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房门被推开,脚步声走近,一下一下揪着姜沛儿的心。

也不知怎么想的,她下意识逃避就躲入了谭玄平坐着的软榻后。

屏息祈求着她这位大表兄能看在儿时那一丁点情谊不要将自己供出去。

忠伯进来了,走至榻前约三尺时停了下来。

“家主听闻郎君今日传了医士,担忧您的身体,无奈行中锁事缠身,故派老奴来探望。”

忠伯说完,姜沛儿竖着耳朵听了半响,却没听见谭玄平的声音。

她急的不行,视线完全被软榻的背板挡着,她又不敢探头去看,唯恐这个不近人情的大表兄真把自己给指摘了出去。

好在又过了片刻,榻上那位爷终于开口了。

“左右死不了,让父亲不必担心。”

大表兄与家主父子关系冷淡,府中上下皆知,姜沛儿本以为他回家养伤这一个多月会与姨夫的关系有所缓解,谁知竟还是这般僵。

“郎君这是何苦,当年之事家主也是一时情······”

“忠伯今夜若是来说这些的,可以回了。”带着寒意的声音,打断了忠伯要说的话。

忠怕张了张嘴,到底是怕真正触怒他,把话又憋了回去。

大公子自幼本就少语,自那件事后去了军营性子更是一日比一日冷,如今在府中这藏风院是比家主律己斋还更让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顾及家主的嘱托,忠伯不得不又开口:“近来行中变故频生,不知之前家主所言之事,郎君考虑的如何了?”

就在姜沛儿听的一头雾水的时候,一声极为讽刺的嗤笑声从自己头顶传来。

“这才是忠伯今晚来的目的吧?”

耳边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之声,好像是有人起身,姜沛儿只觉眼前的光线又暗了些,而后听见两声清脆的敲击木板之声。

房中好似又走进来了人。

“送忠伯出去。”

姜沛儿不知他们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谈崩了,随即就只听见了关门声。

大表兄肯定是生气了,不然怎么好端端的把忠伯都赶了出去。

完了完了!她不会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吧?

可是他们什么也没说啊!

就在姜沛儿胡思乱想之际,冷冰冰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还不出来,是要留下来过夜吗?”

被他的话一吓,姜沛儿的猛地起身却不曾想,蹲的久了腿麻了身体不受控住的就朝他坐的榻间倒去。

眼看自己不受控制地扑了过去,姜沛儿情急之下慌忙抓住了榻边缘一侧的沿角,所幸没砸到他的身上。

只是将将才稳住身体,姜沛儿就发现他的袖袍被自己按在掌下,骇的她赶忙收回手站好。

好一会儿等腿上那股麻意过了,在姜沛儿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时。

面前传来了她最想听见的话,虽然语气不太好,但在她此时听来却犹如天籁。

“要不要我再喊个人进来送你?”

“不用不用。”姜沛儿连连摆手:“夜深了,大表兄你早点歇息。”

说完转身恨不得小跑出去。

阿弥陀佛,还好没怪罪自己,快步出了房,门口的祝善看见她明显讶然了一瞬。

姜沛儿朝他挤出一个尴尬的笑,随即故作镇定的走出了藏风院。

一出藏风院,姜沛儿秀气的眉毛就拧成了一团,一路小跑回春夏居。

多亏了藏风院外就连池子的青蛙都比别处少些,更不要说人了,她也不用担心被人瞧见。

出师不利,回住所见到玉柳的瞬间,姜沛儿就耷拉下了嘴角,挽起袖子难过道:“玉柳,我胳膊都紫了,白掐了——”

玉柳瞧见那白玉似的皮肤中间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心疼的忙去翻箱倒柜的找药膏过来。

给姜沛儿上药时,眉心皱的能夹死蚊子,低声抱怨:“娘子也太不心疼自己了,下手竟这般狠,婢子看了都心疼。”

化瘀的药膏需得用力揉开,才有功效,即便玉柳控住着力道了,姜沛儿还是疼的直抽气,边疼边和玉柳解释当时的情况。

听了娘子的话,玉柳面上担忧更甚,纠结犹疑道:“要不······大公子那边还是算了吧,娘子向来主意多,再想别的法子可好?”

大公子脾气古怪加上昨夜里所见的,玉柳总觉得自家娇滴滴的娘子在这个时候去接近大公子,无异于是在玩火。

“玉柳,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低落的话语从姜沛儿口中吐出,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青紫,鼻头有些泛酸。

若自己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若是能有父母为自己做主,她又何苦犯得着伤害自己去接近别的男子。

原本以为自己只要一直乖巧听话,即便嫁不了什么富贵人家,去嫁个寻常人家平淡过日子也是好的。

可如今,如果实在逃不过要去做妾的命运,那她也要自己挑个好看的。

只是可惜自己认识的所有人中,有能力对抗姨父姨母的只有谭玄平,自己能接近的也只有他。

姜沛儿知道自己这么做对谭玄平来说多少有些不厚道,若是以前便是走投无路她也断不敢把注意打到他头上去。

纵使现在他的双腿废了,不再是之前那个耀眼的少年将军了,她也只敢谋他身边的一个妾室的名分,别的从不敢多想。

自己长的也不算差,给他做妾,他怎么也不算太吃亏吧?

