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玄平的话丝毫没留情面,被当众羞辱反应过来的谭孟瞬间面红耳赤。
他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才忘记了,依照谭玄平那孤傲的性子,若是他自己不愿意今天压根就不会出现。
“子渊;严重了,你弟弟他也只是担心你腿脚不便,关心关心而已。”
见儿子被羞辱,谭伯昌看似是为其解释,实则一句话又把话题拉到谭玄平的身残之事上来。
什么狗屁弟弟,我们玄安才是他唯一的弟弟,见西苑的人又故意模糊堂亲之别,薛氏恼的想翻白眼。
明明只是个旁支,竟还敢阻拦她们自己这一房的人进行会,真是不要脸!
“二叔父,若是担心我这个残废之人进行会会拖累谭家,大可直言,不必拐弯抹角。”
说这话时,谭玄平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个二字吐音尤为重些。
整个江州谁人不知,他谭伯昌才是自己那一房的长子,可为了与谭家家主亲厚,自己主动认了如今这谭家二爷做。
即使心里快呕的要吐血,谭伯昌还是面色不变,忙着解释:“子渊你怎么如此想叔父,叔父绝无此意。”
谭玄平看了他一瞬,脸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也不说话。
“子渊叔父真从未······”
“行了。”
在边上一直默而不语的谭家家主挥袖入坐:“既然大家都没别的意见,此事就这么定了,开膳。”
一顿饭大家吃的心思各异,只有谭玄安不受影响,反而还乐滋滋的。
饭后谭家家主亲自带着谭玄平和玄安去了行会,薛氏脸上是又喜又忧。
此前她就曾多次和家主想让玄安进行会,可都被家主以儿子年纪小为由推脱了,如今儿子终于要开始学着接手家业了,可竟还是要和谭玄平那个废人一起。
闹了这么一出,西苑的人早早就散了,姜沛儿也把此前要寻倩仪的事给忘记了。
回春夏居经过一处假山时突然一阵力道将她拉了进去。
“沛儿是我。”
姜沛儿差点惊呼出了声,见到山洞里面的人立即挂上了笑容:“倩仪,我刚还想找你来着。”
“找我何事?”
怕被人看见,谭倩仪带着她从里面走了进去,直接穿过山洞到了后面一处流水瀑布下。
这处水布只是为了前方水榭的活水而建,平常几乎不会有人来,背面又是一处连接别院长朗的围墙,地方十分隐蔽,她们此前就常常在次见面。
“前日我看你好像要来找我,我担心你有什么事?”
天气炎热,姜沛儿挨着瀑布不远处站着,若有似无的水雾撒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
倩仪往边上站了点,担心自己的衣物被溅湿,闻言忙点头:“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的。”
“明日何主簿家有游园会,给谭家也下了帖子,我听说你这次不去,所以想来问问你可是最近出了什么事?”
半年前,她们一次出府游玩时,姜沛儿意外救了一名女子,后来那名女子的家中派人来谭家送谢礼时,这才得知原来那个女子是何主簿家的远亲。
正是有了这一次交集,两家慢慢走动的勤了,而姜沛儿与何家表姑娘姚瑾瑜两人更是一见如故,相处的十分投缘。
短短半年的时间俩人现如今已成至交好友了,所以倩仪这次得知被拘在家中许久,难得有机会去何家却不去的姜沛儿才会觉得不对劲,想来问问她。
“什么?”
姜沛儿听完她的话瞬间就蹙起了眉头:“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个消息!”
“啊,可是大伯母她为何要瞒着你啊?”倩仪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还能为什么,不过是即将攀上高枝了,这个节骨眼不敢再让自己出去了,怕出什么岔子而已。
不过这些缘由姜沛儿不好和她解释,怕她知道姨母要将自己送人的消息后担心,姜沛儿一直都没告诉她。
“许是她最近太忙了,给我漏下了,没事我待会儿去求求姨母就好了,明日肯定能和你一起去赴宴的。”姜沛儿故作轻松的回她。
外面日头太晒,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回了。
和倩仪分开后,姜沛儿就直接去找了薛氏。
薛氏在福安堂核对绮园账本时,听见胡媪说表姑娘来了有些纳罕,她这外甥女是个顶顶懂事的,平日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在忙园中庶务从不会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的。
今日倒是稀奇了。
“怎么了?”
看着刚朝自己福了礼的外甥女,薛氏丢开手中的账册问她。
“姨母,明日可否许我出府一趟?”
