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到了姜婳快出嫁的日子,自打那次淮阴侯祁信从南阳离去之后,就连节礼也不派人送到南阳来,摆明了对这件婚事十分的无所谓。
眼看着离出嫁的日子没有多长时间了,淮阴侯那边一点表示也没有,姜家二房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姜婳又求到了姜侯爷这里。
姜婳虽是有求于人,可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情愿,“伯父,我知您不愿我嫁给淮阴侯,是我让您没了面子,可这若是娆儿的亲事,您一定不会这么袖手旁观的。您就帮帮我吧,给祁信去一封信,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来迎亲。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麻烦您了。”
姜婳的父亲,也就是姜侯爷的二弟,接过话,“是啊,大哥,婳儿是您的侄女,你不心疼,弟弟我还心疼呢。你再帮最后一次忙,等婳儿成了侯夫人,这也是咱们姜府的荣光啊!”
姜侯爷语气淡淡,“ 你们觉得这是荣光?”
他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我侯府无福消受这种荣光。祁信好女色,残暴不仁,不少女子命丧他手。奸佞小人,若不是有陛下包庇,再加上天高皇帝远的,他怎能这般张扬享乐!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所作所为悉数告与你们,你们反倒以为是我故意阻拦这门亲事。”
姜婳牙尖嘴利,不服气的开口,“ 伯父倒也不用这么贬低淮阴侯,您所说的,不过是传闻而已,故意添油加醋来抹黑他的名声。若是这门亲事给了娆儿,恐怕伯父又是另一番大相径庭的态度了。”
“四妹妹张口闭口提起大姐姐,可见你是多么嫉妒大姐姐。不过大姐姐端庄知礼,她才不会像你一样,为了嫁给淮阴侯,做出那等丑事。” 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姜绾扫了姜婳一眼,悠悠出了声。
姜绾语气带着些嘲讽,“大姐姐如今是县主,又与二表哥得皇上赐婚,劳烦四妹妹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别将大姐姐牵扯进来。你把与淮阴侯的这门亲事当成香饽饽,以为别人都羡慕你。其实啊,其他人一点儿也不稀罕!”
“哼!”姜婳狠狠瞪着姜绾,冷哼了一声,不过考虑到有求于人,她不再出声反驳。
“罢了,罢了,你既然不听劝,我也不再说什么了。” 姜侯爷最终出了声,该劝的他都劝过了,该说的他也都说了,木已成舟,纵然他不同意这门亲事,也无可奈何。
姜婳毕竟是他的侄女,再加上二房的人绷着一张脸求到他这里,姜侯爷无法坐视不理,“我会修书一封送往淮阴的,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插手这门亲事。”
姜婳下巴翘起,趾高气扬的开口,“伯父放心,等侄女成了侯夫人,一定不会再麻烦你。”
等二房的人离去,姜侯爷失望的摇头,长叹一口气,“ 因为姜婳的亲事,二房的人见我像见了仇人似的。娆儿之前便给姜婳还有你二叔他们去了一封信,提点他们对这门亲事要好好思量。到头来,倒是成了冤家。”
姜绾宽慰道:“ 父亲,您别往心里去,什么话咱们都劝了,至于听不听,那是二房的事情。不落到火坑里,有些人永远不会幡然醒悟,这是姜婳自己的选择,咱们又不是她的父母,她不会领情的,只会越发嫉恨咱们。”
“你说的是。” 姜侯爷不是那种为难自己的人,这门亲事,他已经尽力阻拦了,不管日后有何后果,他也问心无愧。
姜侯爷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哪怕姜婳对他出言不逊,他还是尽可能的想要姜婳成亲之后顺遂一些。
在给祁信的信中,姜侯爷隐厉的警告祁信不得欺负姜婳;给姜婳的陪嫁也不少,让她不至于惨淡的去往淮阴,因为陪嫁而被人看不起。