唯有这么安慰自己,姜沛儿才能下定决心去做接下来要做的事。

谭家并没有给她留太多的时间,就在玉柳还在想着是否还有其他办法时,从庐陵来的媒官入了绮园。

姜沛儿被请去了正厅,她到时看见往常向来白日不会在府中的姨夫竟也在,此时正客气的在与一位头带黄巾身穿褙子的媪妇说话,姨母则站在一侧。

薛氏见她来了立即笑着她招手道:“沛儿,赶紧过来见过刘媒官,她可是为了你的事特地从庐陵过来的了。”

听闻薛氏的话,正在和谭家家主说话的媒官目光转向了刚走近厅堂的姜沛儿,眼中划过一丝惊艳之色,嘴角的笑意也更显了。

江南女子多秀丽,这位谭家表姑娘更是姝色无双。

待又问过姜沛儿女红,诗赋后,媒官更是满意了,对谭家家主的态度也截然不同了。

她此行乃是受庐陵孙主簿之托特地从庐陵而下的,本是抱着怀疑之心跋涉而来的,可现如今一见到姑娘,她就知道这桩喜事若是不出意外,十有八九必会成了的。

媒官态度的转变,薛氏和家主当即就领会了意思,薛氏笑眯眯的吩咐胡媪递给刘媒官个十分有分量的荷包。

姜沛儿并没有在厅堂上久待,薛氏让人送她回了春夏居。

下午谭家门下,江州最负盛名的成衣铺子霓裳阁的裁缝亲自去了春夏居,给姜沛儿量体做衣。

向来僻静的春夏居,难得也热闹了起来,直至傍晚才终于安静下来

纤细的指尖划过璀璨艳丽的流光锦,姜沛儿拿起漆盘上传言要百金难得一尺的香云纱沉默不言。

这些上好的料子,往常便是逢年过节她也从来不敢想。

虽说谭家巨富,可姨母除了对二表兄万事宽裕,是个连自己做身好衣裳都会心疼半日的人,更别说自己了。

玉柳七岁起就一直陪着娘子,这些年娘子在府中过的日子她是再清楚不过了,以为娘子难过,她试探着开口:“娘子,这些东西······”

“好生收起来,好歹能卖不少银子呢!”

姜沛儿估摸着这些东西的价值,上午见媒官的烦恼顿时就抛之脑后了,连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雀跃。

自打入了伏,白日高悬的艳阳,把绮园可重阴结夏的古槐枝头青叶都晒萎靡了。

直至傍晚日头下了山,月明湖畔的微风吹起,才带来那一丝丝凉意。

每当入了夜,绮园西南边的角门处会聚着不少活计做完来纳凉扯闲的仆人们,磕着瓜子打着蒲扇小声说笑着。

春夏居内,姜沛儿坐在菱花镜前自言自语的嘀嘀咕咕着,瞧见镜中自己的表情,又摇摇头。

不行,哭的太假,一看就不真诚。

铜镜中,那绯若三春桃色般的唇角下抿,盈如秋水的眸子带着欲语还休无尽委屈似的目光,只一眼就能让心生怜悯。

渐渐那双能人望而生怜的眼眸中竟还泛起了雾气,当视线被模糊时,姜沛儿惊喜地一下整张脸都快贴到镜子上去了。

眼睛睁的圆溜溜只为看清眼眶中被自己骗出的泪珠。

她差点笑出了声,还没来得及高兴,门被推开了。

“娘子,角门的人都散了。”

玉柳一进来就小声朝她道。

西南那处角门边的游廊是春夏居去藏风院的必经之地,姜沛儿此前不知,一到夏夜那里因为凉快会聚集不少仆人。

昨天晚上她经过时,差点被人发现,是以今夜特地让玉柳先去摸清情况。

“玉柳,快来快来!”姜沛儿还盯着镜中的自己,一边朝她招招手。

玉柳不明所以的才刚走近,娘子的脸蓦地就凑到她面前,快速眨巴着大眼睛:“玉柳你看,我哭出了,刚刚没拧自己也哭出来了!”

玉柳愣了一瞬,而后当看见娘子红了的眼眶,反应过来有些磕巴道:“娘子,您···好厉害。”

姜沛儿如愿被夸,信心满满拍拍她的手:“玉柳,你看着,这次我一定会手到擒来的。”

不过片刻,春夏居的门开了一个小缝,一道纤细的身影借着夜色的遮掩下,径直就朝藏风院去了。

绮园占地甚广,从春夏居至藏风院有段距离,姜沛儿又怕被人看见,特意走的都是些隐蔽的小径。

眼看走到藏风院附近了,知道这里寻常不会有人来,才终于放松些刚准备转去主道上,才过拐角突然迎面就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提着一盏篾灯照明,身形高大,匆匆而来。

只一眼,吓的姜沛儿慌不择路,甚至来不及退回去直接整个猫到了树丛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