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延尧迈步进来,站在门口提醒:“郎君,已至子时了,可要安寝?”

漆黑的门外,只有带着凉意的夜风肆无忌惮的卷入屋中,调皮的与烛火嬉戏着。

光线也变得明明暗暗,烛台上堆满蜡油也终于不堪重负,沿着烛柄顺势而下。

收回目光,谭玄平合上了手中的书,“剪烛吧。”

绮园最后一盏烛火也灭了,藏风院融合进夜色中。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绮园时,池子里昨夜刚开的睡莲花瓣上一滴晶莹的露珠跌落进水中,荡漾开一圈一圈细小的波纹。

沉寂了一夜的绮园又热闹的起来,早膳时姜沛儿想着今日可以与好友相聚,胃口都好了不少,堂上十分安静,偶有筷箸碰击碗碟的清脆之声。

对于刚得知家中女眷今日要去何家赴宴的谭玄安,闷闷不乐了一早上,他也想去何家,奈何又不敢对父亲的安排说个不字。

以至于撤膳的婢子看见他和大公子案上几乎未动的食物后,面上都带了不安,唯恐被问责。

早膳过后,送别了家主等人后,薛氏亦带着府里女眷们坐上了去往何家的马车。

两家皆在城西,相距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谭家一行人就已抵达何家门口处。

一行人跟在薛氏后面,舅母在和何家主母客套寒暄时,倩仪为沛儿捏了把汗。

见她一脸轻松,实在忍不住悄悄倾身过去,低声在姜沛儿耳边嘀咕:“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舅母万一问起瑾瑜生辰之事露馅了?”

姜沛儿朝前望了一眼,看着倩仪狡黠一笑,而后小声回了她,霎时之间方才还有担忧之色的人儿,脸倏地涨的通红,明显是憋笑而致的。

“咳!”

站在前边的谭荣华咳了一声,倩仪在对上母亲的视线后,扬起的嘴角瞬间缓缓落了来了,人也站直了身子和沛儿拉开了距离。

进入何家园子后,趁着长辈们四处与人寒暄,姜沛儿逮着机会偷偷拉了倩仪就向一处回廊走去,穿过一处垂花门熟门熟路的就去了何家后花园的水榭。

水榭之中,何家的表姑娘姚瑾瑜早早就等后在此了,见着二人过来忙笑着亲自给她们斟茶。

一路走来,姜沛儿额间染了些薄汗,刚坐下来就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惬意的感受着水榭之中的带着些许凉意的风,笑言:“还是你会找地方,这处可比前边凉快多了。”

倩仪刚才被姜沛儿拉着走的有些急,坐下之后待呼吸稍缓也饮尽了杯中清茶,面上一直带着淡淡笑意听着她们谈话。

闻言,姚瑾瑜故意瞪她一眼,揶揄道:“还不是上回某位小娘子见面时,一直抱怨说桃林闷热还蚊子多的。”

“瞧!”姚瑾瑜扬了扬英气光洁的下巴,“这回还特意熏了艾香,就怕那不长眼的蚊虫敢去咬我们姜家小娘子的。”

桌上摆了不少果脯点心,姜沛耸了耸秀鼻,哼哼了一声:“上回也不知道是谁骂蚊虫骂的最凶,反正不是我。”

听着她们熟悉的斗嘴,倩仪只在一旁笑,眼底却揉着一丝忧愁之意,也不掺和进去。

二人斗了一会嘴,突然间姜沛儿神秘兮兮朝着姚瑾瑜笑,而后笑着笑着竟还捂住了嘴。

姚瑾瑜被她笑得有些发毛,转头看向倩仪问:“沛儿她这些时日在府中受了什么刺激吗?”

刚才一直在想事的倩仪也一脸懵,摇了摇头。

这时的姜沛儿也终于止住了笑,从袖子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漆盒递给萧瑾瑜,朝她得意挑眉:“送你的生辰贺礼。”

倩仪眨了眨眼,有些明白了过来,唯独姚瑾瑜一脸雾水的接过,打开一看更加纳罕了,好家伙,盒子里面竟然是一串品相上好的南海金珠。

对于十分清楚小姐妹财务状况的萧瑾瑜,咽了下口水,迟疑的问:“你去打劫了?”

倩仪在一旁思索了下,而后陈述道:“她打劫了舅母。”

“噗嗤”一声,姜沛儿被倩仪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过了半响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倩仪面色红彤彤的,眼中也终于带了笑意。

又过了片刻,水榭传出一阵哈哈大笑的响亮声,那是终于得知原委的姚瑾瑜,她笑的肚子都有些疼了。

后来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的她的问:“你这么狠狠敲诈你姨母一笔,你就不担心万一待会她随口问起我表叔母我生辰的事,回去扒了你的皮?”