淮阴这边,收到姜侯爷的书信,祁信不屑的冷笑一声,“ 若不是这封书信,本侯早就将亲事抛到脑后了。一个爬床的女人,她想要嫁给本侯,本侯就让她尝一尝谋算本侯的后果。”
祁信将书信扔到一边,“ 随便派几个人去迎亲就行了,不用太给姜婳面子。”
收到姜侯爷书信不久,祁信派来迎亲的队伍到了南阳城。
祁信本人没有来,族中之人也没来几个,来迎亲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迎亲的人选彰显着夫家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可见,祁信是多么的不在意这门亲事了。
姜婳得知此事后,又气的摔了一地瓷盏。
挑选个良辰吉日,姜婳一身殷红嫁衣,趾高气扬,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日后她便不再只是姜家二房的小姐,而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
迎亲的马车要从南阳到达淮阴,等到淮阴的时候,姜婳才可以与祁信成亲。
上马车之前,姜婳唇角带着得意洋洋的笑,靠近姜绾,“我的傻姐姐,妹妹今天就要离开南阳城了,不防最后提点你一句,你将姜娆当成亲姐姐,处处维护她,她可未必将你当成亲妹妹,她的心思深着呢。人家是县主,还攀上了晏家这棵大树,先一步出手拉拢晏家,稳固自己的位置。可你才是侯府唯一的小姐啊,她抢了你的一切,还爬到你头上,妹妹实在替你觉得不公平。”
“四妹妹慢走不送。” 姜绾不为所动,并不受她挑拨,“ 你知道不知道,你挑拨离间的样子,很可笑。”
姜婳尖锐的笑声响起,嘲讽出声,“不错,姐妹情深,可你要知道,姜娆跟你没有一丁点儿血缘。我不相信,我说的这些话,没有在你心里留下一根刺!”
“ 当然留下刺了啦!” 姜绾浅浅一笑,“ 这根刺就是,以后要远离你这样搬弄是非、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你!” 姜婳冷着脸,恶狠狠瞪着姜绾。
姜绾摆摆手,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四妹妹快些上马吧,你再这么说下去,良辰吉日就要过去了。”
看着姜绾面上的笑意,姜婳更加生气,偏偏又不能发作出来,她冷哼一声,高傲的翘起下巴上了马车。
随着姜婳的离去,姜府只剩下姜绾与二房的姜韫这两位女郎,姜韫也已定下了亲事,这么一来,就只剩下姜绾一个人还没有说亲。
晏氏找来姜绾,“绾绾,你也该是时候说亲了,你对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儿郎?为母好给你找寻合适的对象啊!”
姜绾一愣,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裴柯的身影。
她轻轻一笑,依偎在晏氏肩膀上,撒着娇,“母亲,我不想嫁人,我回来侯府才几个月,女儿只想陪在您和父亲身边。”
姜侯爷出声,“绾绾说的对,让她再多陪咱们一年、两年的。”
“ 你啊,若是以后绾绾嫁不出去,到时候有你急的。” 晏氏嗔看一眼姜侯爷,她话虽这样说,心里也是愿意让姜绾在府上多待几年的 。
姜侯爷笑着出声,语气中满满的自豪,“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我两个女儿,才德容貌皆是不俗,嫁人,便宜那些臭小子了。”
姜侯爷可不舍得将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嫁出去,即便祁宣帝为姜娆与晏安赐了婚,等他到时候去了开封,可要好好考察晏安一番,不能轻易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出去。
姜绾正在屋子里练习白日学过的琴艺,侍女落水风风火火的进来,“小姐,听说今天晚上外面可热闹了,有好多舞龙舞狮,还有烟花,小姐这段时日一直闷在屋子里,要不要出去看一看?”