姜沛儿全然不提明日何府游园会的事,只道自己想出去一趟。
“出去?”薛氏闻言蹙了眉,端起身边案几上的冰纹青玉釉茶盏,抬盖饮了一口后又问道:“近来天热,你出去有什么事吗?”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姜沛儿缓步走了去站到她的身后,伸手给她按捏肩膀,而后才慢慢开口:“姨母,您还记得我两月前过生辰时,何家表姑娘送我的那件红玉火珊瑚不?”
薛氏眼神变了变,她怎会不记得,当时何家送那件礼来时,自己看那火红红的珊瑚一眼就喜欢上了,这种成色的珊瑚品种一看就价值不菲。
可到底是小辈之间的生辰赠礼,薛氏便是自己再喜欢,也没想过去要自己外甥女的,如今听她提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得装作想了一番才想起来似的点头:“记得,这和你明日要出府有关?”
“是,明日便是那姚娘子的生辰了,沛儿受了她那么贵重的礼,自是要还她一份的,姨母你说是不是?”姜沛儿手中的力道不轻不重,与她话家常般的闲聊着。
薛氏闻言突然转了下身子,转头看向姜沛儿:“姚娘子明日生辰,我怎么没听说?”
难道这明日这游园会就是何家为了这表姑娘办的?不对啊,她只是一个远房表亲,何家没道理这么重视她啊。
可又念及何家第一次送谢礼来时的阵仗,薛氏这儿会也有点怀疑了。
姜沛儿笑了笑,走至薛氏的面前去:“姚娘子毕竟也只是何家的一个表姑娘,她过生辰何家想来也不会大肆操办的,姨母不知道也是常理之中。”
薛氏开始犹疑不定明日何家办游园会的缘由了,想了想只好和姜沛儿道:“我突然想起来,何家明日好像有个游园会,给我们下了帖子的,你明日也不用单独去找姚娘子了,随我一道去赴宴即可。”
姜沛儿全然不知情似的眼睛都亮了下,惊喜道:“这么巧,能与姨母一同去是再好不过了。”
薛氏拿着茶盏又饮了一口,放下时随口问了一句:“即是要给她过生辰,那明日的贺礼可曾准备好了?”
才问完,薛氏就懊恼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问这做什么,她这外甥女一月就那么点月例银子,能送的出什么好东西去。
但上回她可是收了人家重礼的,如果明日去何家她拿不出得当的贺礼,谭家也得跟着面上无光。
“备好了,月初我就让玉柳花了五两银子在西城的珍宝阁订了一对玉环。”姜沛儿的声音越说到后面越低。
若不是俩人挨的近,怕是都要听不清楚。
“五两!”
薛氏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五两银子的玉环?”
饶是往日再持俭的薛氏也被她这五两银子的玉环惊到了。
五两银子能买到什么好玉,更何况还是一对玉环!
她眉心拧成一团,开始在心中搜寻自己私库里面合适的东西,可是一件也不舍得,那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宝贝啊。
终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即使万般不舍,可到底还要维持谭家的颜面。
“我库中此前得了一串······”薛氏心疼的说不出口,端起茶盏想喝口茶缓和一下,可到嘴边了才发现茶水就就被自己喝完了。
不得已又放下,看着还一脸懵懂模样的外甥女,她只得继续艰难开口:“我有一串南海金珠,与我这个年岁也不合适,待会我让胡媪取来给你,人姚娘子上次送你那般贵重的礼,咱们谭家也得全了礼数,你明日就拿那串金珠送她当贺礼即可。”
什么不合适,自己明明还风韵犹存,出去聚会那家夫人没夸过自己保养得当,似小娘子般美貌啊!
薛氏只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好似在滴血,她的南海金珠啊,就这么没了。
像是看不出姨母那一脸不舍,姜沛儿满怀感激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多谢姨母为沛儿考虑,沛儿差点就失了礼数。”
薛氏强挤出笑意容,拍了拍外甥女的手:“傻孩子,姨母对你可真是掏心掏肺了,你以后可记得要报答姨母啊。”
姜沛儿点点头:“沛儿只有姨母您这一个亲人了,沛儿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听了她这话,薛氏心里好歹才宽慰些,自己外甥女这心性才貌到了郡守府,南海金珠以后定还会有的吧?
与薛氏的心痛不舍相比,下午当姜沛儿捧着装有南海金珠的檀木盒回春夏居时,一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因着第二日要去何家,这夜姜沛儿早早的就睡了。
绮园在夜幕下清幽宁静,唯有风吹树叶瑟瑟之声。
随着夜渐渐深了,园中各院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的都灭了,唯独藏风院正房中烛火随着透窗而入的夜风摇曳着。
影随光动,眼底的字瞧着都带有虚影了,谭玄平眸光挪到烛台下的那处空地上静静凝了片刻。
门此时被推开了,他目光顺势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