听见她问之前和自己一眼的问题,倩仪脸色有些古怪,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姜沛儿朝她勾勾手指,姚瑾瑜一脸好奇的凑了过去。

“你想啊,我姨母一旦向你表叔母问起你今日生辰的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姚瑾瑜不解自问了一句,向来鬼主意多的人,刹那间明白过来后,看着姜沛儿无奈摇头,笑道:“你啊你,你姨母算是被你死死拿捏住了。”

薛氏一旦主动向何家提及自己今日生辰的事,就表示她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而作为长辈的她一旦提及了这事若不毫无表示,首先面子上就说不过去。

所以按照薛氏的性格定会装作一无所知的,更何况还去主动提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姚瑾瑜笑着把金珠又递给姜沛儿,姜沛儿却连连摆手:“别呀,我这再拿回去万一那天让我姨母发现了,说好了啊就算我提前贺你的生辰礼,待到你真正生辰那日,我送的礼寒酸了,你可不许嫌弃。”

被她的话一睹,姚瑾瑜无奈只得收下。

“对了阿瑜,你之前是不是曾在庐陵那边小住过一段时日?”

刚把金珠放金珠放进盒中的萧瑾瑜,闻言手略微顿了下,随后抬头看向她,打趣道:“就知道,你这礼不能白收。”

“才没有。”姜沛儿嘴巴上否认,人却直接坐了过去,讨好笑道:“是这样的,我有个闺中好友······她家里最近在帮她议亲,对方颇有权势,但就是此人好像风评不怎么好。”

“和她议亲的人是谁?”萧瑾瑜顺口问她。

“听说好像是郡守。”

“谁?”姚瑾瑜扭头看向姜沛儿,眼底带着些许震惊。

“就是兼临川与庐陵两郡郡守的萧大人。”怕她没听清,姜沛儿仔细又解释了一遍,“听闻我们这位新上任的郡守,不仅曾当街劫掠女子,还经常眠花宿柳。”

姚瑾瑜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不敢相信她说的和自己认识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未曾发觉她眼中的异色,姜沛儿说完忙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还听说此人长的眼似铜铃,面黑如炭,奇丑无比。”

听着好友的形容,姚瑾瑜的眼睛一抽一抽地跳着,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瑜,你在庐陵住过,那郡守可真如传言一般?”

姚瑾瑜看着好友,解释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憋出一句:“此人确实不堪为良配,最好还是让你那闺中密友家放弃议亲之事。”

“啊!”

眼见姚瑾瑜也这么说,姜沛儿的心彻底凉了,看着这郡守府还当真是个火坑了,绝对不能去。

原本此行姜沛儿还抱着些希望,想着自己毕竟没亲眼见过那郡守,不能一叶障目。

回家的途中,倩仪见她自从问过郡守的事情后就一直垂头丧气的,几次想开口,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叮嘱,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回了谭家,薛氏吩咐了几句,众人就都各自回了院。

姜沛儿耷拉着脑袋往自己的春夏居走去,在院门处瞧见等自己的玉柳,无精打采的望了她一眼后继续朝院里走去,才走了两步,猛地反应过来。

忙退了回去抬起玉柳的脸,看着那双红红的眼眶,姜沛儿面上顷刻间带了怒气:“怎么回事?”

玉柳眨了眨眼睛,又有点想流泪了,也不说话,拉着自家小娘子就往屋里走去,等关上房门后,突然冲姜沛儿笑了起来,兴奋道:“娘子,婢子发现了一样好东西。”

随后只见玉柳从袖口处掏出一个极小的瓷罐,做贼似的低语:“婢子今日本想去庖室找厨娘讨要些许油膏来润偏房那把有些锈了的锁芯,无意撞见一厨房管事偷偷摸摸的将此物藏在油罐之后,见她鬼祟,等她走后,婢子好奇打开想看是何物,谁知气味十分刺鼻,马上就又放了回去,可手中因触碰到罐面的油渍,当时恰好眼睛被熏的有些不适,就抬手揉了揉眼,泪水却止也止不住。”

“你的眼睛就是被这个东西弄成这样的?”姜沛儿接过小罐,有些怀疑的打开,辛辣冲鼻的味道瞬间就让她挪开了脸,可随后又在房中闻见一缕异常的香味。

玉柳忙点点头:“起初婢子以为是巧合,后来又用手指沾了点抹眼,眼睛就变成这样了。”

在那双红种的双眼内,闪烁着的激动之情,让姜沛儿十分佩服她的勇猛之举,她拍着玉柳的肩,感觉自己的斗志又回来了。

“快,玉柳,把我的帕子也沾上些,我有种预感我今夜定能成功。”

若自己猜的没错,玉柳带回来的正是自己之前在书中才看到过的西域椒油。

传闻百金才得一两的椒油,不过谭家家主曾明令禁止过府中不许出现此物的,现在也不知道是那个胆大的竟还敢私藏!

不过管他是谁,只要今夜能帮到自己,就是她姜沛儿的恩人。

瞧着玉柳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沾了罐口的椒油,姜沛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立马问道:“这个东西你拿了多少回来。”

“娘子放心,婢子另拿的小罐就倒了一点点,原本那罐子可大了,而且里面油也多,就倒一点点定然不会被发现的。”玉柳解释着。

姜沛儿赞赏的看了玉柳一眼,这东西贵重,能有这个手笔又敢违背家主命令的人定是府中有权势的人。

万一惊动了这人查到自己头上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