南阳城有户大户人家的独子成亲后六年无子,前几日其娘子生下了一个男童,这家人兴高采烈、万分激动,所以请人来在今夜舞龙舞狮、耍杂技。
“我看是你想出去看热闹吧!” 姜绾笑着打趣,“行,你去告诉母亲一声,就说今晚可能回来的晚一些,让她不要担心。”
自那日裴柯离去,姜绾便从庄子回到了侯府,在庄子上待了近一个月,姜侯爷与晏氏想她想的紧,后来又赶上准备姜婳的亲事,这么一来,她已经很久没出府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纵然姜绾还没有放下对裴柯的情意,可她也不会觉得太过难过,偶尔想起裴柯,只会在心中祝愿他平平安安,并不会奢求太多。
她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郎,将自己的情意告诉裴柯,而不是藏在心中没有机会说出口,她便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小姐,好多人,好热闹啊!” 走在街道上,落水不由得感叹。
绚烂的烟花绽放在空中,舞龙舞狮引起一声声喝彩,街道上人头攒动,人群挤的里三层外三层。
那大户人家的管事端着个盆子出来,站在高台上,朝着下面人群中洒着松子糖、瓜子还有一些铜板。
人群立即躁动起来,大人小孩一哄而上,竞相争抢这些东西。
“呀!” 姜绾不由得出声,她被抢糖瓜的孩童挤出了人群,而侍女落水被围在人群中出不来,落水被人群带着渐渐向前,与姜绾的距离越来越远。
“小姐,小姐,我在这儿呢。”落水挥舞着手帕,渐渐淹没在人流中,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姜绾踮脚眺望几眼,找不到落水的影子,她转身去到一个比较安静的摊子处,准备在那里等着落水来找她。
结果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姜绾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粗重脚步声,她转过头,只看到鬼鬼祟祟的一个男人朝她走来。
姜绾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男人长相和身量如何,那男人几步冲过来,猛地拿着帕子捂在姜绾口鼻上。
姜绾奋力挣扎,却因口鼻被捂着而发不出声,“呜咽”几下之后,那男人从怀中掏出来不知什么东西放在姜绾琼鼻处,特殊的气味传出来,姜绾只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夜色深沉,拥挤的人群逐渐散去,侍女落水终于从人群中出来,她赶忙去往与姜绾分开的那个地方,却不见一人。
落水心怦怦跳的很快,高声唤了姜绾几句,“小姐,小姐,你在哪儿?”
空荡荡一片静谧,没有任何回应。
落水见势不好,赶忙跑回侯府,一看姜绾并不在屋子里。
她顾不得喘气,立即去了晏氏的院子里,将事情一一告知。
落水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夫人,是奴婢疏忽大意了,小姐不见了,奴婢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小姐的身影。”
晏氏心头一跳,她赶忙扶着椅背,瘫软的身子才没有倒下去,“快去将事情告诉侯爷,封锁全城,到处寻找绾绾。”
姜侯爷得知姜绾失踪的事情后,他面色严峻,沉稳的派出人马找寻姜绾。
宛若躺在颠簸的小船上,身子随着波浪摇摇晃晃,耳旁还传来瓮声瓮气的男子声音,突然颠簸的感觉消失,一切归于平静,姜绾慢慢睁开双眸,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
刺眼的光线透进来,让她一时间难以适应,不禁微微半阖着双眸,原来昨天晚上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第二日的中午。
这是一辆刚刚停下的马车,车内除了她,没有别的人。
姜绾依靠在车壁上,透过窗棂向外望去,周围是一片翠绿的树木,四周的环境让她很陌生。
不远处的树下有两个男子在喝酒,说话的声音很大,她在车内听的很清楚。
姜绾身子还是软绵绵的,使不出什么力气,脑子也是晕晕沉沉的。
自己这是被绑架了?
她摇摇脑袋,尽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趴在车壁旁听着那几人的谈话。
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猛灌几口酒,“ 你将那姑娘带走的时候没人发现吧?”
“大哥放心,那个地方偏僻又光线暗淡,没人注意。” 另一个男子接过话,“ 估摸着她也快醒过来了。”
这个男子个头稍矮,长相也很普通,“不过,大哥,你说,她会知道裴柯那小子的踪迹吗?”
那个刀疤脸男人放下酒囊,“这个女郎长的不错,男人嘛,都喜欢这样好看的姑娘,裴柯也不例外,若不然怎么会待在庄子上养伤呢?英雄难过美人关,裴柯应该会不经意的透露几句吧!”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姜绾知道了大概,原来,他们是为了探寻裴柯的踪迹,才绑了自己的。
个头稍矮的男人应了一声,朝着马车看去,恰好对上姜绾的视线。
“大哥,她醒了。”个头矮的男子赶忙对另一个人说道。
“终于醒了,走 ,去看看。”刀疤脸男子抹了一把脸,起身朝着马车走过来。
马车帘子被掀开,那个刀疤脸男人上来,姜绾立即依靠在车壁上,佯装无比虚弱的模样,双眸紧闭,用手指揉着眉心。
刀疤脸男人坐在姜绾对面,打量了她几眼,“ 姜小姐,得罪了,看来你已经听到方才我们的对话了,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是乖乖说出来裴柯的去向,我立即放你回去。”
“裴柯?” 姜绾缓缓睁开眼,眨了眨浓长的睫毛,有些苍白的面上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裴柯是谁?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刀疤脸男人神色一滞,没料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他眯着眼仔细注视着姜绾,似是在判断她方才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 别在我面前弄虚作假,我从庄子上的管事王叔那里打听到,裴柯在庄子上养伤的时候,和你关系很是亲近,你还特意嘱咐庄子上的下人不准将裴柯的事情说出去。”
王叔?姜绾这才明白,原来是管事的王叔泄露了裴柯的消息。
她面上没有显露,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说养伤的那个公子啊!我也正想知道他在哪儿呢,你们找到他没有,若是找到了,麻烦替我揍他一顿。”
听到姜绾这话,刀疤脸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为何?他惹到你了?”
