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你怎么在这儿?” 日光洒在假山后长身玉立的郎君身上,毓秀容颜宛若玉石散发着莹润光辉。
郎君循着声音转身,“一时迷了路。”
侯府的丫鬟领他回到院子中,然走了一半路程,那丫头匆匆被人叫走,他并不熟悉姜府,也是第一次来此做客,不知不觉间摸到假山后面。
当然也听到了侯府几位小姐的口舌之争,然他乃外男,未免尴尬,便躲在假山后未曾现身。
“走吧,母亲在等你呢,自打你来到南阳城,便没了踪影,姜府老太太生辰你也未赶上。母亲念了你好多天,终于见到你人影了。”
来人便是这几日在姜府做客的表亲,晏家大郎宴池,姜娆母亲晏氏的侄子。
“二弟,你这几日可谓风头正盛,在开封时便引来无数女子追捧,如今来了南阳城,盛名也跟着传到这里,许多人整日围在姜府外,只求见晏二郎一面。” 晏大郎笑着打趣。
“ 母亲身体如何?可还适应?”锦衣男子便是晏家二郎,晏安,他未曾搭理晏大郎那番话,重新换了个话题。
“ 南阳城距离开封不远,风俗吃食也无差距,母亲自是一一适应。”
晏二郎点头,“那便好,去见母亲吧!”
日光耀眼,在地面上留下他修长身影。
两位郎君,芝兰玉树,晏大郎沉稳儒雅,已是少有的俊朗,然一旁的晏二郎风姿更甚,比他高出一头,俊挺如松,又如高山流水,出尘清隽中更显风流。
两人时或交谈几句,身影渐渐消失在曲径深处。
雨后初夏,夜风清爽,夜幕中漫天星辰闪烁,柳梢头一弯月牙高挂。
姜娆一袭白色轻柔罗裙,质地轻薄,倚靠在轩窗旁,风拂青丝,衣袂飘飘,丽人之姿。
只不过佳人眉梢染上一抹愁色,久久不语。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给她带来的打击,不可谓不严重。
姜侯爷和晏氏还未找她谈心,许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娇养数年,在她身上倾注无数心血,如今才知心血错付。混淆侯府千金一事,姜家大房无一人心中好受。
姜娆亦是,心头沉闷无比,然除了对她贴身丫头诉说几句,偌大侯府竟无人可与之交心,姜侯爷、晏氏和姜老夫人等人,只让她放宽心,一切与以往一样,她还是侯府的小姐。
姜家大房无儿郎,姜娆也不好去找二房、三房的堂妹和堂兄弟说太多心里话。
怕是还没开口,旁人只会道:再怎么样,大姐姐都是侯府的大小姐,你才是实实在在占了便宜的那个人。”
是了,姜娆自知,自己在此事中收益颇多,若不然她如今不过是岭南一乡下女子,她若再伤春悲秋,未免显得矫情。
然一日之内得知自己不是侯府的大小姐,不知该如何自处,又得知亲生父母已离世,可笑她这十五年里,不曾见过亲生父母一面,世事无常,当真是造化弄人。
“小姐,夜深了,您歇息吧!”游玉将轩窗阖上,留了一条小缝,方便夜风进入。
姜娆长长吐出一口气,“ 风朗气清,月色正好,游玉陪着我出去走一走吧!”
月色如水,侯府辉煌一片,精致的八角宫灯散发光华。
游玉打开话匣子,“小姐,晏家二郎
今个来到侯府了,都道晏二郎学识渊博,气质出尘,每次出行无数女子掷果盈车,也不知是否真如传说中的一样?”
“ 外人还道你家小姐我闺英闺秀,蕙质兰心,每日手不释书,可我是这样的人吗?传言而已,估摸着晏二郎比常人好看一些,然一传
十十传百,过分夸大其风姿。”
虽还未见到赫赫有名的晏二郎,然晏家其他几位郎君已有一面之缘,确比常人俊朗,但在姜娆看来,也仅仅如此。
姜娆悦耳的声音落下,倏忽间看到三尺外竹林处有一人影,竹林墨翠,吸收如水月辉,让人看不真切。
“何人在哪里?” 姜娆稳住心神,朱唇轻启。
一银灰色广袖长衫男子,衣衫飞扬,踏着月色朝姜娆走近,玉冠束发,身形挺直如松如竹,月华拂身,整个人宛若仙谪,邈邈出尘。
虽看不清他眉眼轮廓,却也很轻易的让人知晓,此人定是极俊美的郎君。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郎君出声,如脆玉落地,“多有打扰,娆表妹见谅。”
随着郎君走近,八角宫灯还有柳梢头的银辉,齐齐映在他周身。
姜娆方看清其容颜,宽肩窄腰,身姿颀长,轮廓深邃,鬓若刀裁,眉眼清隽,鼻若悬梁,薄唇轻抿,最出众的便是那一双多情桃花眼,墨色深沉,月辉尽数洒入其中。
绕是见过不少俊美郎君的姜娆,此刻也不由得看呆,眸中尽是惊艳。
“这个郎君好俊!” 她心中只这一个念头。
一旁的游玉不着痕迹的拉她衣袖几下,姜娆方回神,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郎君客气了,未曾有所打扰。”
顿了顿,她接着道:“不知郎君是哪位?这几日侯府多有来客,郎君倒是有些眼生。”
郎君走近,垂眼看着姜娆如花娇颜,面上挂着玩味的笑意,“鄙人不才,正是那只不过比常人好看一些的宴二郎。”
姜娆笑意直直凝在脸上,鸦羽般的睫毛翘动,两腮泛起淡淡红晕,再一次证明,果然不能在背后说人闲话。
姜娆歉意一笑,刚想开口找补几句。
宴二郎没给她这个机会,微微颌首,薄唇吐出几个字,“宴某告辞。”
姜娆看着踏月而归的郎君,翩翩如风,天地间其他东西变得黯淡失色,独俊挺的宴二郎进入她眸中。
