了。
“二娘子万安,我们娘子在屋里。”玉柳迎了出来。
看着略带慌张的人,倩仪纳闷的走了进去。
只见姜沛儿手忙脚乱的在收拾书案上倒了的笔筒,边向她笑问道:“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倩仪向她扬了扬手中的荷包,“前次你不是在何家桃林被蚊子咬了吗,我想着应是之前做的驱蚊包药效淡了,这不重新又做了给你送来了。”
她边说着话走到了书案旁,姜沛儿扶好笔筒才发现那张刚成型的画像竟还露了一角在外,这时遮掩也来不及了。
紧忙接过她手中的荷包,撒娇似的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倩仪,还是你最好了。”
倩仪视线才落到书案上一瞬就被她抱着胳膊,拖到八仙桌旁坐下了。
倒是跟着她身后的丫鬟红眠无意间瞥见那露出来的半张脸时,眸中带着不解之色,随即又迅速低下了头。
带人坐下后,姜沛儿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水,瞧着她因被日头晒的有些发红的脸蛋,笑着打趣又带些担忧问:“怎么白日里就敢来我这里登堂入室了,你不怕回去表姑母又说你?”
倩仪的母亲对她管教的十分严苛,不仅是不让她和姜沛儿少来往,甚至是东苑这边也三令五申的让她要踏足。
倩仪浅笑着摇头:“又不是单给你的,各院都有,她有什么好说的。”
“好啊你,亏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终于可以见天日了,却原来依旧只是你的附属之一。”
姜沛儿状似不满的朝她噘噘嘴,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妻子。
青葱般的食指点在那微嘟起的红唇上,毫不留情的给她按了回去。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做这么多荷包是为了谁,你以为府里还有谁像你这般皮骄肉贵,真能用到这驱蚊荷包啊。”
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倩仪,不停的眨巴试图来蒙混过关。
“行了行了,没时间和你贫了,我还得去大表兄和五表兄那里。”
倩仪笑着指了指姜沛儿身上带着那个她之前做的荷包道:“你赶紧把这个旧的取下来给我,我回去重新换好药包后让红眠给你再送过来,好换着带。”
“得嘞。”姜沛儿喜滋滋的换上了新荷包,把旧的还给了她。
出了春夏居,见娘子一直不说话,红眠忍不住提醒:
“娘子,我刚才好像看在表姑娘在画······”
“红眠。”倩仪停下了脚步,微笑着看她:“我们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红眠张了张了嘴,却在看见娘子清冷的眼神后,低头应声:“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