姜绾不着痕迹的在自己腰间使劲掐了一下,瞬间眼眶微红,她抽噎的道:“ 你是不知道,养伤那段时间,他在我面前说了不少甜言蜜语,他说他是开封城世家的郎君,还说只喜欢我一个人,等他养好伤回到开封,就派人来侯府提亲,娶我为妻。”
姜绾话中带着哭腔,气哄哄道:“我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晚上,他趁我不注意,卷了我所有的银票和珠宝,然后跑了。我还想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呢,拿了我那么多银子,总该要回来的 。”
姜绾毕竟在村子中长大,自小看到不少村子中的妇女哭天抹泪、哭诉自己的男人,她这会儿跟着有样学样的,竟然学的很是那一回事儿,让人看不出什么破绽。
“裴柯竟然是这样的人!”刀疤脸男子恶寒的摇摇头,因为姜绾表现的像模像样的,刀疤脸男人心中的怀疑被打消,“ 这是个负心汉呀,玩弄女子的感情。”
“对。”姜绾连连点头,颇是认同,她又在自己腰间掐了一下,泪珠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最可恨的是,我还有了他的孩子,这可如何是好啊!他这个负心汉啊!被我父亲母亲知道了,怕是裴柯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这位大哥,你找到裴柯的时候,劳烦帮我好好揍他一顿,最好处理了他,这样就没人知道我怀着他的孩子了,也不影响我再嫁人。”
“孩子?” 刀疤脸扫了一眼姜绾平坦的腹部,瞬间头都大了几圈,“你有孕了?”
姜绾点点头,“对,刚好一个月,大夫说,孕妇的身体可是很虚弱的,一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虽然我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可若是因为你们绑架了我,让我的身体不好,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好意思吗?”
“大哥,人家是孕妇,放了她吧。” 那个个头稍矮的男人对着刀疤脸道:“绑架孕妇这像什么话,行走江湖,咱们也是要脸的。”
刀疤脸男人瞪他一眼,“都是你办的好事。”
刀疤脸男人恶狠狠威胁姜绾,“放了你也行,不过,你回去不能提起我们两个,不能派人来抓我们两个,不然,你就别想让我们放了你。”
姜绾利落的答应,“我怎么会派人捉你们呀!你们不是要去找裴柯吗?看上去应该和他有仇,恰好,我也和他有仇啊,这么一来,咱们都是一路人,你们就放心吧!”
“折回去,将她送回南阳。”刀疤脸男人对着那个个头稍矮的男人吩咐道。
看这个女郎的表现,不像是装的,既然这样,从这个女郎嘴里也打听不出来什么消息,带着她也是个累赘,还是送回去吧。
听刀疤脸男人这么一说,姜绾暗中吐出一口气,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在盘算着,等回到了南阳,她要怎么样才能通知到裴柯有人在找他呢?
马车重新动起来,朝着南阳城赶去,仍旧摇摇晃晃、十分颠簸,姜绾依靠在车壁上,紧紧闭着双眸,一言不发。
马车没走多久,突然停下来,遇到了一队人马。
姜绾赶紧透过帘子朝外看去,只看到刀疤脸男人和方才遇上的那队人马正在说话,看上去他们好像是一伙的。
“五三。” 刀疤脸男人上前打着招呼。
领头的那人点点头,“五一,我刚从南阳过来,南阳侯为了找到她。” 他朝着姜绾抬了抬下巴,“已经下令封锁南阳城,无法进出,你最好不要去南阳,再说,三皇子那边催的急,还交给了我们其他的任务,当务之急,回到开封才是最紧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