她要收回方才那句话,这哪是只比常人好看一些,这么出众的郎君,谁都不如他俊朗。
“小姐,咱们还继续走下去吗?” 游玉出声,打断姜娆思绪。
姜娆美眸扬起,看着晶莹的星辰,夜色如洗,微风吹走心头郁意。
“回去歇息吧。” 姜娆语气轻快起来,郎君多俊美,让她也忘记了心中愁闷。
姜府最近喜事颇多,前几日姜老夫人寿辰,接着是姜娆及笄宴,如今姜绾回到侯府,开宗将名字上了族谱后,姜侯爷决定办一场宴席公开此事,给姜绾正名。
姜侯爷请来了南阳城世家贵族,简洁明了道清事情过程,告知姜绾身份,更是当众公布,姜娆与姜绾都是他女儿,不分彼此。
来客有好奇有惊讶,然未表露出来,纷纷对姜侯爷与晏氏道贺,恭贺二人又得一女,姝女成双,令人艳羡。
席间姜娆陪同着晏氏与姜绾,招呼宾客。
“娆儿,你与南阳城贵女交好,你带绾绾去打个照面。” 晏氏唤来姜娆,交代一番。
女子的名声清誉才情,自然要通过其他贵女传扬出去,姜绾回到侯府只是第一步,势必要融入到南阳城贵女群体之中,这才是真正的被他人认可。
姜娆知晏氏意图,“母亲去吧,绾绾交给女儿即可,母亲不必担忧。”
她带着姜绾去到贵女宴席,姜娆是侯府小姐,这些士族贵女自是以她为贵,加之姜娆人美心善,不管他人心底做何感想,面子上总是过得去。
诸位世家女对
姜绾的态度亦很友善,挑不出什么差错。
然有一点,“妹妹想必以前受了不少苦吧!”、“岭南荒芜,听说那里多穷困,妹妹以前的日子定是不好过”、“妹妹受苦了,如今苦尽甘来,以后就是享福的日子”
姜绾嘴角动了动,想说的话语终究还是未说出来。
自打回到侯府,大家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受苦了,可在她看来,在季家的日子是她最快活的时光。
虽吃穿用度比不上精致,可季家夫妻将一腔温情尽数倾注在她一人身上,他们舍不得穿细绵衣衫,省下来的钱都用在了姜绾身上,给她买漂亮的头花,软绵的衣裙。
所有人以为她受苦、有委屈,可姜绾只想告诉旁人,并非如此,她之前的十五年,过的很幸福。
然面对这么多世家女,姜绾心头涌现出阵阵紧张和不自在,大姐姐神色自若,贵气尽显,在一众世家女中最为出众。
她与这些人格格不入,坐立难安,只想逃离,这些世家女如铜镜一样,再一次令姜绾认识到自身与她们的差距。
看着其他女子青葱玉指,再看着自己粗糙有些黝黑的手指,姜绾悄悄将双手掩盖在袖中。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着一旁的姜娆,大姐姐可真好看啊,自己若是有她三分风姿和气韵,该有多好?
姜绾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然她神态动作,一一落入姜娆眸中。
“姐姐,我想回到母亲身边。”姜绾轻轻开口,面色哀求,她实在不愿待在这里,世家女的交谈她一句也听不懂。
姜娆直直看着她,“你怕什么?侯府是你的家,其他小姐自是要捧着你,即便仪态一时半会儿不如他人,然这有什么可怕的!绾绾,你要记着,你是侯府的小姐!”
姜绾眸中滚出泪珠,咬着唇出声,“ 姐姐,你便让我回去吧!”
姜娆叹口气,“ 姐姐与你一道回去!”
“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便红了眼眶,是不是谁欺负绾绾了?” 晏氏看到姜绾红着的眼眶,面色心疼,赶忙拿帕子为她擦去泪痕,紧张的冲着姜娆发问。
姜娆一滞,敛去眸中复杂情感,“母亲放宽心,没有人欺负绾妹妹。”
以往母亲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人。自打姜绾回府,母亲尽力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眼中心中,慢慢的只有姜绾一人。
姜娆如同从云层跌落,满是难过,她怎会不难过,可她又有什么资格难过?
收敛神色,姜娆说起正事,“母亲,绾绾初来侯府,贵女的礼仪和诗书都要掌握,打明个起让嬷嬷来教习妹妹仪态,同时请夫子来府上教她读书。”
晏氏点点头,“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倒是疏忽了此事,就按娆儿你说的办。”
“对了,还有一事。” 晏氏欲言又止,迟迟未有下文。
“母亲,还有何事?” 姜娆抬眸。
“娆儿你院子内的绣娘技艺精湛,我昨日将她们拨到绾绾的院子里去了,你也知道,好看的装扮对女儿家多么重要,绾绾在容颜上不如你,就更加需要这些外物来修饰,你是长姐,要多照顾妹妹一些。”
姜娆鸦羽长睫颤动,美眸半阖,“女儿知道了。”
晏氏又想起一事,交代道:“你二表哥来到侯府,你们还没有打过照面,明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聚一聚,让府上的厨子多备些开封那边的吃食。”
“二郎学识渊博,才情出众,君子端方,少年名动开封。” 晏氏好听的话一箩筐,夸起自己这个侄子与有荣焉。
姜娆脑海中闪过风流绰约
、玉人之姿的晏二郎,郎君颇俊美。
然她与晏二郎已在竹林处会过面,气氛委实有些尴尬。